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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鄩是個聽勸的人。 當他找到自己的營帳之後,焰帥派“凰劍”陳麗卿送來了一口墨鬥,這時陳麗卿早不是婢女打扮,一襲金甲鳳冠,神態相當桀驁。 在發現自己實在不明白送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時,他終於決定去忠武軍營地,向王建請教。 無論如何,王建如今風頭正盛,隱有被推為大唐軍方青年一輩第一人的勢頭,還比他劉鄩多十年以上的人生經驗。 王建對於這種請教,向來熱情解答。他熟絡地拍著劉鄩的肩膀:“聽說劉兄弟是平盧的神童,想必兵書是讀過很多了?” “讀過一些。”劉鄩當然不好在王建麵前炫耀自己腹笥深廣。 “兵書當然是要讀的。”王建歎了口氣:“可惜王某人字都不認識多少,許多兵書隻能聽讀書人給咱講,自然看不了太多。” 王建從軍之前,在淮陽幫範掌櫃手底下管賬目往來的事情,基礎的識字是會的,但高深的文章,確實看不太明白。 劉鄩當然知道曆史上有許多名將並不太看兵書,打仗主要靠天賦。 王建仍沒有直接回答劉鄩的問題:“那劉兄弟以為,把一頭大象放進箱子裡要幾步?” 劉鄩愣了愣:“大象怎麼可能放進箱子裡?莫非要殺了大象切成一塊塊不成?” “你瞧,老哥我可沒說是多大的箱子。箱子為什麼不能做得比大象更大?”王建拍了拍手,道:“所以就三步,打開箱子門,把大象趕進去,關上箱子。” “就這樣?”劉鄩問道。 “就這樣。”王建篤定地點點頭。 王建講的問題,確實是劉鄩在什麼兵書上都看不到的。 王建這時候才不緊不慢地拿過劉鄩帶來的墨鬥,在木製行軍榻上點了兩個點,畫了一條墨線。 “墨鬥是這麼用的,所謂兩點之間,直道最短。” 劉鄩當然知道墨鬥是這麼用的。 但他此時才咂摸明白焰帥送給自己一個墨鬥的部分用意:“焰帥的意思是,寧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其實這點,小弟並非沒想過。但若計策沒有多重轉折,又怎能騙過敵人?” 王建聳了聳肩:“所以老哥才跟你講大象的故事。你瞧瞧,大象放進箱子,需要三步,你設一個計策,最好也不要超過三步。算的層數越多,變數就越大,等你需要隨機應變的時候,也反應不過來了。” 即使有再完美的廟算,無限推演也是不可能做到的,這本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簡單到王建不用看兵書就能想明白。 焰帥送一個墨鬥給劉鄩,無疑也暗藏著對接下來用兵的布局思路。 但王建卻沒必要給劉鄩說,他覺得對於一個剛認識的同僚,自己按照焰帥要求的用心教了教,已經儘了自己的義務。 與其好為人師地喋喋不休,不如趁著還沒正式開戰,多和手下的弟兄們喝點小酒,好好交流感情。 “多謝王兄指教!”劉鄩忽然露出醍醐灌頂的神情,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王建的厲害,劉鄩當然不會不知道。 但劉鄩究竟學到了多少,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 白雪如絮,飄飄灑灑,江陵城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氣氛中。 城內長沙寺、天居寺、袛洹寺等幾座大寺,均已人頭洶湧。鐘聲傳揚,梵音縹緲之間,許多百姓在金塑的佛像前祈福許願,許諾倘能避過此番草軍攻城之禍,必然捐資重塑金身。 然而城外的護城河已徹底被填平,守軍在傷亡慘重之後,亦隻能將防禦重點放在堅固的內城,占城池大部分的羅城,破城隻在旦夕之間。 作為大唐有數的重鎮,江陵城竟落到如此局麵,實是一係列偶然的結果。 此前尚讓獻策之下,王仙芝出兵佯攻富庶的唐州、鄧州,使得南陽富民士紳人心大亂。偏偏隨後黃巢部也有向唐鄧挺進的跡象。 南陽一帶的門閥士族們不乾了,紛紛請求國家以重兵囤聚唐鄧,守護百姓。而這些人的意見,並不用等送到皇帝的案頭,就能發揮作用。 結果就是襄陽、荊門乃至江陵,沿著漢江一線的兵力都被調到南陽,使得江陵重鎮陷入了極度的空虛。 草軍此時已經攻陷了隨州、安州。發現寶貴戰機的尚讓,馬上建議王仙芝改變一路向南,直取江夏,飲馬大江的計劃;而是向西南方向急進,準備搶渡漢水。 唐軍急忙拚湊一支兵力在賈塹渡阻攔,並征集了民間幾乎所有的渡船。 但義軍直接在江北岸點起柴草,借著冬日猛烈的北風,濃煙滾滾,熏得對岸的唐軍睜不開眼。 趁此機會,尚讓與兄長尚君長,草軍大將秦彥、曹師雄等人,率領精騎,在冰寒刺骨的漢江水當中,渡江而至。其時天寒地凍,一片白茫茫中,唯有馬首和人首浮在水麵上,相次如堵。 不時一個急浪打來,便有人馬卷入其中,陷入漩渦,頃刻衝得無影無蹤。然而渡江戰士人人膽氣如鐵,竟無人臉上有一絲懼意。 冬天漢江枯水,急流也少,容易搶渡。戰馬上岸之後,尚讓等諸將人不著甲,也不甩乾身上冰水,就策馬向籠罩在濃煙中咳嗽不已的唐軍衝殺過去。 江陵官軍本來也不擅長用長槍,隻以弓弩和刀盾拒敵,被快馬一衝,守渡官軍兵敗如山倒,死傷無算,渡船儘入草軍之手。奪得渡船之後,尚讓才令嚇得渾身顫抖的被俘艄公們劃到對岸,將主力渡過江來。 渡過漢水之後,前往江陵的道路便是一片坦途。 這座富庶的城市,已經三百多年未經大規模戰火。由於當年隋末群雄中的蕭銑麵對唐朝壓境大軍,孤身出降受戮,保全了全城百姓,江陵上次被大軍洗蕩,還是南北朝時代,西魏攻殺梁元帝蕭繹時的事情。 久不習戰的城兵,麵對義軍迅猛的攻擊,抵抗了數日之後就退入內城自保,把大部分的百姓扔給了草軍。能找到些關係的百姓都帶著家財蜂擁鑽入內城,也有許多人如同黑壓壓的螞蟻般擠在內城城門前,而後被惱火的城兵直接連弩齊發,射殺了一大片,才一個個哭泣著逃散。 可笑的是,到草軍打算繼續進攻子城的時候,荊南節度使楊知溫才不緊不慢地從官署裡,挺著大肚子,穿著一襲紗帽皂裘出來,聲稱要到城牆上激勵將士。幕僚們勸楊節度換上盔甲,以免被流矢所中,於是楊知溫又慢悠悠地賦詩一首,飲酒三杯,聲稱以詩賦鼓舞士氣,才被將佐攙扶著披上甲胄,一步一喘地爬到子城門樓上。 草軍的軍紀,並不算極其糟糕,至少比起當年的安史叛軍,或者河朔三鎮的牙兵們,幾乎可以稱得上王師。 但軍隊本來就沒有不施暴的道理。此番大雪中疾行,破三關,渡漢江,凍死的人馬都有二三千之數,加上攻城的傷亡,即便以王仙芝的威望,想要控製義軍秋毫無犯,也堪稱是白日做夢。 義軍之所以在貧窮的地區軍紀反而會更好一些,是由於那些地方人口稀疏,劫掠並不容易,不如和鄉縣說得上話的人談一談,征集些物資就和平過境。 而江陵這樣富庶的地方,百姓們卻往往不會那麼順從地獻上自己的財物。富人們常常因為地窖裡的財寶被翻出來而失控地率領家丁襲擊已經入城的草軍,這就不可避免地造成流血事件。 震天的哭聲中,鮮血與眼淚灑落在大地上,而積雪早已被踐踏得汙黑滿地,與士民的血淚模糊地混合在一起。 沾了血之後,人就變成了野獸。有人用長槍挑著嬰兒作樂,有人剖開孕婦的腹部,有人驅迫父女、母子相交媾,然後斬下他們的首級,將無頭屍首推入大街兩側的排水溝中。 這樣的瘋狂中,某些有正義感的士兵去阻攔他們,都可能被他們當場殺害。 綽影俏立高牆之上,俯瞰著城內一片慘象,歎息道:“被誅殺的自然有平日裡魚肉百姓之輩,但必然還是無辜居多。” 與她並肩而立的尚讓也有些感喟,畢竟草軍之前從未攻下過江陵這樣大的城市,也從未製造過如此大規模的暴行。 王仙芝並非不想約束軍紀,但義軍本來就是江湖群雄,甚至包括一批新近加入的大彆山山民和江漢水賊,拚湊而來。經過前所未有的嚴酷行軍與戰鬥之後,他們的劫殺欲望,已經很難得到控製。 “自己的謀策帶來前所未有的勝利之時,也帶來了有生以來見過最殘忍的景象。”尚讓歎息道:“不好過的情緒,簡直要將成就感都全部衝散了。” 雖說亂世當中,本來起兵時就當有這樣的覺悟。但真正見到這樣的場景,未免令人見之心痛。 為蒼生補天的口號,並不能當飯吃。 尚讓也知道,麵對這樣的局麵,能做的也就是戰後抓幾個幾十個尤其殘忍的出來殺雞儆猴,斬首示眾,以此稍微約束下軍紀,安撫下民心而已。 後世史載“江陵城下舊三十萬戶,至是死者什三四”。 這自然是相當誇大的數字,因為三十萬戶是城內外的全部人口,而城外人口稀疏,義軍還要留兵進攻內城,短時間內絕不可能對城外形成大規模洗蕩。 然而江陵百姓的死亡,亦超過了一萬之數,相比於全城十五萬的口數而言,已相當可觀。至於被侵犯侮辱的女性,更不必說。 這次屠戮的規模當然遠遠趕不上三百多年前,宇文氏鮮卑人在江陵製造的那場浩劫。卻也是三百年中,長久未經兵燹的江陵,發生的規模最大的一次災難。 尚讓的用兵戰策,模仿了昔年隋文帝楊堅之父楊忠的漢東攻略。然而楊忠當年也參與了西魏攻克江陵的作戰,雖然楊忠所部並未真正入城,隻是在外圍配合,使得楊忠本人雙手免於沾染江陵百姓的鮮血,但這仍成為楊忠一生中最大的汙點。 “千載之後,後人又該如何評價我尚讓呢?”這位容貌清雋的年輕人在城頭臨著寒風,戰袍獵獵,喃喃自語:“是豪傑,還是惡魔?” 他當然知道,如果能到魏武帝曹操、太宗皇帝李世民那個曆史地位,什麼屠城殺掠,都不值一提。 但煌煌青史,能到那個位置的,又有幾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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