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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鬱的神情也嚴肅了起來,自從大規模開發西山島以來。 這是官府的人第一次上門。 今天怕是要濺點血。 “千裡鏡到了。” 接過手下遞過來的千裡鏡,李鬱終於看清楚了。 桅杆上掛著水師旗幟。 再看,赫然一個大字“施”。 “老胡,是太湖協施令倫的人。” “他們來乾嘛?” “大約,是來打秋風的。”李鬱表情古怪,把千裡鏡遞給老胡。 …… 望山跑死馬的道理,同樣適用於湖區。 過了好久,黑點才變成了清晰的大船。 目測有300料,甲板上站著幾十個綠營水手。 李鬱用千裡鏡觀察了幾遍,確定其中沒有施令倫。 “允許他們登岸嗎?” “派人去碼頭堵住他們,什麼阿貓阿狗也想上我的島。” “我覺得,他們不會聽話的。”老胡有些擔憂。 “那就把劈山炮給我調過來,以防萬一。” 眾人大驚,沒想到軍師現在越來越狠辣了。 這是要炮擊水師戰船? 原本的10門劈山炮,就在山腰。 隻要稍微改變一下位置、方向,就能覆蓋碼頭。 李鬱又問道: “剩餘的呢?” “還存放在車間,沒搬出來。” “搬出來吧。抬到下麵山穀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露頭。” “遵命。” 老胡瞅了一下旁邊的山穀。 如果從穀口推出火炮,就可以直接轟擊靠岸的戰船。 穀口距離碼頭,太近了。 最多100米。 他有種預感,今天的一場火拚怕是躲不過去了。 手按在刀柄,一會握緊,一會鬆開。 …… 碼頭, “老子是太湖協左營遊擊將軍,奉命清查太湖諸島匪患。”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聚眾造屋想乾嘛?” 一個武官,站在甲板上大聲吆喝。 “這裡是府城李大官人的私產。” “老子不管什麼大官人,太湖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水師都有權檢查。” “弟兄們上岸,看哪個刁民敢攔著。” 嘩,護衛們也拔刀,攔住了去路。 這幫水師的兵勇見了,沒有害怕,反而很興奮。 自稱遊擊將軍的武官,摘掉涼帽: “喲嗬,你們居然手持利刃,和官兵對抗。你們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 兩邊逼近,刀劍幾乎要碰在一起了。 突然一人閃出: “住手。” 杜仁,一身考究的袍子,腰間還掛著塊玉。 水師遊擊見了,曉得這是貴人。 一拱手,桀驁的說道: “我等乃是施副將麾下,根據線報,西山島有人聚眾開礦,特來檢查。請伱們讓開路。” 杜仁一收扇子,輕聲說: “放下刀。” 護衛隊立即收刀,不過路還是攔著。 …… “這位爺,你的人聚眾,還手持兵刃阻攔官兵。這要是傳出去,是殺頭的大罪。”遊擊強調道。 “是嗎?”杜仁很不屑。 水師遊擊有些尷尬,小聲說道: “你這個態度是不對的。我們要解決問題,而不是擴大問題。” “有道理。” “其實隻要我們不上報,這事不就等於沒發生過。您說對不?” “很對。” 水師遊擊心裡一陣惱火,瑪德, 明明老子是官兵,怎麼就這麼低聲下氣呢。 綠營漢子,什麼時候才能站起來,強勢伸手要錢啊。 氣抖冷!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上岸,好好說道說道。” “不必了,我家主人在上麵宴請幾位本府官紳,就算你們施副將來了,也要先敬酒。” 杜仁說著,還嫌棄的看了一眼這些臟兮兮的兵勇。 “怎麼,剛發的餉銀都花光了?” 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 令在場的幾十個兵勇有些自卑,慚愧。 臉上堆著訕訕、討好般的微笑,彎著腰。 他們可沒有這位遊擊的心氣,隻想著能拿點外快,跪著拿也行。 實在不行,趴著,躺著也可以啊。 啥氣節不氣節的,綠營兵又不認字。 “說吧,要多少錢?” 遊擊臉一紅,強撐著解釋道: “我們是正經朝廷官兵,真不是為了勒索那點銀子。貴府的家丁個個手持利刃,這,這” “這怎麼了?” “這樣不太好吧。畢竟,大清律規定不可以這樣的。” “規定算個球。” …… 眼看著局勢要失控, 一個老綠營兵扯住遊擊的衣袖,暗示他不要說話。 他則是向前一步,單膝跪地,啪啪甩袖打了個千,滿臉堆笑: “小人給這位爺請安了。” “爺的麵相不得了,一輩子享受不儘的富貴命,子孫公侯,這壽數還長。” “嗯。”杜仁滿意。 老綠營兵沒起身,努力地抬起頭,用最謙卑的語氣說道: “朝廷拖欠餉銀,我們這一船弟兄好多天沒吃到米飯了。” “大爺樂善好施,就當是手縫裡漏點,隨便賞點?” 杜仁滿意的看著這個會說話的老家夥。 吐出一句: “你們都站這候著,500兩,夠了吧?” “夠了夠了,太多了,爺真不是一般貴人,剛才恍惚間我都覺得你是財神爺下凡了。” 杜仁笑嗬嗬的拋下一句: “少了,丟不起那人。” “都給我在這候著,不許出聲。” “是,是。” 他離去,護衛隊繼續在原地站著。 這些綠營兵,也不再咋呼。 而是小聲的議論著,回去怎麼分賬。 老綠營兵,此時成為了眾人恭維的對象。 可彆小看了無下限拍馬p, 熟練掌握此項技能,就能混好大清。 其實也不僅僅是大清,啥年代這種人都吃的開。 公公文化,源遠流長,乃是國粹之一。 不僅同僚誇讚, 就連頂頭上司遊擊將軍,都拍著他肩膀小聲說: “回去分你10兩,好好乾。” “下次遇到這種事,還得是你。會說話,你就多說說。” “哎,謝謝大人。” …… 杜仁回到了山腰, 簡單敘述了碼頭交涉的過程。 “阿鬱,怎麼處置?” “連人帶船,乾掉他們。” 這個決定,意料當外,情理當中。 既然李鬱下定了決心,其他人自然不會有異議。 “告訴山穀中的炮兵,聽見炮響,他們就推出去,直瞄轟水師戰船。” “護衛隊練了這麼久的射擊,也該見點血了。” “錢有膽,山腰的10門炮,就交給你了。” 倉促的命令,讓所有人都忙碌起來。 緊張,又有些興奮。 杜仁湊過來,小聲問道: “水牢裡還關著個海龍王,要不要納個投名狀?” “可以。” 經過這麼一提醒, 李鬱又想到了一個人,吩咐林淮生: “兀思買來了嗎?一會炮響了,讓他帶頭衝陣。” “他來了,我去通知他。” 投誠俘虜,蒙八旗鑲白旗驍騎校,兀思買聽了傳令。 二話不說,就下去了。 沒有披甲,隻是提了一把長刀。 “有馬嗎?有弓箭嗎?” 林淮生一愣: “弓箭沒有,找一匹馬給他。” …… 雖然不是優秀的戰馬,但是好歹是四條腿的。 這是個好機會, 讓他納上足夠分量的投名狀。 還有海龍王,人瘦了兩圈。 狼狽的被扔在地上,眼睛不習慣陽光。 過了好一會,他才爬起來了。 水牢, 簡直是世上最可怕的監獄。 幾天下來,龍王也要低頭哈腰,歪著嘴賣力耕田。 “你就是海龍王?” “不敢不敢,小人服了,真服了。讓我做什麼都成。” 李鬱笑了,看來改造的效果不錯。 手往底下一指: “敢殺官兵嗎?” “敢,太敢了。小人願做前鋒。” “好,自己去挑兵器。” 然而,海龍王磨磨蹭蹭的,欲言又止。 杜仁黑臉,問道: “怎麼回事?” “能不能給點吃的,我餓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眾人忍不住笑了。 把目光投向了林淮生,腰上懸著的小布袋。 眾所周知, 隨時隨地帶著食物的,隻有他! …… 李鬱也笑了: “給他吧,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林淮生不情不願的解開口袋,扔過去。 海龍王眼裡冒綠光,解開布袋就往嘴裡倒。 油炸花生米! “能不能給口酒?噎得慌。” 他指著林淮生的小酒壺,厚著臉皮索要。 “給你。” “哎,謝謝啊。” 烈酒下肚,又有油炸花生米墊肚子。 海龍王終於緩過來了。 杜仁笑著問道: “味道怎麼樣?” “酒還行。就是這花生米吧,又放鹽,又放糖。咋說呢,異端。” 林淮生哼了一聲,懶得解釋。 要是擱以前,又放糖又放鹽,得多富裕啊。 白瞎了自己的高能量小零食。 海龍王挑了一把輕的牛尾刀,又尋了一麵木盾。 靜靜的坐在山穀裡,回味著食物的滋味,積蓄體力等待出擊。 碼頭上, 水師綠營兵們等的有些心焦,但是又不敢催促。 怕惹怒了貴人,500兩到手的銀子飛了。 “兄弟,能不能幫著問一下?銀子重,我們可以幫著搬。” “閉嘴,老實點。” 突然,一人喊道: “護衛隊,撤回山穀。” 眼瞅著呼啦啦撤走的護衛隊,水師遊擊有些困惑。 還有一點不詳的預感。 …… 高處, 李鬱做了一個切的手勢。 炮聲響起,震耳欲聾。 碼頭上,頓時一片混亂。 眾人看的真切,3發炮彈落入了人群,畫麵太美,好似打保齡球。 山穀中, 其餘劈山炮也緩緩推出。 對著狼狽攀船,想升帆逃跑的綠營兵,目視瞄準轟擊。 戰船, 在劇烈的抖動,被打出了一個個窟窿。 雖然劈山炮口徑小,可是百米的距離,這破木船扛不住的。 綠營兵們也察覺了,於是紛紛跳船,往兩側跑。 炮轟完了, 就是火槍手們上場了。 看著隊列稍稍混亂的火槍兵,走到碼頭木棧,一次齊射。 李鬱評價道: “指揮沒跟上,得調整軍官,還有鼓號。” “一波流還行,多來幾波就得露餡。” 李家軍的短板,缺乏戰場曆練。 火器射擊完畢,接下來就是掃尾了。 一騎衝出, 兀思買胳膊夾著長矛,很快追上了一個在灘塗逃跑的綠營兵。 借著馬勢,輕鬆挑翻。 又繼續奔跑,盯住了往淺水裡逃的另外一人。 不過馬兒不願往水裡去,有些畏水。 他掂量了一下長矛後,狠狠擲出。 呼,正中逃人後背。 …… 兀思買開啟了大殺特殺的模式。 追殺步卒,是草原騎士最喜歡的事。 海龍王就慘多了, 隻是砍死了幾個受傷倒地的綠營兵,毫無成就感。 不過,他很快盯上了一條大魚。 穿著官袍,官靴的綠營遊擊。 滿眼冒綠光,催馬追了上去。 這位遊擊很擅長奔跑,即使穿著靴子。 在灘塗上,靈活的跳躍奔跑,好似一頭羚羊。 每一個看似廢物,卻總能升官發財的人,都有他不為人知的絕技。 途中, 還遭遇了火槍兵的零星射擊。 然而,他運氣不錯,沒被打中。 海龍王體力不支,在後麵苦苦追殺。 卻不料,途中殺出個程咬金。 兀思買騎馬從斜裡衝出,一刀。 遊擊的首級騰空,身子還往前衝了兩步,栽倒。 李鬱在高處,看的很真切。 暗讚,這一刀漂亮。 換個人,很可能就是砍一半,還連著一半。 海龍王悲憤的大罵: “你個燒韃子,搶我的功勞。” 兀思買卻是很傲慢,勒馬走了。 他看的出來,這是個綠林匪,不值得自己尊重。 護衛隊在打掃戰場。 把水師兵勇的屍體集中起來,挖坑扔進去填埋。 …… “這就是太湖協戰船的火炮?” “是的。” 一門銅炮,一門虎蹲炮,還有兩杆抬槍。 保養的很糟糕,鏽跡斑斑。 兩門炮的炮膛內,都有明顯的坑窪,還有蜂窩小孔。 李鬱拿來了一碗水,試著從小孔倒入。 小孔內竟能容納小半碗水,竟是內有乾坤。 名器啊。 再看那炮身銘文:大清乾隆2年兵部監製,太湖協。 “謔,是尊老炮。” “綠營的火器都差不多,淘汰下來的。” “拿回去融了,好歹是銅,值點錢。” 匠人們當然舍不得浪費,銅價,是鐵的6倍以上。 老胡穿著綠營官袍,站在人群中,毫無違和感。 一起目睹了這殘忍的殺官兵過程。 如今,他的心態轉換的很快。 在官和賊之間,自由切換。 “李兄弟,你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準備?” “老天爺作證,純屬一時興起,試炮嘛。” 李鬱這話說的很違心, 實際上,他早有擔憂。 手底下人越來越多,已接近2000 但是沒有一場真正的戰鬥,人心就凝聚不起來。 急需一場和官兵的廝殺, 既能鍛煉隊伍,見見血,培養信心。 還能讓這幫人堅定造反的決心,集體獻上投名狀! …… 老胡走到一門劈山炮旁,一發力竟然輕鬆抱起了炮筒。 “這炮真輕,還沒個娘們重。” 杜仁忍不住笑了,解釋道: “你說的很對,小號的80斤,略大一號的100斤。” 這個重量,一個人輕鬆扛起。 兩個人,用扁擔一挑,就能短途行軍。 古代人的力氣,比現代大太多。 百十斤稻穀,都是一人挑起,走上幾十裡路。 稍微壯實一些的,200斤都不稀奇。 某種意義來說,人形騾馬。 在清末的一些外國探險家日記中,有詳細的記載。 瘦小的身軀,卻蘊藏著騾馬一樣的能量。 “阿仁,集結島上所有兵力。” “現在?” “對,召集所有武裝護衛,推出全部火炮。” “好,給我半個時辰。” 杜仁帶著一行人,匆匆去辦了。 島上有兩口鐘,敲響就是集結的信號。 悠長的鐘聲,讓島上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難道,是官兵的報複來了? 李鬱找了塊石頭坐著,示意隨從們也坐。 詢問了一些島上工程項目的進展。 還有他們的建議,都記錄下來。 “阿鬱,集結完畢。”杜仁悄悄過來了。 “好。一共多少人?” “火繩槍手,560人。劈山炮21門,炮手100人。另外還有水手120人。” “留下100火繩槍手看家。其餘人全部登船。” “啊?” “還有,在船上備足打一仗的火藥,鉛彈。” 杜仁目瞪口呆,看向在場其餘人。 結果,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表情。 李鬱起身,嚴肅道: “這是我臨時的決定,刀子要經常磨才鋒利,怎麼磨?用鐵和血,就著敵人的骨頭磨。” “戰爭總是猝不及防的,擇日不如撞日。目標,太湖協水師。” “今日,我們都是白蓮教。” 眾人傻眼, 又忙不迭的去倉庫裡找當初假冒白蓮教的那一套白帽白衣。 …… “李兄弟,有把握嗎?”老胡把他拉到一邊,擔憂的說道。 “奇襲,當有把握。今日施令倫很可能不在營中。” “你如何得知?” “來往公文中提及,昨日,施令倫應前往江南提督府奏報軍務。”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老胡很認真的說。 “說。” “把那些屍體挖出來,剝下軍服,咱們的人穿上假冒官兵。” 李鬱看向,剛剛填埋平整的大坑。 兀思買正在歡快的縱馬跑圈,踩實新土。 似乎是一種血脈的覺醒! 李鬱胃裡突然一陣反胃,強忍著說道: “你去辦吧,我原則上沒意見。” “那你評價一下,是不是妙計?” “甚妙。” “真的?”老胡有些懷疑。 “吾不如你,遠甚。” …… 老胡喜滋滋的大踏步走過去,吆喝道: “來幾十個人,把屍體都刨出來。” “兀思買你給我滾遠點,新土都被你踩的板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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