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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燈門未閉第12頁
技術支援車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一塊冰冷的金屬,隻剩下服務器低沉的嗡鳴聲。
董嵐的指尖在觸控板上疾速滑動,每一次敲擊都像是在為這起沉寂多年的罪惡敲響喪鐘。
熱成像圖上,那片代表著異常高溫的猩紅區域,如同一個猙獰的傷口,被精準地覆蓋在b區7號焚化爐的結構圖紙上。
“確認了。”她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卻讓車內的溫度又降了幾分,“後牆夾層,非原始設計,人工開鑿。根據紅外掃描的輪廓計算,內部空間約三十平方米。”她放大圖像,一條細微的、幾乎難以察異的管道從紅色的區域延伸出去,最終彙入城市地下排水係統的複雜網絡中。
“通風口,連接著城市的下水道。完美的排氣和逃生通道。”
她的目光轉向另一塊屏幕,上麵是環衛部門近三個月的垃圾清運數據,密密麻麻的數字像一群沉默的螞蟻。
董嵐直接篩選出殯儀館的記錄,將每周三的數據標紅。
“找到了,”她指著一條異常的曲線,“每周三淩晨,固定有超量灰燼運出,重量遠超正常焚燒產生的殘餘。宋隊,他們焚毀的不是賬冊,是人證。”
坐在她對麵的蘇晚,始終低著頭,指尖摩挲著一本泛黃的《江城燈俗考》。
書頁的邊緣已經卷曲,散發著舊紙和塵埃混合的氣味。
她對董嵐的發現置若罔聞,仿佛沉浸在另一個由文字和符咒構成的世界裡。
忽然,她的手指停在一個名為“引魂照路”的章節上。
“錯了,我們都想錯了。”蘇晚的聲音沙啞,像被風乾的樹葉,“古俗裡的‘引魂照路’,並非為了引渡亡魂,而是為活人指路。這是一種標記,一種身份的烙印。每一盞燈的懸掛位置,都對應著一個‘燈奴’的固定活動範圍。”
她拿起一支紅筆,在麵前攤開的江城地圖上,毫不猶豫地圈出三個地點:城東的殯儀館,城西的“陽光之家”孤兒院,以及位於市中心的義工聯合會。
三點一線,構成一個封閉的等邊三角。
“看這裡,”她用筆尖重重地敲擊著三角形的中心,“殯儀館是終點,孤兒院是,義工中心則是篩選和輸送的中轉站。這整個區域,都是‘陽光之家’的輻射範圍,一個巨大的、無形的狩獵場。”
上午十點十七分,第一拘留所的審訊室裡,死寂得能聽見牆壁上時鐘秒針爬行的聲音。
宋昭獨自坐在審訊桌的對麵,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那個蜷縮在椅子裡的保潔男子。
男子的雙手被銬在桌前的固定環上,頭垂得幾乎埋進胸口,渾身像一片風中的落葉,抖個不停。
無論宋昭問什麼,他都隻是搖頭,牙關緊咬,不肯吐露一個字。
宋昭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氣中的壓迫感越來越強。
終於,宋昭緩緩閉上了眼睛。
整個審訊室的光線似乎都暗淡了一瞬。
三秒後,他猛地睜開雙眼,那雙漆黑的瞳孔仿佛變成了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徑直鎖定了男子的眼睛。
“你每晚十二點,都會準時驚醒。”宋昭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錐,精準地刺入對方最脆弱的神經,“你會聽見有人在敲你的床板,一下,又一下。對嗎?那是你妹妹的聲音——她當年,就是被關在b區焚化爐底下的第三格儲物櫃裡。”
男子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電流擊中。
他劇烈地顫抖起來,嘴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青紫色。
宋昭的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催眠般的魔力:“你叫小舟,對不對?七歲那年,在燈會上,你和妹妹走散了。是許照山找到了你,他親手為你點了一盞燈,然後告訴你,‘斷親恩,方得生’。他說你父母不要你了,隻有跟著他,才能活下去。可是……”宋昭的目光落在他洗得發白的褲子口袋上,“你每晚睡覺前,都會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條媽媽親手給你織的藍布條。那上麵,還有你媽媽的味道。”
“哇——”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悲鳴,如同困獸絕望的嘶吼,從男子喉嚨裡爆發出來。
他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撲倒在審訊桌上,嚎啕大哭。
積壓了十幾年的恐懼、思念和罪惡感,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在斷斷續續的哭訴中,他供出了每周三淩晨,在b區通風井旁與一個叫“老秦”的守夜人交接賬冊的全部流程。
中午十二點五十五分,市郊的一處安全屋。
蘇晚將小舟的供述錄音和她從一本匿名者回憶錄中找到的資料進行交叉比對,臉上的表情愈發凝重。
“控製體係的核心,是三重枷鎖。”她在一塊白板上寫下三個詞,“儀式催眠、親屬威脅、夜間夢境暗示。首先,通過‘點燈’這種極具象征意義的儀式,進行初步的心理錨定,讓他們相信自己是被神明選中的‘燈奴’。然後,利用他們失蹤的親人作為人質進行威脅,讓他們不敢反抗。最後,”她頓了頓,“通過某種未知的手段,在夜間侵入他們的夢境,不斷用恐懼和暗示進行精神加固。小舟說的每晚聽見妹妹敲床板,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物理特征呢?”董嵐的聲音從電腦後傳來。
她一直在處理老秦的監控錄像和全市的人事檔案。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第61章燈門未閉第22頁
“有。”蘇晚翻出一份老秦之前無意間留下的鞋印檔案,“你看這裡,所有被深度控製的‘燈奴’,右腳足弓都有明顯的內傾塌陷。這是長期、高強度、儀式性跪拜導致的骨骼變形。”
“足夠了。”董嵐敲下回車鍵,複雜的生物特征建模程序開始飛速運轉。
屏幕上,數千份檔案被迅速篩選、比對、排除。
幾分鐘後,三份檔案被標紅彈出。
“根據步態分析和心理側寫,初步鎖定三名潛在的滲透人員。”董眼神複雜地看著其中一份檔案,“其中一個,是市局檔案科的借調員,上周剛接觸過‘陽光之家’的封存卷宗。”
一股寒意,瞬間籠罩了整個安全屋。敵人,已經滲透到了他們內部。
下午四點零九分,殯儀館外圍的一處監控盲區。
宋昭熟練地換上一套灰色的清潔工製服,壓低帽簷,推著一輛清潔車,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員工更衣室。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若有若無的焚香氣味。
他迅速找到b區通風係統的總回風口,擰開格柵,將一管無色無味的熒光顯影劑均勻地塗抹在風口內側的邊緣。
做完這一切,他像個影子一樣消失在走廊儘頭。
夜色漸深,殯儀館裡安靜得隻剩下冰櫃壓縮機的低鳴。
那個被稱為老秦的守夜人,像往常一樣,佝僂著背,提著一串鑰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巡視。
當他走到b區通風井旁時,他習慣性地將手伸進通風口內,摸索著取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硬殼筆記本。
就在他收回手時,右手食指的指節,不經意地蹭過了宋昭塗抹過顯影劑的塗層。
幾百米外,宋昭正坐在技術支援車裡,雙眼緊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他遠程啟動了預先安裝在通風口對麵的,並切換到紫外線模式。
屏幕上,老秦右手食指上那枚清晰的指紋,以及他深色製服袖口上一個若隱若現的燈籠狀紋路,在紫外光下發出了幽幽的綠光。
“拍到了。”董嵐的聲音傳來。
但宋昭沒有下令抓捕。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枚清晰的指紋,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他將截圖發送給董嵐:“把這枚指紋錄入全國失蹤人口dna數據庫,進行親緣關係比對。”
幾分鐘後,匹配結果彈了出來。
屏幕上的文字,讓車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指紋所有者,秦忠(即老秦),其唯一的直係血親關聯指向——秦月,女,於2003年元宵燈會期間失蹤,時年六歲。
失蹤登記係統自動生成的序列編號,與蘇晚破譯出的第一批“燈奴”序列號,完全對應。
淩晨三點十二分,夜色濃得化不開。
宋昭獨自一人再次回到了b區通風井旁,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
這一次,老秦來了。
但他並沒有像小舟供述的那樣,從通風口裡取出賬冊。
他隻是走到井口,從懷裡摸出一件東西,小心翼翼地塞進了井口邊沿的一道石縫裡。
然後,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盞隻有巴掌大的玻璃小燈,點燃了裡麵的蠟燭,默默地放在井邊,轉身離去。
整個過程,他一言不發,動作虔誠而悲傷。
燈焰在夜風中搖曳,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石縫裡的東西——那是一把古舊的黃銅鑰匙。
宋昭等老秦走遠後,才緩緩上前。
他拾起那把鑰匙,入手冰涼沉重。
借著微弱的燈光,他看到鑰匙的柄部,刻著兩個極小的阿拉伯數字——07。
b區,7號爐。
他握緊鑰匙,望向深不見底的通風井口,那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和聲音。
他終於明白了老秦的角色。
“你不是守門人……”他對著黑暗低聲自語,“你是那個等女兒回家的守燈人。”
話音未落,他敏銳地感覺到遠處樹影下傳來一絲極細微的響動。
他猛地轉頭,隻看到一道瘦削的人影一閃而過,迅速隱入了更深的夜色裡——是小舟。
宋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在小舟消失的瞬間,那隻緊握的手中,攥著半塊被燒得焦黑的藍色布條。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宋昭的心沉了下去。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黃銅鑰匙,又抬頭望向那片吞噬了小舟身影的黑暗。
今晚,老秦留下了鑰匙,小舟出現在了這裡,一切都偏離了固有的軌道。
這把鑰匙,不再僅僅是打開一扇門的工具,它更像一個被啟動的開關,一個無人知曉其後果的邀請。
夜風卷過,吹得那盞孤零零的小燈火光飄搖,隨時都可能熄滅。
宋昭知道,他沒有時間猶豫了。
這口通往地下的黑暗深井,今晚必須有人下去一探究竟。
他握緊了冰冷的鑰匙,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一個父親二十年的等待,和一個“燈奴”無法言說的秘密。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正在被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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