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鐵鏽味的袋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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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出來了。帶著地底深處的鐵鏽、血腥和冰冷的瘋狂。它就在外麵，在這片被遺忘的廢墟和雨幕裡遊蕩。老貓把最後一口燒酒灌進喉嚨，那點火辣辣的熱氣轉瞬即逝，隻剩下更深的冰冷和恐懼。他把自己蜷縮得更緊，像一隻被淋透的、瀕死的耗子，隻盼著這雨，這夜，能快點過去。但他知道，有些東西出來了，就再也回不去了。那股鐵鏽味的恐懼，已經滲進了這片土地的每一寸肌理。

王有財“王記”麵館，

後半夜

灶膛裡的火早就封了，隻剩下一點暗紅的餘燼，勉強驅散著後廚角落的濕冷。王有財，外號王胖子，正就著昏黃的燈泡光，坐在油膩膩的小板凳上，用一把豁了口的破菜刀，慢吞吞地剁著案板上凍得硬邦邦的豬大骨。刀落在骨頭上，發出“梆、梆、梆”單調又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雨夜裡傳得很遠。

他這“王記”麵館開在槐樹巷口斜對麵，鋪麵不大，勝在便宜量大，養活了他和家裡那張嘴。王胖子人如其名，胖，圓臉，整天樂嗬嗬的，像尊彌勒佛。可今天，他那張油光光的胖臉上，那點常年掛著的笑模樣不見了，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剁骨頭的力道也一下比一下狠。

“梆！”一刀下去，骨頭渣子飛濺。“媽的，邪了門了！”他低聲罵了一句。

邪性事一件接一件。先是昨晚那動靜，地底下跟開鍋似的，悶響連著光閃，把他那點瞌睡蟲全嚇跑了。接著是他家養了快十年的看門狗“大黃”。那狗，平時凶得跟個門神似的，生人靠近就齜牙咧嘴。可今早他起來，發現大黃蜷在廚房最裡麵的柴火堆後麵，渾身濕透，篩糠似的抖，地上淌了一灘黃水，尿騷味混著狗身上的腥膻氣。他拿平時最愛的肉骨頭逗它，那狗連眼皮都不抬，喉嚨裡就剩下“嗚嗚”的、像哭一樣的低咽，眼神渙散，跟被勾了魂似的。

“撞邪了？”王胖子嘀咕。他是不太信這些的，可大黃那樣子，由不得他不往歪處想。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在鄉下聽來的“鐵狗煞”的傳說。說是有那含冤橫死、屍骨不全的人，怨氣不散，會附在死狗身上，變成半鐵半肉的怪物，力大無窮，專在雨夜出來遊蕩，找替死鬼。被它盯上的人，身上會莫名其妙出現鐵鏽印子，最後骨頭縫裡都長出鐵鏽，活活鏽死。

想到這，王胖子下意識地搓了搓自己油乎乎的手背，好像上麵真沾了什麼看不見的鐵鏽。他搖搖頭，把這荒唐念頭甩開：“扯淡！”

就在這時，店門外那條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響。

“哐…嗒…哐…嗒…”

聲音不大，但很有規律，穿透了嘩嘩的雨聲，清晰地傳進後廚。像是……一個非常沉重的東西，拖著什麼硬物，一步一頓地走在石板路上。那“哐”的聲音，像是沉重的金屬足跟落地；“嗒”的聲音，則像是某種硬物被拖曳著，末端磕碰在石板上。

王胖子剁骨頭的動作猛地停了。菜刀懸在半空，他屏住了呼吸，側著耳朵仔細聽。

“哐…嗒…哐…嗒…”

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正從槐樹巷深處，朝著巷口，朝著他麵館的方向，緩慢地、堅定地移動過來！

一股寒氣，順著王胖子的脊椎骨猛地竄了上來！他想起剛才老貓在雨棚底下跟他擠眉弄眼、神神叨叨說的那些話：“……胖子！看見沒？昨天那光……還有那味兒！袋鼠坑！底下鎮的東西跑出來了！我親眼看見的！兩條腿蹦，像他媽成了精的袋鼠，可前爪是鐵鉤子！後麵還拖著根大鐵棍！那動靜，跟打鐵似的！它出來了！就在這附近晃蕩！”

當時他還嗤笑老貓喝多了馬尿說胡話。可現在……

“哐…嗒…哐…嗒…”

聲音更近了！似乎已經到了巷口！那沉重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腳步聲，每一次落下，都像踩在王胖子的心尖上！那拖曳硬物的“嗒”聲，刮擦著石板，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音，像生鏽的鋸子在鋸骨頭。

王胖子渾身肥肉都繃緊了，冷汗瞬間濕透了貼身的汗衫。他死死攥著那把豁口的破菜刀，指關節捏得發白，躡手躡腳地挪到通往前堂的那扇油膩膩的門簾後麵，小心翼翼地掀起一條縫，眯著一隻眼往外看。

雨幕茫茫，巷口昏暗的路燈光線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在那片光與暗交織的混沌邊緣，一個極其高大、輪廓模糊扭曲的黑影，正背對著麵館的方向，僵直地立在雨中！

它背部的線條異常寬闊、厚實，覆蓋著濕漉漉的、暗沉的東西，在路燈下反射著微弱的水光。兩條極其粗壯的後腿，如同兩根深深紮進地麵的鐵柱，支撐著那龐大的身軀。最讓王胖子頭皮炸裂的是那兩條垂在身側的“手臂”——那根本不是手臂！那是兩段……短小、扭曲、末端呈現出尖銳鉤爪形態的……暗沉金屬！上麵覆蓋著厚厚的、濕漉漉的汙垢和……斑駁的、暗紅色的鏽跡！而在它身後，一條粗大、僵硬的、布滿鏽蝕疙瘩的工字鋼，像條死掉的鐵蟒，沉重地拖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末端還在微微晃動。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冰冷鐵鏽、陳年血腥和雨水泥腥的惡臭，順著門簾的縫隙，猛地灌進了王胖子的鼻腔！

“呃……”王胖子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他死死捂住嘴，心臟狂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那東西，那傳說中的“袋鼠獸”，就在離他麵館門口不到十米的地方！它似乎在……嗅著什麼？那顆巨大、輪廓模糊的頭顱微微轉動著，像是在尋找氣味的方向。它那短小的、鏽跡斑斑的金屬前肢，偶爾輕微地抽搐一下，發出極其細微的、金屬摩擦的“哢噠”聲，在寂靜的雨夜裡，清晰得如同死神的低語。

王胖子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凍住了。他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一點動靜就引來那怪物的注意。手裡的破菜刀，此刻輕飄飄的像個玩具。他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老貓那癟犢子玩意兒……這次真他媽沒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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