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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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那句話,張景心頭猛地一跳。
“小磊?莫非是沈小磊?”
他一邊遲疑著開口,一邊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扶起那跪在地上的男人。
“正是……小磊他染上了肺炎。前幾日回來後就一直發著高燒,咳得厲害……”
男人聲音裡帶著哭腔,身子癱軟,任張景如何拉都拉不起來。
原來,他便是沈小磊的父親沈碑。
“怎會如此……”張景麵色凝重,卻又有些疑惑。
他知道沈小磊並未隨他們去滄州抗疫,可為何說才剛剛回來?又怎麼會染上這病?
“去年疫情爆發的時候,他見你們去了滄州,便帶著太醫院裡幾個相熟的醫官去了北邊。”
沈碑喉結滾動著,聲音也壓得極低:
“我原想著他隻在京城周遭行診治病,不會有大礙,可誰料……偏偏就讓他給染上了!”
他頓了頓,像是耗儘了全身力氣,才擠出後麵的話:
“他回來的時候已是肺炎晚期……前兩日請莊院長來看,卻說……”
“莊老說什麼了?”
張景聞言心頓時沉了下去,心頭揚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說……怕就剩一兩天了……”
沈碑的聲音細若蚊蠅。
隨即他猛地抬起頭,那張淚流滿麵的臉上滿是哀求:
“求求你了,張神醫!救救我家小磊吧!我如今隻能來找你了!”
張景深吸一口氣,鄭重點頭:
“我和小磊本就是朋友,自當相助。伯父先起來,我去拿藥箱,事不宜遲,這就去你府上。”
好不容易將沈碑扶起來,張景轉身快步走進太醫院。
他拎起藥箱,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裡麵的銀針和草藥,才跟著沈碑匆匆趕到了沈宅。
循著沈碑的指引,張景徑直走進了沈小磊的臥房。
床榻上,沈小磊雙目微閉,嘴唇白得像紙,臉上卻已被燒得通紅。
聽到動靜,他睫毛顫了顫,費力地睜開眼,本想開口說些什麼,看清來人後,到了嘴邊的話卻戛然而止。
“你怎麼來了……”
他的聲音輕若遊絲,剛說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張景見狀連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語氣裡帶著急切:
“你這是怎麼搞的?想要抗疫,與我們一同去滄州便是,為何要去那偏遠的北邊?”
“滄州需要你們,可那些地方的百姓呢?”
聽到張景的話,沈小磊咳得稍稍緩了些,嘶啞著喉嚨反問道。
每說一個字,他的喉嚨裡都像是有刀片在刮一樣,眉頭也緊皺起來。
張景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頭一陣發酸。
他歎了口氣便不再多言,而是從藥箱裡取出銀針,凝神屏息開始行針。
可隨著銀針逐處落下,半個時辰轉瞬即逝,張景的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沈小磊額頭的滾燙不僅絲毫未減,甚至在行診途中又昏睡過去了幾次。
“這是怎麼回事?”
張景臉色凝重,伸手搭上沈小磊的腕脈,這才驚覺他如今的脈象微弱而紊亂。
竟與在滄州時蘇承的狀態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
他已是無力回天了。
想到這點後,張景雙手頓時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原想著憑自己的醫術,總能搏出一線生機,卻沒想到……先前的絕望場景竟是又要重新上演。
就在他感到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時,卻又看到沈小磊睜開了眼。
他望著張景,嘴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
“不必再費神為我醫治了,我心裡清楚,自己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張景低下頭,喉間像是堵著什麼,說不出話。
但沈小磊卻還有話想說,喘著氣輕聲問道:
“你知道我爹雖是翰林院學士,我卻為何一直不喜歡文人嗎?”
不等張景回應,他便自顧自說了下去,聲音虛弱得像是風中殘燭:
“因為我和他關係並不好。”
“十年前,我尚是年幼,娘卻得了場怪病。”
“那個時候,我爹還是個剛進翰林院的小吏。家裡人生了病,是沒資格去太醫院請醫師的。”
“但父親從外頭請來的醫館郎中,個個都坦言治不好母親的病,隻說這症候唯有靠針灸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可那時候,會針灸的隻有內院寥寥幾個醫官。”
“我爹身為文人,總把骨氣看得重。”
“他拉不下臉麵去求上司托關係尋大夫,隻讓娘多喝些湯藥,說或許能好。”
“可娘的病惡化得快,等他終於拋開骨氣求來了院裡的醫師,也已經晚了……”
“我娘最後還是死了。”
沈小磊的聲音頓了頓,喉間湧上一陣癢意,隨即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張景急忙俯下身替他順氣。
可等他撫上那滾燙而軟厚的背脊後,手指卻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自那以後,我便發誓要當醫師,行醫治病。”
“也再看不起我爹那樣空有骨氣,卻置家人生死於不顧的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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