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無情即死、有情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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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雲在屬於自己的黑暗中持續墜落，沒有方向也無法找到儘頭，仿佛這裡便是永無希望存在的最終歸處。但是少年時刻抗拒著心中的無助和軟弱，也在始終堅定自己永遠向往光明的心。

或許黑暗在模糊了蕭雲雙眼的同時，無意間也賜予他飛蛾撲火的勇氣，即便隻能無法動彈的墜落，本心中屬於人的堅定卻從來不曾改變。

雖然光明從來是短暫一瞬，惟有黑暗才能象征永恒。然而正是短暫得一瞬而過的光芒，誕生了所有的生命和希望、以及隨之而來的勇氣和執著。因此終將從黑暗中走出的蕭雲，注定要用他的心靈追尋光明。

目睹著仿如沒有儘頭的黑暗，少年難免感覺到有些寒冷和孤獨，心中的迷茫也開始逐漸壯大，可能很快就會成長為吞噬一切的噩夢。但是蕭雲執拗的認為自我必將存在，無論沉淪到何種程度，懂得堅持的人才是真正的活著。

漸漸的紫金雙眸恢複到明亮，銀白色的光芒也開始於少年雙眼吞吐。似乎隻是無法察覺的瞬間，又或是時光已逝千年，重現璀璨的金色光芒終於掙脫無形束縛，令人倍感溫暖的光明開始照亮四周。

可惜掀開黑暗那神秘而又厚重的麵紗，反而帶給蕭雲更多的悲傷和絕望，並未因為他努力得到的光明收獲喜悅。隻因金色的雙眼雖然驅逐了冰冷和黑暗，但此刻少年看到的蠕動和掙紮，時刻都在催生他心中的脆弱。

蕭雲依然記得自己正身處劫數之中，所有看到的景象無非來自天道意誌的篡改，此前也曾數次曆險並挫敗了這些虛假。可是他也是個修心之人，誓言為人的少年從來做不到無情，既算知道這些是虛假都毫無用處。

金光撕裂開的黑暗深處，睚眥欲裂的蕭雲正在渾身顫栗。因為他隱約看到大妹蕭菱的魂影，正在承受著碎魂之苦卻無力悲鳴，而且不需要多少時間，大妹即將投入輪回的幽魂便會徹底消失於世間。

“小...小菱！是我、我是大哥！小菱彆怕，哥來救你......！”

驚駭欲死的蕭雲狂湧著熱淚不斷淒厲悲呼，親眼目睹妹妹正在受難的少年，哪裡還記得自己正身處天道意誌施加的劫數當中，執拗於親情的他瞬間忘了看到的都是虛假。

可是想要上前施救的蕭雲卻無法接近，永恒的生死之禁把他們兄妹倆隔絕在兩端，即便可以看到也能聽到都無法觸及。於是少年不由自主的開始瘋狂咆哮，渾然不覺自己的心和魂正在碎裂，似乎和碎魂的妹妹已在同步而行。

無法抵抗的痛苦如潮襲來，或許來自於蕭雲的心和魂，又或被親眼所見的慘劇催生。總之金色的眸光開始暗淡，少年虛幻的身影逐漸模糊。顯然情緒失去控製的少年已被劫數所乘，被徹底碎裂的已不隻是蕭菱之魂。

身心深陷無邊痛苦之中的少年，此刻的意識逐漸趨於混亂，偏偏無法承受的巨大痛苦，還在催生蕭雲的勇氣。可惜這份勇氣隻能成為奪魂碎魄的危機，讓少年無懼於死的恐怖，恨不得和受苦受難的妹妹同歸輪回。

從不畏死的蕭雲最怕親人遭遇苦難，此情此景遠比剝奪他的生命還要不堪承受。雖然少年也曾隱約意識到這是中了劫數，但這個念頭實在太過渺小和微弱，轉瞬便被痛苦抹殺得無影無蹤。

明顯天道意誌足夠了解蕭雲這個至情至性之人，明白執拗於親情的凡人小子，哪怕明知眼前不是蕭菱也會入觳。因為蕭雲不可能無心無情，看到一母同胞的妹妹受苦受難，必定會情緒波動導致魂體不穩。

其實天道這麼多花招也是出於無奈，隻因精研魂道並掌握太古化魂密法的蕭雲，現在可是三身真魂合一，擁有的魂力之強大算得上前所未見。可能除了真魂已得蛻變的成道者，世間再無任何修士可與之相比。

何況蕭雲此前在修羅血海中已經修出靈輪，若不將少年的意識混亂自毀本心，天道也無法徹底滅除其真魂。須知蕭雲實際存身的所在仍在修羅血海，天道無法違背自己製定的鐵則，降下等同於懲罰成道者的力量。

似乎蕭雲現在的狀態就是自尋死路，至情至性的少年被虛假的親人撼動本心，導致魂體劇烈波動有了即將崩潰的征兆。或許這便是蕭雲注定的死劫，可歎滅絕他的並不是天道，而是少年自己那顆太過深情的心。

蕭雲就這麼渾然不覺的迎向終結，可能天道意誌認為施加的滅心碎魂酷刑還太仁慈，覺得少年被徹底抹殺真魂的速度還不夠快，因此蕭雲已經迷糊的視野中，片刻後再次看到更無法承受的殘酷。

就見前方的黑暗之中，衣裳襤褸的農家夫婦魂影憑空而現，不是蕭雲逝去的父母還能是誰？隨即魂影上空似有無形之鞭在瘋狂飛舞，無數飛濺而起的黑色碎片馬上扭曲魂影，聲聲慘不可聞的哀嚎聲當即傳來。

“爹......！娘......！”蕭雲聲嘶力竭的嘶吼著，淒厲的聲音如同鬼嘯，從來本心如鐵的修心之人此刻也難忍悲聲。而同樣在扭曲變形的少年身影，崩潰的速度瞬間加快了數倍。

原來無畏無懼且殺伐果決的邪尊，並不如日常表現的那麼冷酷，反而因為至情至性被徹底陷入絕境。或許這才是蕭雲致命的弱點，也是他為天道不容的最大因由，更是注定要受苦受難的根源。

修心的蕭雲很早以前就明白，無論天道還是其他什麼主宰，乃至世間的凡人統治者，誰都不會容許他這樣的人存在。主宰們高喊著冠冕堂皇的口號，其實哪一句都是不能相信的謊言，不過是愚弄凡庶得以享受特權的胡編亂造。

像他這樣擁有不屈思想，並且無法馴服的人就是危害，是代表既得利益的高高在上者之死敵。所以主宰們無論信奉什麼或是推崇什麼，哪怕臉都不要了也絕對會讓他百死不得超生。

所以天道這強到不能再強的強權，從來不會容許蕭雲這樣的凡人存在。想要擁有力量可以太上忘情成就真仙，或者背躬屈膝奴事主宰得封神位，又或大肆愚弄和鼓惑生民成佛成聖，再或是成為妖魔鬼怪不再誓言為人。

正被摧殘的蕭雲確實不複人形，虛幻的少年身影分明消亡在即，居然因為由情而生的痛苦撕扯得支離破碎。可是天道仍然覺得蕭雲被抹殺的速度不夠迅速，再次在黑暗中展現少年不忍目睹的慘劇。

意識已被摧殘得模糊的蕭雲，隱隱看到身前數丈外的黑暗中，小璃兒抱著繈褓中的小冬和小魚兒，就這麼癡癡地看著他輕笑。隨即黑色的風從後方吹來，母親和孩子的身影如風消散。

蕭雲很想大聲吼叫，更想馬上衝上前去，可還不等他為此做出努力，前方出現的身影已經換成了小歡。於是黑色的風繼續吹，他摯愛的親人繼續消散，小師妹和蓮姐次第出現，最後是葉家姐妹向他悲泣告彆。

意識已經徹底混亂的蕭雲，已經分不清真實和虛假，隻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碎裂、魂在消散。他既哭不出來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就連此前承受不了的痛苦都感覺不到了，無疑在被抵抗不了的劫數徹底抹去。

直到此時蕭雲才終於有所以驚覺，這應該就是寂滅自己真魂的死之劫。可此時才驚覺為時已晚，還不等他開始清澄心神，意識就已經完全混亂得失去控製，唯一還能看到的便是黑色閃電。

蕭雲看到了自己死的開端，但是沒有時間察覺隨後的變數，更不可能看到此次死之劫的最終結局。少年僅存的意識在此生死存亡時刻，隻能出於本能全力穩定心神，毫無用處的進行垂死掙紮。

卻不知無數黑色閃電從黑暗深處蜂擁而來，當中還有一道更為迅疾的金色閃電。奇怪的是金色閃電還能最先到達，居然讓蕭雲承受其入體後略微有些振奮，即將消散的虛幻身影也凝實了些許。

轉瞬過後無數黑色閃電擊中少年那虛幻的身影，蕭雲感覺自己已經徹底碎裂，化為細微得不能再細微的齏粉。可是少年混亂的意識卻越來越清晰，發現到處皆是的細小碎片，居然都屬於他真魂的一部分，而且持續盤旋著並不曾徹底化為虛無。

驚駭得無法置信的蕭雲幾乎要失去意識，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在幫助他平靜，甚至其中有著某種無上的偉力在劇烈波動，分明是想幫助他把破碎的魂體重新凝聚為一。

蕭雲僅存的意識暗暗慶幸中也在歎息，此刻他縱是絲毫力量不存，連所剩的感知也模糊得很，卻絕不會錯認融入自己魂體的金光。果然即將形神俱滅的關鍵時刻，不離不棄的小萬再次拯救了自己。

至此無邊的黑暗中再未出現任何畫麵，曾經揮灑著金色光芒的蕭雲已經化為齏粉，且在持續融入永恒的寂靜。或許這樣的環境中時間已不存在，黑暗本身最終也會徹底化為虛無。

迷芒中黑暗就這麼沉默地走向歸處，或許已經獨行了無數年，又或是剛剛告彆一瞬間。然後沒有時間的黑暗中金光逐漸璀璨，很快揚揚灑灑的密布四方到處都是，便如同夜空中無數眨動眼睛的小小金色星辰。

蕭雲感應著無數個自己在金光中壯大，回複意識的他很想發出念力之音和小萬交流。可惜現在還沒有重聚魂體的他根本做不到，隻能忍受著黑暗的冰寒和孤獨，也必須壓製劫後餘生的興奮，專注於自己的意識儘快得到強大。

時間或飛逝或凝固的存在著，蕭雲終於聽到了熟悉的男童語音：“主人、我的乾預存在限製，很快就要被迫離開。趁我的聚魂之光還有效力，快去融合你分裂出去的真魂碎片，這樣主人才可以重新凝實真魂。”

話畢夜空中金色的小小星辰迅速弱去，顯然小萬的救主行為已經達到極限，不得不離開主人的真魂碎片，就此退回紫眸肉身的識海。蕭雲是否能夠得以繼續存在，隻能通過自己的努力達成。

所幸現在存留少年意識的真魂碎片，在小萬的努力之後已是體積最大、擁有的魂力也最多。這些無疑是蕭雲重新凝具魂體的最大便利，能夠避免真魂碎裂後必然出現的記憶丟失。

聽到小萬的告誡蕭雲哪還敢有片刻耽誤，隨即艱難催動自己意識存在的碎片，向著周圍最近的真魂碎片而去。黑暗中終於有了難得一見的動靜，不斷融合自己真魂碎片的蕭雲一刻不停，奔向一個又一個方向和角落。

好在所有真魂碎片屬於同一人，融合的過程並沒有遭遇任何抗拒。重新聚集自己真魂的過程幾乎讓蕭雲沉醉其中，雖然這種感覺既非喜悅也不是振奮，但無法形容的美妙總在激蕩，便如同重新認識自己的過程。

隻因每一個真魂碎片都有記憶，蕭雲融合自己真魂碎片的過程，便如同把三具備身體所有的經曆重溫。或許這便是某種意義的再曆人生，隨之產生許許多多不同的感悟和體會，都在壯大蕭雲那顆再次堅定的心。

黑暗中辛勤得遠比小蜜蜂更甚的少年，不知不覺間漸漸再現少年模糊身影。重新擁有魂體的蕭雲已經明顯不同，不但遠比以往沉穩和凝實，還有某種未曾出現過的道韻，若隱若現的在少年身上流轉

獲得小萬幫助僥幸劫後餘生的蕭雲，捏著自己虛幻的拳頭感慨不已，修心的自己險些徹底寂滅於本心中的情，這是否莫大的諷刺和教訓？不過即算因情的存在就算寂滅又有何可悔，不是人的無情怪物哪怕活著也等於死去。

剛才裂魂黑電及體之時，自己好象已經死過了一次，可能這就是此前瞬間忘情的懲罰。隻是死的滋味並不怎麼可怕，似乎還讓本心更堅定了一些，魂力也因此更得精粹，難道這些就是關於死的精義？

嗯？！我怎麼會有如此古怪的想法？凡人窮究死的奧妙又有何用？不、不對，這並不奇怪，修行玄陰大道的銀瞳便是從死中複生，可見死也能印證生的意義，同樣是值得精研的大道至理。

是了、無論紫眸還是銀瞳又或金睛，其實都是自己一人，三身同度天劫必定真魂歸一，生命的根源都是我蕭雲。所以銀瞳才會因死而有所感悟，這應該就是度劫成功後必然存在的機緣。

思慮及此蕭雲感到很振奮，想要馬上開始參悟剛才收獲的死之玄妙。不過少年看著四周仍在漂浮盤旋的真魂碎片，倒還記得現在不是感慨和修行的時候，卻是全力催動本源魂道法訣再次施展靈輪。

無色的光環轉眼間照亮蕭雲的身影，驅散了周圍的冰寒和黑暗，無數屬於他的真魂碎片瞬間萬流歸源。或許是片刻、又或是千年，黑暗終於回歸曾經的純粹，再不見任何真魂碎片存在。

感受著自己重新凝聚的魂體，蕭雲不禁再次開始感慨連聲。原來真實經曆過一次死亡自己才明白，死隻不過是生的驛站，生的歸處並不是死，而是本心的沉淪和寂滅，難怪人常說哀大莫過於心死。

今日的遭遇無疑已經說明，人若有心必然有情，無情並不能求得長生，隻會得到如同死了般的活著。若非自己和小萬之間的真摯兄弟情，隻怕已經被徹底的滅心碎魂，可見無情即死有情永生。

然而蕭雲才剛剛開始感慨，讓他沒有想到的事情再次發生。隻因重聚魂體成功的少年，腦後靈輪的威勢益發不可收拾，居然牽引來無數不知來自何處的魂能蜂湧而至，其中更帶來大量關於死的奧秘。

有此發現的蕭雲越發振奮，隨即全力催動靈輪收納持續前來的魂能，就聽得無色光環尖利的嘯鳴不絕於耳，竟將黑暗震蕩得如同碎裂的鏡子，無數黑色碎片如同潮水般湧向少年。

如此景象大出蕭雲意料，弄不明白這些空間碎片究竟是禍是福，當即想要停下靈輪的全力催動，躲避這些不請自到的未知之物。可惜他還是稍微慢了些，一塊極為細小的碎片如同水一般，已是瞬間融入他的魂體。

然後蕭雲徹底的呆滯了，卻馬上又在放聲大笑，還笑得好不暢快和神采飛揚。原來黑色的空間碎片也是魂能，明顯是由死魂轉化結晶而成，其中唯一蘊涵的便是極其精粹的死亡道則。

尖利的嘯鳴短暫停頓了片刻，再次以更大的威勢猛然暴發，黑暗被震裂的速度明顯也在加快。蕭雲全力收集著這些屬於死的碎片無暇他顧，卻在不知不覺中迎來新一輪生的光明。

凝固的時間或許存在了許久，重新凝聚魂體的蕭雲忽然察覺，蘊涵死之玄妙的黑色碎片不再湧來，這才發現身外的黑暗竟被他徹底崩潰，如今已是置身白茫茫的光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