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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西河劍派的人。”在山間找了個地方坐下後,朱溫對楊行密道。
作為泰山派的熟人,朱溫知道一些隱秘的山洞,裡邊有石桌石墩。至於山間的涼亭,早被人占完了。要休息的人,大多隻能席地而坐。
楊行密深邃的目光掃了掃田珺麵頰:“你家賢弟也不是男人呐。”
朱溫當著楊行密抓起了田珺的手:“那是自然,是位大美人。”
楊行密點頭:“是比五派那些庸脂俗粉美上許多。”
聽他的意思,似乎將綽影這種公認的絕色,都放到庸脂俗粉裡頭了。
朱溫相當能理解這種心理。對方和自己一樣,驕傲、俊美、強大,這樣的少年人,評判美人已絕不隻是看臉了。
正如朱溫有次對蘭素亭所說——“隻是想看一張好看到不用上妝的臉,我可以照鏡子”。
“楊某人是藏劍山莊的真傳弟子。”楊行密竟然直接報上了身份來曆。
朱溫道:“藏劍山莊的真傳弟子不是叫陽行湣?”
話脫口而出,才覺失言。
也是奇怪,麵對這樣一個曾幫助時溥想要取自己性命的人,朱溫竟一點不覺得討厭,說話也沒有三思而後言。
“陽行湣是我另一個名字。”
“所以楊郎君現在是要出山了?”朱溫問道。
臥龍出山,天下皆驚。楊行密就算比不上諸葛孔明,也是絕世的英傑。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楊行密輕描淡寫地道,似乎還在等待著時機。
但這話一點不讓朱溫覺得狂傲,倒覺得此人自詡為楚莊王、越王勾踐,氣魄過人。
畢竟朱溫自己,亦曾以漢光武帝和大唐太宗自比。
尚讓是振衣盟的新任盟主,卻顯比不上麵前這位楊行密。至於時溥,同為當世英豪,與楊行密相比就好像凡鳥之於鳳凰。
振衣盟的江湖排位要比藏劍山莊更高,所以哪怕是天下六大派,怕也配不上這位氣質如同出鞘寶劍的楊郎君。
朱溫心知藏劍山莊這代有兩位極為出色的門人,倘都有這般胸襟風度,那可真要震驚天下了。
“那麼,楊郎君找朱某人又有何事?”朱溫並沒有露出鋒芒與對方天生的鋒銳氣質對抗,隻是坦然問道。
他從對方身上感覺不到真正的敵意。
“如果你能死在時溥手裡,那麼打敗雪帥齊克讓就是僥幸。”楊行密沒有直接回答朱溫的問題:“而穆陵關一戰,證明草軍謀主,黃巨天的高徒朱涼玉,並非浪得虛名。”
得到楊行密的讚許,讓朱溫覺得很高興。英雄相惜,勝過一百萬個俗人的諂媚之語。
“那麼行密郎君寶劍出鞘之後,又會讓我看到什麼精彩的故事?”
“不會讓朱兄乏味的。”楊行密話音依然冷森森地,但確實顯得有些寂寥:“在此之前,朱兄一定要活下來,活久一點。”
田珺刷地一聲,就把蛇矛拔了出來,指在楊行密臉上:“你在威脅朱郎?”
蛇矛距離楊行密的額心隻有一寸。
似乎瞬間就能將他的頭顱刺穿。
楊行密卻直接將額頭向矛鋒靠去。
田珺大驚,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楊行密的額頭上已經多了一道血痕。
他從容用手擦拭那星血痕:“好兵器,很鋒銳。”
楊行密明明臉型不是特彆秀致,但白得跟冰一樣的肌膚,與極有立體感的麵龐結合,彆有一種勾人神魂的魅力。額上多了一道血痕,竟顯得英秀俱絕,好似二郎真君臨世。
“珺妹,不必著急,楊郎君沒有惡意。”朱溫笑道:“他之所以幫時溥,是因為一個連時溥都對付不了的無能之輩,沒有被他在乎死活的價值。”
“時溥是我舊友,但我不會為他效力。”楊行密道。
“時溥譬如塚中枯骨,無足為道。”朱溫全然不把天下公認的青年俊傑時溥放在眼裡:“連四帥麾下,都沒有楊兄這般人物,時溥又何德何能?”
楊行密沒有說話,時溥畢竟是他朋友。但看他意思,卻是默認了。
許久無話,看起來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朱溫不喜歡沒話找話,楊行密顯然更是個少話的人。
“看來咱們該說的話,已經談完。”朱溫起身道。
楊行密點頭:“告辭。”
簡單,且痛快。
雙方既沒有一起飲酒享饌,也沒有交換什麼禮物。
兩位命世之英初次相見,已不需要什麼客套。
朱溫明白,楊行密這種人,未來若是敵人,那也是最好的對手。
同樣是智謀絕世之人,和楊行密說話,可比麵對“賊王八”王建舒坦多了。
楊行密離去之後,田珺聽得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些什麼?他怎麼不是威脅你?”
朱溫道:“楊行密是來給我示警的。他怕我死了,沒機會和他逐鹿天下。”
他又自語道:“南有神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期待與你交手的那一天。”
田珺一驚:“官軍已經慘敗,五峰香會上還會有危險?”
“如果楊行密想要我死,他不會來找上我。”朱溫顯得對這位初識之人相當信任。
或許這就是白發如新,傾蓋如故。
哪怕未來雙方仍可能成為死敵。
“楊行密向我表明身份,是告訴我,他不屑於藏在黑暗中,在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與我做對手。”
楊行密無疑是位真正的劍客,也是個有著武人之心的驕傲少年。
朱溫斬釘截鐵地判斷道:“那麼,一定有其他人在黑暗裡潛伏著。”
“我田四娘最討厭這種陰溝裡的老鼠了!”田珺當下切齒道。
她聽說楊行密是出於好意,對楊行密的不滿馬上轉變為了好感,仇恨則轉移向了那個未知的敵人。
“老鼠總有冒頭的時候,打死就行了。”朱溫不以為意地道:“咱們是時候去瞧瞧歌舞了。”
朱溫補充了一句:“放心,那些女子在我眼裡,都不如珺妹你秀麗。”
田珺不依不饒問:“綽影呢?”
朱溫微微蹙額,而後應道:“綽影小娘子風姿綽約,但她隻是朋友,而你則是我心愛之人。”
這種誠實而不唯心的回答讓田珺很滿意,她快活地用臉蛋在朱溫臉上蹭了蹭,好像一隻乖順的大貓。
“你好像又有幾天沒洗澡了。”朱溫隨後的話卻讓田珺再次想揍他。
“已經入秋了!”田珺惱火道。
“不,我想到一個問題。記得咱們剛認識時,我說你身上有胡人血,腳容易臭嗎?”
田珺咬著銀牙,攥拳道:“當然記得。”
“這件事很重要。”朱溫道:“後來我發現你身上有時候味有點大,純是不太愛洗澡。你身上一半的漢人血,讓你並沒有胡人的狐燥味。”
“不然的話,你腋下不抹薔薇水,該是能把人熏暈過去。”
話音未落,朱溫發現自己的小腿劇痛起來,感覺骨頭都要裂開。
這次竟然沒能躲開,因為他壓根沒想到田珺不動手而是直接動腿。
道理也很簡單,“手是兩扇門,全憑腳打人”是江湖行話,田珺是在軍隊裡長大的,壓根沒多少江湖經驗。腳踢人哪有長兵器好用?
“小師妹她……”朱溫咬著牙,瞬間就想到了是誰教田珺的。
“沒錯,讓你老欺負我。”田珺拍了拍手,眉飛色舞地道。頭回在朱溫嘴裡不吐象牙時打了個狠的,讓她極為解氣。
朱溫無奈:“可我是誇獎你。你想想,你那兩個朋友,‘白虎’和‘朱雀’,是不是得在身上熏很多香料,不然就臭味熏人,而且還不是汗臭,比汗臭要奇怪得多……”
田珺轉念一想,安仁義和米誌誠這兩個純血胡人還真是這樣。
當時自己還奇怪,兩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喜歡用香料,弄得娘裡娘氣的。
“這也與咱們現在的處境沒什麼關係吧?”
朱溫搖搖頭,神秘莫測地道:“不管和那隻老鼠有沒關係,至少關係到五峰香會的成敗。”
田珺本來對於給朱溫踢了一腳有些慚愧,但朱溫下麵始終不跟她講具體的計劃,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樣子,惹得她又煩躁起來,找機會又想飛一腳。
但此次朱溫早有防備,直接把她捉住腳兒抱進懷裡,田珺感受到男兒堅實可靠的胸膛,溫柔的懷抱,一下什麼氣都消了,將身體靜靜地在朱溫身上靠著。
朱溫擁著她,一起由洞口瞧著迷離的星空。山風徐來,氣氛極是溫馨寧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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