第488章 故人駕鶴西去之親人來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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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駕鶴西去之親人來過(一)
黑無常的勾魂索在冰麵拖出淺痕,鐵鏈子上的暖意還沒散儘,就被奈何橋方向飄來的寒氣覆上了層薄霜。
阿婭的虛影跟著往橋那邊走,腳下的冰麵不知何時變成了灰蒙蒙的路,路邊生著叢叢開得慘白的花,花瓣碰一下就簌簌往下掉,像極了驛站屋頂的雪。
“那是彼岸花,”白無常的哭喪棒往花叢裡點了點,霜花從棒頭落下,卻沒壓彎花瓣,“花開不見葉,葉生不見花,跟人間的緣分似的,錯過了就難再遇上。”
阿婭的虛影往回瞥了眼,來時的河岸已經縮成了個模糊的小點,驛站的火光徹底看不見了。她突然想起也平往靴筒塞刀時的樣子,指節因為用力泛著白,卻特意把刀鞘磨得光滑——他總怕粗糙的木鞘刮破褲子,那褲子還是去年琪亞娜姐姐用她織壞的羊毛線補的。
“也平哥哥的褲子後片磨出了洞。”她對著空氣輕聲說,像是怕驚擾了什麼,“阿依娜妹妹說要給他補,他非說‘還能穿’,其實是怕妹妹凍著手。”
黑無常往橋那邊抬了抬下巴,黑袍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塊浸了墨的布:“過了這橋,就該喝孟婆湯了。凡間的事,記不記得,都一樣。”
阿婭沒接話。她看見橋對岸站著個老婦人,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手裡攥著個布包,包角露出半截紅繩——那繩結打得歪歪扭扭,是她小時候學編的,被蘇和爺爺笑話“像條扭不動的蛇”,老婦人卻寶貝似的收著,說“阿婭編的,比廟裡求的平安繩靈”。
“蘇和爺爺……”阿婭的虛影突然頓住,勾魂索繃得筆直。她看見老婦人的頭發全白了,背比去年冬天更駝,手裡的布包被攥得變了形,露出裡麵的沙棗乾——是她最愛吃的那種,用蜜醃過,甜得能粘住牙。
白無常的哭喪棒在地上磕了磕,聲音裡帶了點澀:“老人家走了三個月了,一直守在橋邊,說要等個穿藍底白花氈毯的姑娘。”他往老婦人那邊望了眼,“判官說他陽壽未儘,是自己斷了念想,硬撐著一口氣過來的,魂魄虛得很,再等下去……”
“再等下去,就要變成路邊的花了。”黑無常接話時,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凡間有執念的,都這樣,以為能等出個結果,其實不過是給自己找罪受。”
阿婭的虛影卻往前飄了寸許。她看見蘇和爺爺往橋這邊望,眼睛眯成了條縫,像是看不清,又像是怕看錯。去年秋天她在沙棗林裡崴了腳,就是這雙眼睛,在暮色裡找了她半夜,找到時沒罵她,隻是把她背在背上,說“丫頭你聞,沙棗落了一地,明年能結更多”。
“爺爺怎麼不等在驛站?”她的聲音發飄,“也平哥哥說要帶他去關內看桃花的,他還沒見過桃花呢。”
白無常歎了口氣,哭喪棒往地上頓了頓,震起的灰落在蘇和爺爺的布鞋上——那鞋頭磨出了洞,露出裡麵的棉花,是琪亞娜姐姐去年給納的,說“爺爺腳寬,買的鞋總磨腳”。
“老人家是怕拖累你們。”白無常的聲音放得很輕,“黑風口遇襲那天,他在後麵跟了三裡地,看見馬匪的刀砍過來時,他喊著‘阿婭快跑’,自己往馬匪堆裡衝……”
阿婭的虛影猛地晃了晃。她終於想起黑風口的混亂裡,除了馬匪的吼聲和琪亞娜的哭聲,還有個更蒼老的聲音,像被風撕過的布,喊著她的名字。那時她撲在也平背上,隻覺得後背被什麼東西撞了下,原來是蘇和爺爺用身子擋了馬匪一棍。
“他總說‘我這把老骨頭,換丫頭一條命,值’。”白無常的哭喪棒上凝了層白霜,“其實他心裡清楚,你要是不在了,也平那孩子,還有琪亞娜她們,怕是撐不過這段路。”
阿婭望著老婦人手裡的布包。沙棗乾的甜香順著風飄過來,混著奈何橋邊的寒氣,竟不那麼衝鼻了。她想起小時候偷喝爺爺的藥酒,醉得抱著桃樹喊“爺爺你看,樹上的星星會晃”,爺爺沒罵她,隻是蹲在樹下給她剝沙棗,說“等你長大了,爺爺教你釀酒,比這甜”。
“爺爺。”她試著喊了聲,聲音細得像蛛絲。
蘇和爺爺突然哆嗦了下,手裡的布包掉在地上,沙棗乾滾出來,撒了一地。他往橋這邊走了兩步,背更駝了,像棵被風刮得快要折的沙棗樹:“是……是阿婭嗎?”
阿婭的虛影往橋中間飄了飄,勾魂索勒得她魂體發疼,卻沒那麼冷了。她看見爺爺的手在抖,想撿地上的沙棗乾,手指卻不聽使喚,碰一下滾一下,像極了她小時候學繡花,針總紮不到布裡。
“是我,爺爺。”她笑了,透明的淚從眼角滑下來,落在地上,立刻長出朵小小的彼岸花,“我穿了藍底白花的氈毯,你看。”
蘇和爺爺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像是蒙塵的燈被擦了下。他踉蹌著往橋中間跑,布衫的下擺掃過彼岸花,花瓣落了他一身,像撒了把碎雪:“丫頭,你等等爺爺……爺爺給你帶了沙棗乾,蜜醃的,你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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