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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青撿起那虎雕,心念一動,拿到那前輩跟前,道:“這是那晚在地上撿到的,你可認得是何物?”那人見到此物,問道:“這是虎符,是誰落下的?”柳長青訝異道:“虎符?這便是虎符?我們走的時候便在地上,不知是先時有的,還是誰掉落的。”那人道:“不是虎符,又是什麼?若是那梁照掉下的,那這人定是個將軍了。”柳長青道:“他不過和我一般年紀……”那前輩道:“你無用,難道他人也無用?子承父業的大有人在。你從小練習武功,他們也可從小學習為將之道,有什麼稀奇的。”柳長青被他哽住,習以為常,也不答話。

此後月餘,那人終於將那三套步法傳遍,傳到那遊龍步法第四章節時,柳長青便時時覺得奇怪,這步法雖是根據八卦方位演練而來,但突然處處顯得局促,有時腳步更是捉襟見肘,好久變換步伐,隻是閃身,就連敵人身子也不繞動,若非上半身幅度巨大,他真以為是在原地舞蹈一般,若說舞蹈,那腳步也要輕盈許多。問道:“前輩,此步法為何不怎麼動彈?”

那人道:“不是不動彈,是用法不一樣,這是我自己在牢獄中冥想得來,是在水裡和泥淖裡用的。”又說:“水裡用步法,往往呆滯難進,耗費膂力,那泥中使步,更是艱難異常。”柳長青道:“那輕易也使不上此步法。”那人怒道:“一輩子便在水裡泥裡使得一次,若是救了自己一命,那也強過陸上百倍!”柳長青驚醒道:“是。”這遊龍步傳授已畢,那前輩道:“今後練劍需得時時練習步法,熟練方能生巧。”柳長青道:“是,我定然勤加練習。”那人又道:“今後睡覺,雙腳和小腿綁上細砂袋。腳要伸到床外邊,騰空使勁兒,你腳勁便會大些,早上起床,戴上細砂袋跑步十裡。”柳長青猶豫道:“這……”那人道:“這什麼這?學武哪裡有捷徑要走?你不吃苦,便永遠也不如旁人。”柳長青道:“是,不知要堅持多久?”那人道:“什麼堅持多久?這步法使得流暢了,才算步法,你苦練三年後,方可小有成就。晚上綁著睡覺不再覺得腳上有物,那就是練成了。”柳長青心中愧疚,道:“我定然堅持。”

這天晚上,那人道:“你我有緣,我將步法傳授與你,學成後你就難逢對手,你出獄後,替我辦一件事。”柳長青道:“前輩有事,我定然辦到。”那前輩隔了許久,道:“江陵城外西南二十餘裡有一去處,名叫葬香園,有一處墳塚,碑上名字是‘愛妻鳳蘭’,若我死後,你來獄中取我屍體,將我葬在鳳蘭墳裡吧。”柳長青不料是這事情,道:“前輩……何處此言?”那人道:“你葬還是不葬?”柳長青道:“是!”心想:“鳳蘭便是前輩的妻子了,但不知前輩叫什麼名字,妻子去世,他又深陷囹圄,一苦至斯矣。”

又過了三五日,柳長青隻是勤加練習步法,進展卻是甚慢,那前輩每日裡催促自己練習,口氣也好了很多。獄中無法綁細砂袋練習,那人每日隻讓自己紮馬步,一練就是兩個時辰,休息一炷香時分,又催自己,柳長青照做不誤。到得晚間吃過飯後,那前輩隻是不停歎氣,柳長青問道:“前輩有什麼事情嗎?”那人道:“今天……今天可就是十一月初一啦!”柳長青心想:“這地牢如此昏暗,不見天日,難道他每天算著日子?問道:“前輩可有什麼事情嗎?”

那人緩緩道:“十九年前的今天,我殺死了自己的愛妻……”柳長青訝異道:“為什麼?”

那人道:“唉……說來話長……我,我……也活不久了。”柳長青問道:“前輩可是患了什麼惡疾嗎?”那人道:“天命所歸,天命所歸。”語罷說道:“你走近點,我跟你說。”二人依靠鐵欄,相攜而坐。

那人抬起頭,緩緩道:“我和鳳蘭成婚九年,膝下並無一子,十九年前的十月二十九日,他一早對我說道:‘今天你要陪我去寺廟裡還願。’我那時苦練步法,日思夜想,當真是廢寢忘食,說道:‘今天?今天我須得練功。你求佛祖了什麼事?你自己去還願吧!’鳳蘭生氣道:‘你白天也練,晚上也練,總得有個休息的時間。’我當真是冷落了她,唉。我說道:‘這月還有什麼事情,一起辦了吧,我要閉門練功了。’鳳蘭道:‘你總這樣,難道練功比什麼都重要嗎?’我看她越來越怒,說道:‘好吧,我陪你去。’心裡一直想著步法口訣,走起路來也在練。到得寺廟中,眾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也不在意。

“冷不丁我見到一個長相猥瑣的男子,那人左顧右盼,畏手畏腳,我心裡奇怪,就跟著多看了幾眼。隻見那人走到一名婦人後,竟偷走了那人的錢袋,他手法再快,豈能逃得出我的眼睛?哼!我當即對鳳蘭說道:‘你先進去,我隨後就來。’見那人出了後門,我展開輕功,正要追趕,鳳蘭道:‘什麼事情?你彆走,我有天大的好事告訴你,來到此地,我們當求佛祖保佑。’我說;‘隻一會兒工夫,我馬來回來。’不由分說的就跟了出去。唉,我何必要跟出去?”

那前輩仰頭長歎一聲,歎息裡儘是悔恨之意,又說道:“我追到樹林中,說聲:‘王八羔子,站住了!’那人猛然一驚,回頭看我,問道:‘你……你要……要乾什麼?’我說道:‘你年紀輕輕,為何偷盜他人財物?將那錢袋子給那人送回去,我便不送你去官府。’那人轉身就跑,我見他執迷不悟,欺近身去,一手拽住他衣衫,一手給了他肚子一拳,那人頓時彎腰在地嗷嗷大叫。我說:‘小子,舒服嗎?’那人道:‘好漢饒命,我……我彆無他法,實在是我那老母親病重,無錢買藥,我才……’我一個耳刮子扇上去,道:‘花言巧語,將錢袋拿出來!’打的那人牙齒都鬆動了,嘟嘟囔囔道:‘好漢饒命,我實在需要這些銀兩……日後……如後我一定加倍歸還於她,我認得那人,他是我們村的,名字叫……’你想想,我聽了如何不怒?抓了他現行,竟然還是在狡辯。大聲道:‘把錢拿出來!’一把將那人踢到一旁,撞到樹上。伸手去掏那人袖袋,突然聽得背後有人道:‘哼!光天化日,在此搶劫,好不要臉!’我回頭一看,是一個美貌少年,就是個頭太矮。我拿出錢袋,知他是誤會了,淡然說道:‘這人不是好人……’那人忽然跳過來便打,口裡兀自說道:‘你便是好人了?’我心想:‘他隻聽得我問這人要錢,以為我在攔路搶劫,也算是江湖中人。’邊打邊說:“這賊子……”那人道:“罵我賊子?你才是賊子。”那人功夫也真的不低,左右快攻,打的我喘不過氣來,又是個急性子,我心裡又好氣又好笑。打的緊了,便無暇說話。那時我那遊魂步法……嗯,我後來在水裡練習此步法,便改為遊龍步法,便是你練的這套,那時我尚未練成,不然豈容他近得我身?打了一頓飯工夫,我得空連說幾遍:‘這人是盜賊,偷彆人錢袋,我是來抓他的!’那人愣了一愣,我們便慢慢停手不打了。

那人道:‘當真?’我說:‘當然當真,那丟錢袋之人,正在慈平寺中。’說了幾番,那人才明白,歉然道:‘兄弟,你沒騙我吧?那可就是我對不住了。’我說道:‘哼!我肖天華豈是說謊……’那人道:‘肖天華?兄弟可是江湖人稱‘斷刀客’的肖天華?’我說道:‘正是。’”

柳長青心道:“原來前輩名叫肖天華。”

肖天華接著道:“那人很是吃驚,道:‘肖兄,得罪了,我是回雁山莊沈方劍。’”

柳長青道:“沈方劍?那是回雁山莊的莊主。我師父說,他功夫好生了得,年輕時候曾與他練過劍法,獨門絕技‘回雁十三劍’赫赫有名。”

肖天華道:“莊主?嗯……是了,那時候他還隻是門下大弟子,一晃好多年過去了。我當時說道:‘你的功夫倒也了得。’他說:‘不敢當,江湖中人,俠義之事總也做得,這可冒犯了。’向我抱拳。我聽他口氣謙遜,當下還禮。他冷眼看了那小賊,說聲:‘滾你的臭雞蛋吧!’那賊子卻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他身子太不禁打,我也沒去理會他了。隔一會兒,沈方劍扭扭捏捏,道:‘可否進茶樓一敘?在下有要事相訴。’我奇怪道:‘什麼要事?’他說道:‘此事……此事好難張口……我找你……’我更是奇怪,問道:‘你找我?你怎麼會找我?’他說道:‘今天真是機緣巧合,在此遇見……可否?唉……當真為難你了。’我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問道:‘沈兄這麼急性,怎麼反而現在扭扭捏捏?’他期期艾艾道:‘唉……你……你……唉……那嫂夫人……嫂夫人現在在何處?’他這麼一說,我才登時想起鳳蘭還在廟中等我。我說道:‘沈兄有話快說!我正要去找她。’他著急的踱步再三,道:‘嫂夫人……嫂夫人他和我叔父通奸!’”

柳長青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們不是初次見麵嗎?那沈莊主是何意?”

肖天華道:“你此時聽了,隻是疑惑,我那時聽了,那可是疑惑中帶著憤怒,而憤怒更是遠遠大於疑惑了。我陪鳳蘭到寺廟,帶武器是不敬佛祖,因此我的斷刀留在家中,不然一定當時就拔刀了。我當即握緊拳頭道:‘沈兄何意?’沈方劍道:‘唉……此事說來當真令人羞辱。肖兄勿惱,聽我講完。我山莊每隔三月的二十五日要會客論道,這月十二日,我來給我叔父送信,按族譜他是我叔父。肖兄請勿惱怒,在下如有虛言,你便殺了我,我也不會還手。我叔父正是這慈平寺住持章德大師,呸!我家族出此敗類,實在令人汗顏。唉,我那天傍晚來到這裡,找我叔父,呸呸!找那章德,走到他屋外,聽得章德屋中有女子聲音,我也並未十分奇怪,章德雖在佛門,卻對醫理甚通,找他診脈看病之人也著實不少。忽然聽得他說:‘我身在佛門,實不該做如此罪孽。’那女子道:‘都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了,你說該怎麼辦?’他說道:‘造孽!造孽!’那女子道:‘這一年中,我按照你吩咐,在他飯菜裡隻加一點劑量,好不容易熬得過來,既然已經成功,又豈能功虧一簣?’章德道:‘你若不按我吩咐,那自己便有性命之憂矣。’肖兄,我實在不敢有一字添加隱瞞。那女子道:‘我夫君江湖人稱‘斷刀客’,他使一柄斷刀是其一,更是因為他和用刀之人爭鬥,總會弄斷彆人的刀。我夫君性子執拗,他若發現此事,豈不會老羞成怒?’那女子停一會兒才又道:‘我現在已有身孕,再遲得一兩月,終歸能被他看了出來。’章德說道:‘……’

“他話還沒說完,我便聽得大怒,道:‘我夫妻情深意重,你這番話豈能騙得了我?我愛妻鳳蘭九年未孕,如何你便說她已有身孕?’沈方劍道:‘我不知道,肖兄,此事我聽得千真萬確,如有片言隻語是假話,你就來回雁山莊取我項上人頭,章德是我叔父,我實不能殺他,這等事情傳出去沒的丟了祖宗的臉麵,我那段時日事務實在繁忙纏身,這幾****四處訪得你的住處,今天正要去尋你,不曾想在這兒遇見你,不打不相識!幸會!幸會!你自己探聽準確便是,我們後會有期了。’

“他當時就走了,我愣在原地好久,腦子裡還是那些話的回音,我大聲叫道:‘誰和你幸會了?誰要和你後會有期!’

“我那時已經近乎發狂,心想:‘鳳蘭有身孕,為什麼不和我說?為什麼我不知道?他和這賊和尚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兩人有奸情,因此要害我?那沈方劍使的的確是回雁山莊的功夫,莊中之人一向俠義,難道會來騙我?

“我突然心想:‘夫人這些時日隔三差五便要出門,每次都是去慈平寺,我都看在眼裡,練功癡迷,竟然絲毫不關心?我那幾年都在苦練步法,天天腦子裡想的都是我的步法武功,其他的事情就漠不關心了。唉,當然也冷落了鳳蘭。一年之中,同房的實在沒有多少時日。

但她去這麼頻繁,那是為何?那是為何?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為何要去寺廟?他又不是佛徒。

“我猜想我那時眼睛裡充滿了血絲,那時心火過旺之故,我回頭看到那名盜賊還躺在地上哼哼嚀嚀,大聲道:‘男子漢大丈夫,乾什麼不自己養家?世間要你這般畜生有何用!’一腳往他腦袋上踢過去,他驚慌失措,連滾帶爬,我便踢在他左腿上,聽見哢嚓一聲,那腿定是斷了。那賊子在地上痛的又是直叫。

“我努力平複心情,慢慢踱步到慈平寺,鳳蘭迎了上來,心急道:‘怎麼去了這麼久?’我強忍聲色,說道:‘去見章德大師。’鳳蘭高興道:‘上次他說你身體一直健全的很啦!不必再去啦!’我又說到:‘去見章德大師。’便拉著他去了。

“那時章德大師正在大堂打坐,見到我,說道:‘肖檀越,近來可安好?’我看他慈眉善目,心裡忽然想:‘我豈能聽得隻言片語,便聽信與人?須得有真憑實據。’我還了禮,便不動聲色。

“鳳蘭讓我跪拜佛祖還願,我當時跪在那裡,心裡想的卻是:‘佛祖在天,教得這等子弟,真是丟儘了臉麵。’

“當晚回到家裡,我裝作無事,依然練功。接連幾日都是如此,我那夫人隻隔得一日,便又要出門,我問道:‘你去哪裡?’鳳蘭道:‘我去求佛。’我心想:‘她好大的膽子!’點了點頭。她出門後,我馬上收拾行裝,暗暗跟著她。

“那天正是十一月初一日,我刻意偽裝一番,要揭穿他們的罪行。果不其然,鳳蘭進了寺廟,章德大師還在打坐,鳳蘭叫了叫他,兩人便進了內房,章德大師平時替人診脈,便是去那間屋子,他晚上休息卻另有去處,我早該想到的。

“那日寺廟中人很多,院內太吵,他們進了內屋,我馬上跟過去,屏息使用內力,才勉勉強強聽到他們說話。鳳蘭先說道:‘我想明白了,我要留著這孩子,在所不惜。’章德大師道:‘孩子雖尚不足百日,但已有生命。你這麼想,實在是慈悲。’隔了一會兒,又說道:‘那附子毒性甚大,就算是習武之人,身體強健,吃得大量,也是難以活命。’

聽得此話,我心裡怒不可遏,鳳蘭有身孕,那是天大的喜事,為何不告訴我?那定然不是我的孩兒了。附子?附子又是什麼?他們給我下的藥,那定然是附子了。這章德大師口口聲聲仁義慈悲,實在令人作嘔。突然當頭一棒,猛然驚醒,鳳蘭在每餐之中都給我下藥,此事千真萬確!

“有一次,我見她在那裡熬雞湯,旁邊放著一個小藥包,我問她:‘這是什麼?’鳳蘭道:‘這是秘方,放在裡邊雞湯就更加香溢啦!’我絲毫沒在意;又有一次,我看到她在做‘佛跳牆’,旁邊也是這麼個藥包。那時我仔細一想,好像我每次去火房,隻要他在做飯,都能看到這麼個東西。

“我猶如五雷轟頂,唉,你當真不知道我當時的感受。我想起來了,這一年之中,鳳蘭竟然從來沒和我吃過一樣的菜!從來沒和我喝過一樣的湯!

肖天華語帶哭腔,接著道:“我那時年輕氣盛,隻聽得這幾句話,便一掌震碎房門,鳳蘭和章德大師都是大吃一驚,都從座上一躍而起。

“我心中充滿了怒火,那當真是充滿了怒火,一點再也充不下了。看著他二人,道:‘你們做的好事!’

鳳蘭聽出我的聲音來,便即明白,道:‘夫君,實在對不住。隻是,隻是你性子太執拗,我怕你……’我哈哈一笑,大聲說道:‘性子執拗?性子執拗?這就是理由?

柳長青聽到此處,總感覺哪裡怪異,但又說不上來。

“我那時已被衝昏頭腦。跟著使出全力,一腳踢出,便擊中鳳蘭小腹,鳳蘭馬上飛了出去,頭磕在牆上,便已昏死過去。

柳長青“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肖天華接著道:“我雙目瞪著鳳蘭,心道:‘我殺了她!我殺了她!哈哈!哈哈!’隨即看向章德大師,那章德大師目瞪口呆,說不出話。我便一直盯著他,隔了良久,章德大師才道:‘你……你……為何……你為何殺你愛妻?’我隻等他說話,便一腳踢向他腦袋,章德大師口吐鮮血,躺在地上。

“幾名年輕的小和尚聽得打鬨,跟著進來,看到此景,嚇得都不敢動彈,章德大師的小弟子卻跑了進來,撲向章德大師,大聲叫;‘師父,師父!’我隻是冷笑。那小和尚看我一眼,突然道:‘你是肖天華!你是肖天華!你為何殺我師父!’我還隻是冷笑。

“那小和尚又道:‘我師父救你夫妻二人,你為何恩將仇報?’

“我猛然一愣,道:‘什麼救我夫妻二人?’這時章德大師尚存一點氣息,指著我,道:‘肖檀越……你……你妻子如此……如此對你……,你卻害的她喪命……居心何在?’我道:‘哼,她如何對我?是在我飯菜中下藥嗎?那附子我吃了一年,如何還不便死?’章德大師疑惑之情頓現,迷茫道:‘那……那附子……是墮胎印子……你如何食得?’

“唉,天下像我這般愚蠢之極的人隻怕也沒幾個了,那時候我還皺起了眉頭,道:‘什麼墮胎?’章德大師道:‘錯了……錯了!……全然錯了……咳咳……咳……’我喝道:‘是對是錯自有天下人看在眼裡,你們死有餘辜!’章德大師一旁的小和尚腦袋靈光,嘴齒伶俐,哭著說道:‘你定是誤會了,去歲你家娘子來寺廟中求子,我師父見她腳步虛乏無力,雙手有意無意抖動,便替她診脈斷病,後來說道:‘你回去之後,多吃鱔魚即可。’你娘子的病果然好了。又一次來拜佛,見了我師父,十分感謝,就問道:‘我一直無子嗣,可是有絕後症?’我師父又替她診脈,診後無所發現,師父說:‘若是無子嗣,要帶你夫君也前來。’你娘子說你太過傲氣,說你是練武之人,總不願瞧病,因此偷偷給你把了脈,回去之後讓你娘子加入飯譜之中,現在你病好了,哪知你這忘恩負義之徒,竟然……竟然……’

“我那是聽了此話,才隱隱覺得不對。唉……鳳蘭我二人近十年同居之情,我竟聽信得幾句話就做出此等畜生不如之事,我實在該千刀萬剮。那時我回想他們二人對話,仍然不信,我問道:‘我聽他二人說:‘我要留著這孩子,在所不惜。’難道原本想讓孩子死掉?未免太不近人情。’章德大師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衲於月餘……月餘之前,診得鳳檀越……脈象,發現心脈總是不對,拿捏不準,便……便請城中崔婆來診斷……崔婆摸了摸鳳檀越的小腹,道:‘裡麵……裡麵不是娃娃,我隻摸到……一個……硬塊,那可絕不是娃娃,我摸過這麼多懷孕女子,那可不能……不能是娃娃,一定是吃了什麼壞……壞東西了。’老衲也印證了我的猜測,鳳檀越……檀越……腹中生了一顆惡瘤。’

“我疑惑道:‘惡瘤?惡瘤?難道鳳蘭沒有懷孕?’章德大師道:‘鳳檀越懷孕,那是……是千真萬確。不過她小腹中還有……一顆惡瘤。老衲那時已知……這孩子怕是難保了。若是要強生,也隻怕到時候鳳檀越性命不保。唉,真是冤孽,那****娘子哭哭啼啼走了……第二天一早又來,嗯……那是本月十二日,你娘子來,我見她眼睛腫大,想必……想必是哭了一夜……’

“唉,你一定覺得我不是人,不錯,我實在比畜生還要不如。鳳蘭那些時日常常眼紅,我也是看在眼裡的,都是這步法令我癡迷,我竟從來沒有過問過一次,從來沒有。我覺得好像是錯了事情,源源不斷給章德大師輸送內力,章德大師突然十分清醒,那是回光返照之故,說道:‘老衲看到鳳檀越,心裡猜測她是不舍得打掉孩子,因此哭了一夜,哪知鳳檀越前來找我,第一句話便是:‘我要打掉這個孩子,煩勞大師開點藥方。’阿彌陀佛,出家人慈悲為懷,雖然這孩子十有八九是要不得,但聽得她說這句話,老衲竟然心裡不快,隻想一夜,便要做掉這孩子,任何一位母親怕是都做不了這種決斷,就算有人決斷,那也大概是要留孩子。阿彌陀佛,老衲身在佛門,他要保自己命,我為何要不快?是我自己佛法不深。老衲便說道:‘我身在佛門,實不該做如此罪孽’。肖檀越可想,殺死幼兒,那一樣是殺人,老衲知她病症,卻無可奈何,隻讓她到彆處去,那便由得鳳檀越自己做主了。後來鳳檀越卻撫摸肚子,柔聲說道:‘我這孩兒,是我的命,我那夫君,也是我的命。我若留得孩子性命,到時候一走了之,那我心裡痛快而已;我那夫君,我也是他的命,我這孩子,他此時尚且不知,若說他願意誰活下,我夫君心中必定痛苦萬分,但他一定讓我活。這孩子他尚且不知道,就一輩子也不讓他知道了,免得他也痛苦。今後若能再生得孩子,那自是福緣,若如大師所說,生不得孩子,那也是天意。’突然大聲道:‘都已經到這般地步了,你說該怎麼辦?’老衲才恍悟,塵世中女子重情重義者頗多,但如此重情重義的,鳳檀越必然在前,她是所有的苦楚都自己承受了。我隻說到:‘冤孽!冤孽!’鳳檀越乃女中豪傑,母性卻又至深,老衲見她突然低頭看地,良久又突然抬頭,郎朗說道:‘這一年中,我按照你吩咐,在他飯菜裡隻加一點劑量,好不容易熬得過來,既然已經成功,又豈能功虧一簣?’老衲知她在此片刻之間已經改變主意,勸說道:‘你若不按我吩咐,那便有性命之憂矣。’”

“章德大師回頭看一眼鳳蘭,又道:‘是了,肖檀越定是欺負了鳳檀越,才讓她說了此話。唉,鳳檀越真乃真豪傑,卻又拿不定主意,每次來說法都不一,鳳檀越和孩子之中,或許總得有一個人喪命,她去了惡瘤,便是殺死自己孩子,她若不去惡瘤,那孩子或許能活,她卻難以活下。唉,當真令人難以抉擇。後來老衲實在不忍看鳳檀越猶豫不定,便讓她用附子做藥引,法門交給了她,該當如何抉擇,那便是她的主意了。’

“今日肖檀越來到此地,不問情由,便下殺手,唉,殺孽太重,我隻盼你能在清淨幽僻之處,花上二十年之工夫,靜思我佛。”

直到此刻,我方才徹底明白。心想:‘附子是給鳳蘭打胎吃的,不是給我吃的。我聽到的話,本來都是人之常情,我竟一直給鳳蘭強加罪名!’又想:鳳蘭一早說有天大的喜事告訴我。能是什麼天大的喜事?自然是要告訴我懷孕之事。

“我醒悟之後,抱起鳳蘭屍體,還有……還有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官兵來了一群人,都是一群飯桶,誰也不敢上前,隻在吆喝。我大叫一聲,飛身而出,我不知該往哪裡去,我就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足足跑了三個時辰,我也不覺得累。這時天也黑透了,不知為何,竟又跑回了慈平寺後邊的小路。”

柳長青心道:“師父說道,奔跑之中,往往是在轉圈子,總要回到原地。”

肖天華道:“我在那樹林當中,再也支持不住,癱瘓在地。世上似我這般愚昧之人,當真舉世無雙。呸呸呸!我怎麼配稱為舉世無雙?這時,我聽見樹叢中也有人在大聲哭泣,我也毫不在意,趴在鳳蘭的屍體上。隔了一會兒,那人忽然道:‘啊!是你!’

“我仍是不回頭,那人大叫一聲:‘我跟你拚了!’良久才過來,在我身上用力捶打,我是該死之人,他打我毫無力氣,我扭頭大聲道:‘用點力氣!打死我這個王八蛋!’哪知這一回頭竟無人。

柳長青驚訝道:“是鬼嗎?”

肖天華道:“人人都道這世上有鬼,可是誰看見了?要是有鬼便好了,鳳蘭便是做鬼,我也要她陪著我。不過,唉,我當真不配!那不是鬼,正是兩日前被我踢斷腿的小偷。”柳長青“哦”了一聲。

肖天華接著道:“我那時還想:‘我要是像他一樣,是個小偷就好了,被人打斷了一隻腿,那也比我要幸福的多。’我便盯著他看,那小偷叫道:‘馮郎中隻要錢,沒錢不給我奶奶看病!我……我整日在旁照顧奶奶,實在沒錢給他,我被逼無法才來偷錢。’我其實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我已經死掉了。他說一句話,打我臉一下,我也毫不還手。他又說:‘那王鳳蘭欠我二兩銀子……’我聽到鳳蘭二字,才恍惚道:‘什麼?’那人不理,狂叫著:‘那是我賣了家裡的地才得的,她不還我,我就去偷!你這……你這天殺的,害死了我奶奶……奶奶……奶奶看我為難,用頭碰床頭,死……死掉了。’我又問道:‘什麼?’那人又說了一遍,我這時才聽明白。

“我又冤枉一人,他偷盜是真,並無冤枉,不過那是被彆人欺負了,我慘然問道:‘此話當真?’那人隻是痛哭著打我。我問道:‘那王鳳蘭家在哪裡?’那人指著遠處亮燈處,道:‘那座大宅院是他們王家的,你們都是惡人!’我摸摸胸口,那前日搶回的錢袋赫然在此,扔給那人,淡淡說道:‘我替你殺了她。’

“那人叫道:‘我這時要錢,有什麼用!’砸向了我,我伸手接住,說道:‘小兄弟,我對不住你,我是該死之人,自當償命,你在此等候,我給你報仇,回來再給你報斷腿之仇。’

“走出好遠,我又回去,看那人還在原地,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那人有些害怕,道:‘我叫……阿仔,’’

“我抱著愛妻,尋向那王鳳蘭的家,我再也不敢粗魯行事,敲敲大門,那管家出來,見我渾身臟兮兮,鼻青臉腫,手裡還抱了個屍體,驚慌問道:‘乾……乾什麼的?’我問道:‘王鳳蘭可是在這家?’那管家道:‘正……正是,那……那是我家大嫂……’我徑直走進去,那管家不敢阻攔,大聲叫著:‘來人啊!家裡來了個瘋子!’隔了一會兒,那王鳳蘭聞聲就出來了,我依稀辨得她的身姿模樣,正是前日被偷錢袋之人。我問道:‘你就是王鳳蘭嗎?’那婦人道:‘你是誰?晚上到此有何事情?”我又問道:‘你可是欠了阿仔二兩銀子?’’王鳳蘭聲音好似鴨叫,道:‘我欠彆人錢?我欠彆人錢?隻有彆人欠我的欠我的錢。’我問道:‘你前日可是丟了錢袋嗎?’王鳳蘭道:‘沒有,哪裡來的瘋子?快趕出去了!’我拿出錢袋,問道:‘這可是你的錢袋?’王鳳蘭湊近了身子,道:‘好像……好像就是我的。’伸手奪去,叫道:‘正是我的,你哪裡偷的?’我說道:‘不是我偷的,是阿仔偷的,你欠他二兩銀子,因此他要偷你財物。’王鳳蘭道:‘偷我錢袋?這天殺的阿仔,我平日裡給他的還少嗎?’我問道:‘你給他什麼?’她猶豫一下,說道:‘都是些新鮮蔬菜什麼的……有時豆腐吃不完,也送些給他。’我問道:‘你不欠他錢?沒買他家的地嗎?那你帶我去他家裡看看。’王鳳蘭道:‘死瘋子,我哪裡知道他家在哪兒?快趕出去了啊。’”

肖天華呷了一小口唾液,說道:“那天的事情我當真記得清清楚楚,就連和這等潑婦對話,也一句沒忘,已經十九年了……唉,我也該去了。”又正色道:“我問她:‘你既不知阿仔家在哪裡,怎麼送過去?’那婆娘不答,一味的大叫。管家帶著幾名拿劍的壯漢過來,我問管家道:‘你可曾給阿仔送過蔬菜豆腐?’那管家一愣,道:‘送給他些,那也是有的。’我聽這話的口氣,八成是沒有了,就算有,也是阿仔來了,他們打發些爛菜葉也就是了。

“我看著王鳳蘭說道:‘你自己家中富裕,銀兩丟了都不知道,為什麼欠阿仔錢不還?你當真沒錢嗎!’王鳳蘭道:‘這是我的事,管你什麼事情啦?那阿仔整天作死作活往我們家扔石頭,我能給他嗎?’我忍著道:‘是你不還錢在先,還是他扔石頭在先?’那王鳳蘭指著幾名壯漢道:‘廢物們!上啊!扔出去了,啊喲!這人懷裡是死人嗎?初一日子怎麼有這麼臊的事情,快啊,快啊!’她此時才看出我懷裡抱著屍體。我看一眼愛妻,將她背在身後,又看著那潑婦,說道:‘憑你也配叫鳳蘭!’幾腳將幾名壯漢一一踢開,欺近她身去,給了她兩巴掌,順勢拿回了那錢袋放在口袋,又用手捏著她喉嚨,我說道:‘管家,你去拿四兩銀子來’那管家見我有功夫,急忙取了些銀子過來,我一看之下,竟有二十幾兩,管家說道:‘好漢饒命,銀兩儘管拿去。’我便一並取了。我放下那潑婦,她大喘幾口粗氣,道:‘我終讓官府之人捉了你和阿仔這廝。’我心念一動:‘她作威作福慣了,尚不知害死了人。’說道:‘阿仔奶奶死了,便是因為你不還錢之故。’

“那潑婦道:‘那老不死的早就該死,活著也是糟蹋糧食了……’我見她出口潑辣,心狠如刀,如不除去,不知多少人被她剝削禍害,拾起地上一柄劍,一劍將她刺死,帶劍昂然出門。

“沒人前來追趕,她府中上下倒是鬨成了一鍋粥,我循路回去,阿仔仍是未走,把銀兩並錢袋一並給他,說道:‘我已殺了王鳳蘭,你也不要在此地久住了,租個馬車,逃離此地養傷去吧。’那阿仔十分訝異,又不敢說話,我問道:‘你腿斷了,如何過來的?’他說:‘我扶著棍子慢慢過來的,我沒錢安葬奶奶,要去求那葬香園的馬師傅,他人很好,我求他幫我把奶奶埋了。’

“我心道:‘這名字倒還好聽,鳳蘭在此也不枉了。’說道:‘你有錢了,便不必求了。’我又帶他回家,租了車子。拉著阿仔奶奶,我抱著鳳蘭,一起埋在了葬香園中……

“當晚我隻恨我這雙腿,踢死愛妻和章德大師,兩劍揮去,斬斷了自己的雙腳。”柳長青又是“啊”的一聲。

肖天華黯然一笑,道:“官兵追我,我也不想逃跑,也是那雙腿驟斷,疼的暈了過去。”柳長青道:“後來如何進的這裡?”肖天華道:“我在寺中殺人,第二天便傳遍天下。沈方劍聽得此事,覺得對我不起,其實又怎能怪他?他隻聽得隻言片語,那是人自常情,我和鳳蘭十年情誼,竟不問緣由殺死她,實在是我咎由自取。沈方劍到處使錢,我才沒死,他找人替我看傷,又說道回雁山莊在揚州,把我弄到揚州府地牢。其實我早就該死,那章德大師讓我找個僻靜之處,學習二十年佛法,這裡便是了。”

柳長青聽他講完,久久說不出話來,肖天華也隻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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