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怕霄兒，爹爹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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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風七月的白北城，冰雪消融，暖水泱泱。

可這戍邊綿延的三百裡——

卻十室九空，滿城遺孀。

天明明晴了，但又在人心裡暗了下來。

齊都站在軍帳內，很久都沒有說話。

明明雪災已經過去，北狄人的進犯也暫緩了下來，所有的事情都迎來了轉機，可該留的人還是一個都沒留住。

鎮北王妃滿臉憔悴，她身上的盔甲破破爛爛，滿身臟汙，跪坐在丈夫和小妹的屍體旁，神情平靜又麻木。

齊都剛想勸她兩句，她就動了動，眼珠子生硬的轉了轉，嗓音沙啞，“王爺放心，秦家十九口的屍體都沒找齊呢，霄兒也還小，妾身還能撐一撐。”

齊都突然就沒話說了，那一刻真正的無力和難過，消解了他腦中所有的字句。

不想表達，也不想開口。

北疆外圍烽火連天，殘陽如血。

秦家內院白衣縞素，悲不自勝。

他甚至來不及去傷心，就又匆匆披甲上陣，國仇家恨都在其中，總得有人去把這一切討回來。

在腦子裡跟陸一柒說明這邊的情況時，齊都那麼強大的人，也少見的哽咽難言，他想陸一柒明明那麼高興扭轉了局麵，聽到這消息時又該多難受。

雖然走過那麼多世界，也接受過那麼多親友的離開，可人世間的離彆與愛，又豈是習慣了就能忍受的？

老婆的係統音第一次顯得有點慌亂和嘈雜，齊都覺得他一定在偷偷地哭。

-“清和，彆哭。”-

-【我知道，我忍著呢。】-

多好的兩個人啊，多好的一大家子。

知道陸一柒沒有父母長輩了，老太君還給他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明明是那麼公正嚴明、慈愛吉祥的長輩，連十六七的他們都照顧到了。

怎麼、怎麼就連最後一麵都沒見上呢？

齊都那段時間在北疆殺紅了眼，北狄人那麼凶悍蠻橫，看著他跟看見鬼了一樣。

被他連追七百裡，帶著不足一萬人的鐵甲軍，瘋了似的將北狄人驅逐關外，連拓疆土。

拚儘全力搜尋秦家人的屍首，在那屍山火海裡，不知道走了多少遍。

陸一柒遠在皇城，被這場天災人禍激的又病了一場，可就這樣，仍是拖著病弱的身體苦苦支撐著，利用係統幫齊都找尋秦家人的遺體。

一家十九口，鎮北王妃一個人徒手挖出來了十三具。

那會兒齊都和陸一柒還慶幸著，至少還有王妃在，可大軍凱旋，抬棺回去的路上，齊都才知道，鎮北王妃已經病入膏肓了。

她一直瞞著他們所有人，不想讓大家擔心，也是一直沒注意，戰場硝煙彌漫，她天天鑽在那些腐屍裡挖屍體，肯定被各種細菌病毒包圍著。

古時的條件有限，根本不知道那些烈性的疾病怎麼傳播來的，又怎麼治療，她又不是這個小世界的主角，齊都就算想兌換商城的藥品，都做不到。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點一點衰弱下去，吊著一口氣隻為了回來見小寶最後一麵。

那一年是齊都和陸一柒這麼長時間以來，感覺到最累的一年，身心俱疲，全是說不上來的黯然銷魂。

秦霄才一歲半多，什麼都不懂，是個可愛寶寶，他隻會窩在陸一柒和奶嬤嬤的懷中，睜倆漆黑純然的大眼睛，萌噠噠的看著你。

他也不知道娘親病的快死了，因為怕傳染，他甚至不能被鎮北王妃抱上一抱。

小孩子能記住的人和事太少了，他一開始還會找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可時間一長，那些記憶遠遠退去，他就誰也記不住了。

反倒是齊都和陸一柒這兩個大人，經曆了一場又一場離彆的風雪。

那兩年過的艱難，齊都和陸一柒脾氣都不太好，很少有完全釋懷充滿開心的時候，隻有在陪伴秦霄的過程中，會毫不吝嗇自己的喜歡和笑意。

好像在透過他，彌補一大家人的遺憾。

大齊出了新的戰神，齊都南征北戰、東伐西討的威名，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所有人都臣服他，敬畏他，無論他做不做皇帝，這大齊的現在和未來，都握在他的手中。

可真要說開心，又總覺得這一切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了。

大齊原本是沒有將大功之臣供奉在太廟的製度的，但齊都不願意，他把鎮北王一家都供了進去，還有苦守南方的老楚南王，也給立了牌位。

剛下葬那些天，因為齊都一意孤行做這件事，朝堂上快吵翻天了。

齊都也不管，和陸一柒帶著小寶，安安靜靜的幫友人祈福。

秦霄也乖，他那會兒太小了，說話表達還不利索，跟他說父親母親都去世了，他也不太能理解，隻知道很久都沒看見他們了。

太廟威嚴肅穆，空曠厚重，其實小孩子待不住的，但秦霄跟在陸一柒和齊都的身邊，一點都沒吵鬨。

崇文帝當時氣的跳腳，根本不理解齊都的行為，“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太廟隻有皇家之人才能入！”

“你讓一群賤民入太廟，居然還有婦人在其中，你不怕老祖宗知道之後天打雷劈嗎？”

齊都當時合著眼眸燒香敬神，一點沒搭理崇文帝，倒是他身邊的江火一巴掌狠狠地抽了上去，“皇上，你安靜些。”

“莫擾了我們王爺王妃。”

崇文帝讓他手底下人都給打蒙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怎麼說話。

齊都敬完香，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讓人去把拎起來，跪在這些牌位前，懺悔哀悼。

“你們乾什麼？你們敢？！朕是天子，朕如何能跪臣子？”

齊都看著他，語氣沒有一點起伏，“為什麼不能？他們替你保家衛國，替你守著江山子民，你知道他們救了多少人嗎？受你一拜怎麼了？”

“你算個什麼東西，讓你拜祭一下都是給你臉了，如今你還不願意？”

他說話一向不留情麵，崇文帝讓他噴的羞憤欲死。

“朕是皇帝！哪有皇帝對臣子感恩戴德、”

還沒嚷嚷完，江火就狠狠踹在他膝蓋上，愣是讓他跪了下去。

齊朗這些年吃得好養得好，腦滿腸肥的大塊頭，這麼撲通一下，還給小寶嚇了一跳，眼睛眨了好幾下，弱弱往陸一柒懷裡跑。

陸一柒捏捏他的小手，“不怕霄兒，爹爹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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