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落寞的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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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深處湧動著炙烈的純陽氣息，金紅光霞徹底驅散了黑暗和陰森，竟將此地扭轉為幽冥中的陽光聖地。可惜帶來光明和溫暖的太陽神子，卻不改凡人本色的懊悔不已。

蕭雲當然不想失去詢問小弟下落的機會，如今離妖星大劫來臨僅剩四月時間，每一天的過去都意味著可能失去親人。而且他想擁有再次參與試練的機會，甚至早就在盤算著傳命魘飫將此穀設為禁地，等日後修為更高了必定再來時空秘境。

不曾想最該問的事情，金睛居然白癡般沒問，虛空門戶也這樣消失不見，他還沒有主動聯絡萬魂樹的方式。如此豈不是錯失了尋回小弟的機會，也失去了許多可以得到的蓋世機緣？！

沮喪至極的少年不斷抽搐著嘴角，若非這麼多年來飽讀詩書典籍，必然擁有了些氣度和涵養，隻怕憤而破口大罵之事早已發生。可入口已經消失又能怎麼辦？以他現有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打開，就算當場氣死都隻會成為個笑話。

金睛狠狠的摳著自己的腦袋，仿佛覺得柔順的金色長發就是敵人，若不揪成個禿瓢就誓不罷休似的。雖然少年臉上的笑容依然顯得那麼親切和溫柔，但怎麼看都讓人感覺極其古怪與邪異。

好在此刻倒也有個小小喜訊到來，隨同主人離開異宇宙便馬上回複清醒的小火，察覺雲哥不知為何懊喪得不行，連忙傳聲問道：“雲哥、這是怎麼了？難道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對？”

顯然小火被沉睡抹去了部分記憶，完全忘了曾進入過異宇宙的經曆。幼稚老祖宗的話語頓時打斷了金睛，也讓修心的少年意識到自己情緒過了頭，趕忙催動三化邪心訣回複本心鎮定。

“火弟、現在感覺怎麼樣？是否消耗炎能太多？”蕭雲察覺小火已無恙複蘇卻還不放心，當即好不關切的連聲傳音詢問，話中的緊張和擔憂更是儘顯少年真摯之情。

“雲哥、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現在感覺好疲倦，就像當初剛被你解救時那樣。應該沒什麼事吧，我多吸納些地火炎能肯定可以恢複。”

小火的念力傳音顯得很是虛弱，聽得蕭雲心中好生自責和慚愧，萬魂樹姐姐確實不曾說錯，天地奇火若是離了孕養火之靈的天地，隻怕遲早都是徹底消亡的結局。而這些卻是自己無意間造成，險些因此害了小火的性命。

“火弟無須擔憂，雲哥先知會紫眸和銀瞳一聲，然後馬上帶你去炫炑界吸收地火炎能！”

金睛終於明白小火為何想回故鄉探望，火靈分明和凡人一樣總能獲得故土的力量。雖然這樣的力量顯得虛無縹緲，但小火在魔界焚城時展現的威能，明顯遠勝於身在其他界域，這就是最有說服力的證明。

清晰感應到小火虛弱的狀態，金睛看著一絲縫隙都不存在的石壁輕聲歎息，卻瞬間把心中的懊惱和沮喪儘數屏棄。隨即就見炙烈的金紅光霞消失不見，幻化成冥族大漢的蕭雲催動紫光直往邪雲城。

其實金睛剛剛回歸銀瞳就已知曉，或許出於旁觀者清的原因，他並不認為金睛的錯失已經無法挽回。正因為如此才讓感知到銀瞳心念的金睛，得以迅速平複住無比沮喪的情緒。

須知《韶光奧旨》乃是修行時光大道的傳承，如果真能修出逆轉時光的威能，重返幾日之前不就還有虛空門戶存在嘛。那麼同樣可以回到此前萬魂樹還在的時刻，如此不就可以詢問小弟的下落了不是？

何況擁有一日百年的修羅血海，再怎麼晦澀難懂的時光大道，多花些時間讓紫眸和銀瞳合力苦修便可。若是千年不行就萬年，總會有那麼一天可以實現逆轉時光，最終和逝去的親人得以團聚。

銀瞳的想法似乎就是正解，卻不知這些想法隻是他這個門外漢的想當然。豈不見無論真神的刹那永恒之術，還是仙帝開辟出的時間加速福地，皆不能影響過去的時空。天道意誌之所以不敢改變定數，也正是因為付不起改變的代價。

或許力量足夠強大的話，點石成金、化火為水並不算太奇怪的事。但是發生在現在的改變隻會影響以後，誰都不敢將熄滅在過去的火扭轉為水，如此扭曲既定規則隻會崩潰現在的世界，既定事實和因果衍生的定數因此才不可改變。

開天辟地以來諸天萬界中時間真神為何始終中立？僅有的這十三位為何神秘得根本見不到？想來皆是因為不願隨意逆轉時間，以神秘和無法找尋徹底杜絕麻煩產生，見都見不到自然就沒有向其求告的可能。

或許會有見過時間真神的存在，比如提供時空秘境造就他們的萬魂樹。時間真神是否也和蕭雲的幼苗身份一樣呢？似乎隻有那位好心姐姐才知道。

其實蕭雲這棵幼苗確實很不錯，不但天資卓絕，於修行還足夠刻苦和專注。而且如今已經得到《韶光奧旨》，必定可以迅速擺脫門外漢的無知。

所以當銀瞳從金睛手中接過《韶光奧旨》的玉函，目送純陽本尊催動紫光再往炫炑界之後，馬上催動靈輪知會紫眸同往修羅血海修行。

或許這正是蕭雲於修行最大的優勢，三大本尊可以通過靈輪達成聯係，能夠隨時共享各自的修行心得，金睛即便遠在魔界也不耽誤。可惜銀瞳也有未曾料到之事，此刻紫眸居然無法前往修羅血海共修，他隻能獨自參悟新得的時間道法。

隻因紫眸帶著小妹回到故鄉蕭家壟時，意外遇到鐵狼會的故人羅三炮。僥幸於此前大劫中保得性命的老地痞，早就知道虞山血靈宗是凡人活命之地，也有心前往投奔覓得生路，見到闔洲人儘皆知的邪尊，豈能不攀附這個當年的乞兒。

於是蕭雲得到一個無比重大的消息，羅三炮言數日前有背負神劍的馬臉老神仙，在廢墟般的村中仔細找尋蕭雲家的祖墳。老地痞還算得是個精細之人，暗暗記住了馬臉老頭的相貌和衣著，想以此作為投靠血靈宗的進身之資。

蕭雲聽完老地痞的話後瞬間確定，馬臉老修士必定是消失已久的劍十九，前來已成廢墟的蕭家壟找尋自家祖墳，無外乎行使鬼蜮伎倆陰謀暗害自己。

而劍老賊身著胸前繡有黑電的長袍，分明是已經和逆霄門狼狽為奸，看來這些不共戴天之敵秘密潛回闔洲，意欲破壞救助凡人的避劫大計。

意識到敵蹤又現的蕭雲不敢輕忽，現在已是春來清明時節，相距六月初六大劫之日僅僅幾月。而且自從得到闔洲所有宗門響應，每日收納送走的凡人不下十萬，兩宗根本就沒有多餘力量提防仇敵暗襲，行走在外的門人弟子更是必遭凶險。

所幸蕭雲已將蕭家壟族人的祖墳遷往緋霖峰，所有蕭氏弟子也都在血海修行，倒不至於讓為數不多的族人再遭暗算。但身邊潛伏著這樣的毒蛇總是不行，必須儘快將其徹底清除才可無憂，紫眸隨即決定調派最擅追蹤的十萬魂軍入凡。

於是立下大功的老地痞羅三炮，搖身一變成了血靈宗的外門執事，千恩萬謝的跟著太上長老瞬間來到緋霖峰。活了半輩子的老地痞終於過了把神仙癮，更沒想到四十好幾的他就此改變命運，還成了日後血靈宗的金丹長老之一。

隻是蕭雲現在哪有時間管得這些，回山後迅速傳命駐守凡界各處的統領嚴密戒備後，紫光來去間便將十萬魂軍遍布闔洲各地。至此每日夜間總是陰風四起，無數黑風呼嘯於山林原野之中，更窮搜所有存在人跡之地。

奇怪的卻是這些黑風並不殺傷生靈，甚至還對許多久病虛弱的凡人施以援手，居然陰森可怖的拯救了近萬即將消逝的性命。一時間獲救者無不跪朝虞山方向拜謝，無疑都已猜到這是邪尊的慈悲，誰讓如今蕭雲和血靈宗已是人儘皆知呢。

然而整整三天時間過去，最擅夜間查探的十萬魂軍居然毫無收獲，似乎逆霄門和劍十九並不曾秘密潛返闔洲。可是能夠探察他人心念的蕭雲，確定羅三炮不曾說過半句謊話，顯然這些敵人深藏於不為人知的秘地之中。

蕭雲對此感到很是費解，雖說百萬裡闔洲境內秘境甚多，但秘境的開啟瞞不過修真聯盟，已經同心的吒虎真君更沒有理由反複。如果逆霄門藏在人跡罕至之處，無法有所作為又何必冒險潛回闔洲？

至此毫無頭緒的蕭雲也沒轍了，總不可能為了窮搜每一寸土地，把邪雲城的力量儘遣入凡吧？就算可以也沒那麼多血食不是？大肆到來的幽冥大軍若是餓得急了，不吞噬凡人才真是奇了怪。

卻不曾想心思縝密的蕭雲百思不得其解，單純幼稚的李馨兒卻已經找到了答案。剛從攬霞峰師門歸來的小師妹，似乎遇到些古怪的事情想不明白，進了大殿之後看到紫眸夫君就問開了。

“師兄夫君、昨天我從歸靈穀外路過，發現裡麵有許多人畜的屍體，真的是很惡心啊！師兄不是說過那裡的鬼物早就已經儘滅嗎，為什麼現在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窮思苦想的蕭雲也沒在意，正要對滿臉疑惑的小馨兒隨口說上兩句，卻在此刻心中一動想到自己忽略了什麼，隨即好不鄙夷的笑了起來。

李馨兒見夫君神神叨叨的笑個不停，好奇心本就強烈的小師妹頓時更覺得奇怪了，上前就抱住蕭雲的手臂繼續問道：“師兄、在笑什麼呀？難道歸靈穀的鬼物是你故意留下的？為什麼以前又說已經全部清除了啊？”

“嗬嗬、歸靈穀不會還有鬼物，很可能是躲藏在裡麵的人。馨兒、謝謝你的提醒，否則我想不到燈下黑的道理，卜芝修必定藏在歸靈穀，該死的家夥曾經是掌教，對那裡的情況熟悉得很！”

“啊、卜芝修！？那是個瘋子，師兄一定把他趕走！他在內海殺了那麼多凡人，難道還想殺同鄉的闔洲人？蕭冥、帶著你的手下跟我去歸靈穀，我們去把卜芝修那瘋子趕跑！”

長不大的小師妹滿臉的氣氛，抱著蕭雲手臂還在捏著粉拳。不過李馨兒確實有這個實力，改修了邪道後並不輸於普通元嬰，距成功突破凝結心丹也不遠了。而且小師妹杏黃色的心之力最是古怪，居然全由率真的不老童心轉化。

洛璃和碧泉怡蓮也和蕭雲不同，小璃兒紅色的心之力顯得機巧萬變，似乎和廉貞的天賦有著很大的關係。怡蓮大小姐卻是銀色心之力，也更為契合玄陰邪力的特性，明顯是因為原為冥族且修行的法訣和銀瞳一樣。

蕭雲作為開創邪道修行之人，對三位嬌妻修出不同的心之力不禁嘖嘖稱奇。還因此得到許多啟發，意識到修心並不僅有他這一種，其實無須麵麵俱到也能修心。也是、人心本就無窮無儘，所有心境都領悟完了豈不是笑話。

不過蕭雲縱是知道小馨兒實力不弱，也不會舍得最痛愛的小師妹去與人鬥法，十萬魂軍難道連小小的歸靈穀還拿不下？卻是連忙笑著溫言阻止，隨即傳命魘闃率攬霞峰附近的五千魂軍，將歸靈穀內不管什麼瘋子全部生擒。

事實證明蕭雲確實因為燈下黑才久搜無果，僅僅才兩個時辰過去之後，魘闃便率領五千魂軍完成王命返回，且毫不意外的押回十數個逆霄門修士，其中為首者正是消失了許久的劍十九。

蕭雲看著被徹底禁錮的這些仇敵，懶得再多廢唇舌去一一拷問，當即催動紫金雙眸儘窺十數修士的心念。然而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蕭雲頓時感到好不古怪，臉上的神色更滿滿都是鄙夷。

原來這十數個修士都是原劍神教的漏網之魚，跟著劍十九投奔了尚有上千殘餘的逆霄門。可成為副門主的劍十九還看不起卜芝修，略微恢複元氣之後就想陰謀奪權，一舉吞並逆霄門圖謀複起。

從來以魂禁控製門人的卜芝修能是善茬？就算修為比不上劍十九也斷無可能被奪權，劍十九的齷齪伎倆自然輸得血本無歸。不過這些和蕭雲相互結有血仇的家夥也算幸運，倒沒有被卜芝修種下魂禁，內訌失敗後便潛回闔洲俟機暗算和報複。

蕭雲暗道無恥之人果然永遠無恥，就算因為利益短暫勾結在一起，時間一久仍然會自生齷齪。投靠靈洲丹楓書院的卜芝修，當然不會比劍十九好到哪裡去，估計也是打著鳩巢雀占的主意圖謀複起。

就不知墨麟老賊和卜芝修還要多久才會相互內訌，若是能夠早些內鬥得大傷元氣倒是可以省些事，屆時隻需擒殺兩個不能放過的老賊就行，也能少殺些底層修士不至殺孽過甚。

似乎蕭雲的如意算盤還不錯，可惜他還沒能鄙夷劍老賊多久，便看到些讓他不得不驚駭的心念。隻因死到臨頭劍十九或許為了保住性命，正在拚命回想著往事，其中就有當初他逃離雲雨山之前的記憶。

神色大變的蕭雲如同瞬移般來到劍十九身前，瞪得溜園的紫金雙眸瞬間精光大作，不但儘顯往日淩厲至極的殺氣，還隱有緊張和無比的專注。

然而邪尊隨後的動作卻非常奇怪，竟然為劍老賊解去身上的封禁，且笑得好不親切的輕聲說道：“劍十九、跟著滅魘老魔的那個孩子，是否你親眼看著墮入虛空裂縫？你若是憑空想象欺哄於我，必定讓你魂飛魄散不得輪回！”

“蕭雲、老夫清楚落到你的手裡必定沒有生路，也知道滅魘收的那個弟子就是你弟弟，這些老夫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你以為老夫現在回想這些是因為畏死？若要偷生的話老夫還回闔洲做什麼？”

“不、不！蕭雲你想錯了，世上不隻你一人是鐵骨男兒，也不隻你一人擁有親人懂得親情，老夫被你屠戮的親族也是人！你認為我會告訴你這些是否屬實嗎？哈哈......哈哈......！”

蕭雲看著癲狂的劍十九沉默了，他知道這個必殺的仇人其實說得沒錯，他們之間的仇恨已經無法理清，似乎與他和周行之間的血仇並無多少差彆，最終的結果隻有被命運操縱著你死我活。

修行一生的老神棍或許也是個鐵骨男兒，可惜他和蕭雲之間不解之仇的起因都由前人注定，他們這些後來者隻能任由命運擺布。於是並不畏死的劍十九滿臉酣暢笑容，主宰他人生死的蕭雲反而在沉默。

“哈哈......哈哈......！沒錯、老夫回想這些往事就是要嘲笑你，如此即便死了也可以快活些！彆和老夫說什麼魂不魂飛、魄不魄散，死便死耳，現在殺了我吧！哈哈......！你注定永遠找不回弟弟，也注定和我一樣痛失親人，哈哈......！”

蕭雲怔怔的看著狂笑不已的劍十九，不但沒有怒意勃發還有了許多奇怪的念頭，居然認為此刻不屈的劍十九值得欽佩。

於是更多更古怪的念頭由心而生，蕭雲覺得他和仇人其實都活在無形的囚牢之中，人生軌跡也早就被既定的命運所把持，必須拚死一搏才有得到自在的可能。

或許蕭雲的念頭並不算奇怪，分明是奮發之人必然會有的強烈不甘。豈不見現在主宰著仇人生死的他，也在奮力抗爭主宰自己的命運嗎？

某種意義上他和劍十九確實都被命運作弄，兩千年前的殺戮直到今日還是以殺戮體現，不過是相互之間換了個位置而已，或許這樣的殺戮還將延續下去。

沉默了許久的蕭雲忽然歎了口氣，卻沒有說出任何話語，隻是靜靜的看了仇人最後一眼。隨即就見少年的紫金眸光猛然璀璨，一道紫色的虛空利刃憑空掠過，瞬間便將大笑的劍十九立辟為兩半。

然而殺人者與被殺者都是那麼奇怪，已被解去封禁的劍十九非但沒有閃躲，成為兩半的馬臉上還殘留著笑容。血光噴濺中蕭雲也放過了仇人的真魂，任由其投入輪回得到轉生，似乎他們都想為延續兩千年的仇恨劃上句號。

手刃仇人的少年並不怎麼快樂，清俊的臉上也沒有了始終存在的笑容，反而略有些索然無趣的落寞在流露。沉默的蕭雲沒有理會他人，卻從須彌戒中取出個羊肉包子默默的看著，仿佛這才是他最珍視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