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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大漠之上。 洪澤營將士們開始利用一路從蠻族部落收集到的材料,在寬闊的瑪瑙河上開始搭建浮橋,這種短時間搭建的浮橋,基本上隻能供一人通行。 大軍過河之後必然會被發現,到時候想要再撤退,讓敵人看著你一個個的過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 過河之後,不勝便死。 沒有退路。 而他們。 一萬五千人。 需要麵對十萬大軍的圍追堵截的情況下,攻下前方有武聖鎮守的大寨,補給之後,迅速北上離開此地。 即便是任何一名兵法大家看到,都會說,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 瑪瑙河。 蠻族大寨。 “報——” “王爺!” “風霜城過後,洪澤營一路北上,屠戮我五個部落,聲勢浩浩蕩蕩,如今已經來到瑪瑙河邊,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快要渡河完成了!” “……” “四叔,他們果然來了!” 九皇子宇文信,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握著劍的手心之中都是冷汗,他說道:“不管怎麼說,我也是陳三石的宿敵! “當初,他不過是名不見經傳一個小卒而已,第一個敵人就是我! “如今,他聲震天下,攔在前進之路上的,還是我! “我宇文信,是陳三石的宿敵!” “好,要的就是這股氣勢!” 宇文景溫沉聲道:“傳令下去,全軍戒備,隻要洪澤營真敢過河,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 涼州。 “轟隆隆——” 血祭大陣加速運轉。 黑色漩渦之中翻湧而出的血霧徹底遮蔽住整片天穹。 然後…… 天塌了! 沒錯,就是天塌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天空變得越來越低,血霧跟地麵的距離則迅速縮短,仿佛隨時都會落下,把大地徹底吞噬其中。 “噠噠噠——” 行走在街道上,時不時就會有翅膀觸碰到血霧的鳥兒從高空墜落,砸在地上後,又在人們的眼中化作血水。 “天譴!” “這……這是老天爺在做法嗎?!” “老天爺啊!” “不要慌亂——” “沒有什麼天譴,都是巫神教的妖人在作亂!” “我北涼軍就在城外想辦法解救大家!” 困在城內無法離開的北涼軍,自然就要負責維持秩序。 “妖人?!” “巫神教的妖人,能把天都給遮住了?!” 越是這樣說。 人們就愈發感覺到惶恐。 “都說了不要亂!” “城外有大軍會營救我們!” “這位大人,你們不都在城裡嗎,城外都有哪幾位將軍?” “呂籍,呂將軍,和陳三石,陳將軍!” “陳將軍在外麵?!” 聞言。 人們的情緒頓時穩定不少。 “有救!” “我們還有救!” “陳大人一定會救我們的!” “對對對!” “奇怪……” 一名參將攔住一名百姓問道:“你們咋不提呂將軍,隻說陳將軍?呂將軍不勇乎?” “天下誰人不知道呂將軍勇猛?!” “但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 …… 督師府。 “這可如何是好啊!” 孫不器在院子裡來回踱步。 誰能想到。 一場好端端的北伐,變成這個樣子。 “這次,就連爹也被困住了!” 孫不器說道:“全都要靠大師兄和三石了嗎,可是我聽說三石沒有去幽州,而是跑到漠北,該不會出什麼事吧?那我姐豈不是還沒成婚,就要守寡?” “少爺,你再胡說八道,我可要替老爺教訓你了!” 管家擼起袖子作勢要打。 他說是管家,其實也是最早跟著孫象宗的弟兄。 孫璃坐在房間內,透過窗戶望著天空上的紅雲,臉頰連帶著瞳孔都映照成腥紅顏色,以至於看不清楚真實的神情。 “二娘親,天上的雲兒,怎麼變成紅的了? 陳雲溪躲在女子身邊:“外麵都說,有妖怪要吃掉我們。” “溪溪彆怕。” 孫璃攥著丫頭的小手:“你爹爹肯定會接我們走的。誒,你剛剛叫我什麼?” “二娘親啊。” 陳雲溪認真地說道。 …… 長城。 “怎麼樣?!” “信都送出去了嗎?” “殿下,都送出去了!也已經告訴他們,瑪瑙河一帶如今重兵圍困,無論如何都去不得。” “希望陳三石能及時醒悟過來吧。” 曹煥踱步個不停,實在是累得慌後才坐下:“調頭回去,還來得及參與幽州的戰事,否則的話,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差不多。” 程位撥弄算盤,精細地計算著路程時間:“呂將軍差不多已經趕到幽州,陳將軍原路返回的話,也就耽誤二十天左右的路程,沒什麼問題。” “嗯,那就……” “報!” 一匹快馬來到營帳前。 “王爺,不好了!” “陳將軍回信!” “他們非但沒有回頭,反而加速過河,說是要背水一戰,砍下宇文景溫的腦袋讓神鷹帶回來給殿下!” “什麼?本王不是已經告訴過他,蠻族大軍在向瑪瑙河聚攏嗎?背水一戰,豈不是荒謬?” 曹煥本就由於對方的抗命而心生不滿,再三勸說無果後,更是怒意湧上心頭,他指著輿圖之上的瑪瑙河:“此河寬闊,一旦過河就再也沒有退路,本王隻是想救他,難道他看不出來嗎?” 再怎麼說到底。 陳三石也是大盛朝的寶貴“財富”之一。 曹煥是舍不得讓他死的。 有時候發火。 更多的是一種擔心損失。 “背水一戰……” 趙無極嘀咕道:“從以往的情況來看,陳大人在戰場上,最喜歡積攢大勢,我倒是能明白他的想法,隻是這回情況不同。 “背靠瑪瑙,相當於困獸之鬥,理論上對於士氣,有短暫的激發作用,可對麵畢竟有武聖,一旦戰局出現任何不利的情況,瑪瑙河的作用,就會從提升士氣,變成壓垮將士們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他們知道連逃都沒地方逃,隻會徹底崩潰,直接投敵也是有可能的。” 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句話聽起來容易,但實際上的困難,隻有真正領兵打過仗的將軍們才知道,難如登天! 因為當一群人在麵對絕境的時候,比起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意誌,更有可能……嚇尿! 虎牢關一戰,就是最好的印證。 “俗話說,‘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一名老將說道:“既然真的攔不住,就隨他去吧。” “是啊。” 曹煥放下信箋,哀歎一聲:“隻希望呂將軍,不要讓我等失望啊。” …… 幽州。 一路長途跋涉之後。 呂籍終於率部抵達幽州。 放眼望去,數千裡的長城之中,出現一道巨大的缺口,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龍蟒巨蛇,被另外的猛獸從中間硬生生啃斷。 也就在這斷口處,有著數千留守的蠻族將士 “老大!” 聶遠追上來:“摸清楚了,前方有五千蠻族兵馬,其餘有五萬在鯉城府,十萬大軍則是在朱陀關附近安營紮寨。 “穿過前方長城,就進入幽州地界。 “要不要我先派幾十輕騎試探試探長城駐軍的虛實?” “不用。” 呂籍手中拿著方天畫戟,雙目似乎,凝視著前方的長城,沉聲道:“傳令下去,從白虎營調來一千陷陣軍隨我直接衝入陣中!” “好!” 聶遠立即去安排。 他們師兄弟兩人搭檔已久。 向來都是如此戰術。 遇到敵軍,呂籍一個人帶著少量兵馬衝進去陷陣,但凡能夠取得優勢,大軍就會隨後一擁而上,直接擊垮敵軍。 若是陷入埋伏,索性也不過損失千餘人,呂籍自能殺出來,聶遠則負責大軍墊後。 當然,絕大部分情況,都是呂籍率領千騎殺入敵軍當中之後,直接將其殺破膽,然後就是勢如破竹,直到取得大勝為止。 這便是呂籍行軍的霸道,依靠勇猛無敵和血腥殺戮,來震懾敵軍,從而讓敵軍一直處於崩潰的邊緣。 今日,也不例外! “咚咚咚——” “嘶——” 火烈嘶鳴,蹄聲如鼓,紅鬢似火,吐息生煙。 馬背之上。 一員猛將身披朱漆鎧甲,一杆方天畫戟拖在地中,撕裂大地,留下溝壑。 一人一馬,好似山神降臨,直衝敵陣而去。 “盛人!” “敵襲!” “是呂籍!” “……” 駐守長城缺口蠻族大將當即就分辨出來人:“快去通知王爺和仙師,呂籍來了,其餘人跟我列陣阻擊,攔住他,攔住他!” “轟——” 軍營前方。 不論是鐵蒺藜還是拒馬樁,在火烈馬和方天畫戟麵前,就好像紙糊一般脆弱,連片刻都阻擋不住。 “啊!” 眼看著敵軍闖入大營,蠻族大將暴喝一聲,拿起一杆斬馬刀就迎麵衝去。 “轟——” 然而。 不過一擊之下。 蠻族大將就連人帶馬化作一攤爛肉。 大將一死,駐軍頃刻間化作一盤散沙,呂籍徹底進入到狂暴狀態,所過之處如入無人之境,一千陷陣軍,殺得五千蠻人將士丟盔棄甲。 半個時辰後。 玄武營、白虎營就殺入幽州境內,跟許文才等人在一處小城彙合。 “呂將軍,總算是等到你了!” 範海淩欣喜若狂,如同見到救命稻草般。 “是啊將軍!” 裴天南也上前迎接:“最近幾日陸陸續續抵達的各地援兵,再加上玄武營和白虎營,我等如今也有將近八萬的兵力,又有三名武聖,未嘗不能和他們一戰!” “隻可惜,洪澤營沒有到。” 範海淩說道:“否則的話,我們就有將近十萬的兵力,基本上和蠻族沒有太大懸殊,勝算還是要高上幾籌,隻可惜啊……” “呂將軍。” 許文才拿著羽扇靠近,問道:“瑪瑙河的兵力如何?” “我也是才得到消息。” 呂籍用帶血的手指著輿圖:“宇文景溫從附近各個部落,調集將近十萬兵馬圍追堵截,一旦渡過瑪瑙河,就是死路一條。” 他的行軍策略,是以霸道為主不假。 但絕非是不做任何判斷,而是在確定勝算幾何,如果失敗後需要承受什麼代價之後,才會去殊死一搏,用殘暴的方式震懾敵軍。 如果見到敵軍就打上去,那不是霸道,那是沒腦子,粗中有細,保持不敗的霸道,才是真正的霸道,才能令敵軍聞風喪膽。 也正因此。 在他的判斷之中。 北上大漠,不僅路途遙遠,還需要麵對武聖以及更多的兵馬,兩者難度基本上差不多,自然要選擇更加節省時間的方式。 誠然。 毀掉主陣眼後,所有人都會得救,而輔陣眼,或許來不及救走所有人。 但人生,總是要做出抉擇的。 “宇文景溫,擅使流星錘,是宇文一族的名將,以勇猛沉穩著稱,而且還是一名武聖,還有如此多的兵馬,不論怎麼盤算,陳將軍也不可能順利離開瑪瑙河。” 裴天南問道:“不知道有沒有把這個情況告知給陳將軍,讓他立即調轉回來,或許趕不上攻打鯉城府,但在最後朱陀關決戰的時候,應該能相助我等。” “殿下、我,都一連修書數封給他。” 呂籍頓了下,“但是陳將軍仍舊堅持自己的想法。” “這……” 範海淩嘖嘖道:“真是可惜啊!” 其實。 對於他們來說,一萬五千兵馬倒也不是致命的損失,隻是可惜陳三石這麼年輕的一員名將,就此在曆練中喪生。 “不說這個。” 許文才打斷道:“我們還是聊聊,怎麼拿下鯉城府,然後快速開拔進攻朱陀關吧,那血祭大陣的威力,可是越來越強了。” …… 大慶。 京城。 皇宮,禦書房。 熏香繚繞,靜謐安詳。 幔帳之後。 女帝手不沾墨,隻是腥紅蔻丹輕輕揮過,麵前的奏章就自動翻頁批注,即便如此,麵對堆積如山的奏章,也還是花費足足四個時辰,從上午到黃昏時分,仍舊還有許多沒處理完。 “姨、姨母……” 含糊不清的娃娃音響起。 “彆吵了,朕嗯,嗯。讓你彆吵了。” “哇哇哇哇哇——” 搖籃中,半大嬰孩放聲大哭起來。 “……” 女帝實在不耐,才纖指一點。 一抹靈光流轉,落在搖籃上後,自動搖晃起來。 “阿姐,這凡夫俗子餓了。” 女帝注意到身邊無人:“阿姐?” 無人應答。 “來人,看好太子。” 女帝吩咐一聲後,便放下手頭還沒有批閱完畢的奏章,朝著宮殿的深處走去。 她一走。 嬰孩再次大哭起來。 “是!” 守在殿外的兩名宮女,聽到呼喚後慌慌張張地來到殿內,又是搖撥浪鼓,又是扮鬼臉兒,想儘一切辦法逗嬰孩開心。 “太子殿下,您、您能不能不哭鬨了。” “等會兒陛下回來該責罰我們了!” “……” “誒,你說太子是陛下和誰生的?” 玲兒小聲嘀咕。 虎牢關之戰結束後。 他們的大慶皇帝陛下就出門遠行一趟,等到回來之後,就多了這麼個孩童,以及一名女子。 陛下說。 孩子是她的孩子。 女子是孩子的姨母。 但是誰也不知道,陛下的夫君,或者說孩子的父親是何人。 “你舌頭不想要啦?” 宮女春兒提醒道:“守好自己的本份。” …… 宮殿最深處,開著一扇門。 穿著端莊華貴服飾的顧心蘭站在門前,白皙鵝頸露出,望著天穹遠處的一點紅光,黛眉之間寫滿憂愁二字,雙手柔荑的更是緊張地扣在一起。 “阿姐?” 女帝有些不悅地說道:“不是說好,你跟著我學習處理政務?” “歸荑,你來得正好,你快看呀。” 顧心蘭拉住妹妹的手,指著西方向:“那裡是不是涼州,這是出什麼事兒了?怎麼天都變紅了?” 她走之前,也猜到要出事,但隻想到可能是打仗。 萬一打起來,跟鄱陽的時候一樣,來來回回遷徙,帶著她也是個拖累,所以才帶著渡河來大慶,結果沒想到,這個“事”居然大到這種地步。 “阿姐莫怕。” 女帝聲音冰冷,但說出來的話卻有溫度:“巫神教的妖人若是真成,古魔族修士湧入東勝神洲,我自會帶你離開此地,想辦法回修仙界。 “若是妖人的預謀失敗,就更不用擔心。” “我不是在說這個。” 顧心蘭解釋道:“你姐夫,你姐夫還在涼州呢,他怎麼辦呀?歸荑,你不是會術法麼,不然你過去看看,把你姐夫也帶過來。” “阿姐,你怎生日日夜夜念叨那個逛青樓的登徒子?” 女帝冷冷道:“你可知道,你才走半年,他就跟孫象宗的女兒訂婚了?” “這不是好事嗎?” 顧心蘭理所當然地說道:“難道你我父王,當初沒有納妾?而且孫督師是你姐夫的師父,師父的意思就是父命,難道還能違背? “都不說他。 “就說說你,朝裡上上下下都在傳,說你有十八個男寵哩!” “……” 女帝忍不住打斷道:“阿姐,姓陳的有什麼好?你怎麼就是忘不掉,他能給你的朕都能給,他給不了你的朕也能給! “若是巫神教此次沒能成功。 “將來這大慶,就是我留給你和陳渡河的依仗,姓陳的能給你什麼?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介人臣,盛朝的老皇帝昏聵多疑,說不定哪日就要取他性命,你跟著他過不了安心日子。” “不能把你姐夫也接過來嗎?” “他不可能願意的。” “那也得救他呀。” “救不了,看他自己造化吧。” 女帝拖著龍袍離去,消失不見。 …… 瑪瑙河。 大雪河岸。 洪澤營全體將士,順利通過浮橋。 在他們前方五十裡,就是方圓數千裡,蠻族最大的營寨,堅固程度雖然比不上真正的城池,但也不是普通的營寨可以比擬的。 最關鍵的是,裡麵有武聖坐鎮,有五萬以逸待勞的兵馬,四麵八方,更是有數不清的蠻族部落在聚攏過來。 十日! 十日之內。 若是沒辦法離開此地,等待他們的就是十萬兵馬圍困,外加三位武聖! “大人!” 夏琮抖掉身上的冰雪,抱拳道:“咱們接下來怎麼安排?” “大人,不如……原路返回吧?” 楚仕雄收起剛剛接到的情報。 涼州方麵見到給陳三石來信無用。 乾脆就開始給楚仕雄來信。 他說道:“趁著開戰之前,還來得及。” “誰再言退,斬首祭旗!” 陳三石的聲音壓過風雪:“我在虎牢關,隻有三千人,尚且大破十萬,活捉樊叔震!今日,我有一萬五千人,難不成,你們這些新加入洪澤營的都是孬種?反而拖累我軍的戰鬥力?!” “將軍!” “我等誓死不退!” “誓死不退!” “斬首宇文景溫!” “……” 鄱陽的弟兄們、當初的三千玄甲,一齊高呼,其餘洪澤營將士也跟隨呐喊,聲音浩大。 “來人啊,給我把浮橋拆了!” 陳三石下令道。 “是!” 幾名參將立即照做。 當著一萬五千將士的麵,把浮橋拆個乾乾淨淨。 破釜沉舟! 勇往無前! 楚仕雄哪裡還敢再提撤退的事情,他問道:“將軍,既然如此,咱們就儘快進軍吧,我先前去勘探過,前方十裡處,也就是蠻族大寨外,地勢開闊,適合我等騎兵排列陣型,萬一要是出現差錯,還能往西北方向的小路迂回一段時間。” “不,傳我軍令!” 陳三石站在高處:“就在此地,瑪瑙河岸,布置軍陣!” “就在這兒?” 楚仕雄回頭,看著腳下冰冷的河水:“後退一步,可就要掉進河裡麵了。” “那就,一步不退!” “列陣!” “……” …… 蠻族大寨。 “四叔! 九皇子宇文信急匆匆地來帶大帳內:“來了!都來了!昨天夜裡,陳三石順利過河!” “嗯。” 宇文景溫問道:“他們主力是否在我大寨之外十裡處安營紮寨?” “沒有。” 宇文信回答道:“過河之後,他們先是自己拆掉浮橋,然後一步也沒有往前,就在原地排開軍陣。” “哦?拆了浮橋,還背靠瑪瑙河?” 一直波瀾不驚的宇文景溫,此刻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些許訝異,眯起眼睛凝視著輿圖上的瑪瑙河:“看樣子,這小子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在此地和我決一死戰啊! “好侄兒,你確定洪澤營全軍都在嗎?” “確信!” 宇文信篤定地說道:“我們來來回回探查許多遍,河岸邊上,最起碼也有一萬兩千人以上,基本上就是全軍。” 畢竟不是排著隊挨個點名,觀測敵軍人數不可能準確到個位數,基本上隻能有個大概的估計。 一營滿編,一萬五千人。 至少一萬兩千人,再算上一路以來的減員,差不多就是所有的主力,在這裡可不會有盛人的援軍。 “最後一個問題。” 宇文景溫問道:“陳三石和楚仕雄都在嗎?” 姓陳的詭計多端。 他也要防備有大將提前埋伏。 “都在!” 九皇子宇文信說道:“不光陳三石和楚仕雄在,盛朝老皇帝的十二皇子燕王曹芝也在,絕對不會出錯!” “再試試。” 宇文景溫沒有著急。 “報——” 恰逢此時。 士卒來報。 “陳三石、楚仕雄兩人,領著幾百人來到大寨外叫陣!” “來得好!” “嘩啦——” 宇文景溫猛地起身。 隻見他的雙臂之上,纏繞著一層厚厚的玄鐵鎖鏈,走起路來發出“嘩嘩啦啦”的響聲,右手鎖鏈的末端,則是連接著一團碩大的金屬。 流星錘! 圓形的錘子,表麵布滿一根根的尖錐,直徑足足有半人多高。 “轟隆!” 在體型魁梧如牛的宇文景溫拖拽下,流星錘開始挪動,好似一座鐵山挪動。 “四叔。” 九皇子宇文信說道:“你這麼快就要親自動手,不再等等,先派兩員大將出去和陳三石較量較量再說嗎?” “侄兒,叔叔問你。” 宇文景溫踏入風雪中,邊走邊說道:“你可知道,虎牢之戰,南徐樊叔震坐擁十萬兵馬,再加上塚虎之子,靈狻冉敬軒當軍師,卻為什麼還是敗了嗎?” “因為……” 宇文信認真思考後回答道:“陳三石詭計多端?” “不對。” “我承認,他是勇猛無雙。” “不對,再想想。” “難不成,是因為他當時身邊有慶國的降將鄧豐和鳳雛先生房青雲?” “都不對。” 宇文景溫悉心教導道:“樊叔震之敗,敗在猶豫!” 中原人都說蠻人不通兵法。 可實際上。 他們每個人自幼都熟讀兵書。 每逢有戰事發生,也都會根據收集來的情報一一複盤。 可以說,陳三石的每一場仗他都研究透徹。 虎牢關,自然也不例外。 當初。 南徐十萬大軍如果不是在淩州猶豫不決,而是直接攻打虎牢關,哪裡還有後麵那麼多屁事兒? 猶豫,就會敗北! 今日,也不例外! 既然弄清楚敵軍的動向和人員分布,還有什麼好等的? 派大將出去試探? 那不是試探。 是送死! 宇文景溫知道,如今這世上除了武聖,隻怕是沒有人能夠擋得住姓陳的。 開戰之前,若是己方先死大將,隻會憑白折損士氣。 他親自出手,是最好的選擇。 任憑你陳三石有再多伎倆,隻要一巴掌拍死,就一樣也使不出來! …… 大寨前。 “蠻賊!” 楚仕雄舉著手中的陌刀,衝著哨樓上的蠻族士卒大喊道:“爾等蠻夷,不是以勇武著稱麼,怎麼見到我們,就龜縮於城內,莫非是怕了?!” “大膽盛人,你們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蠻族大將馬嘎塔勒忍無可忍,當即就點三百輕騎出城迎戰。 也就是他才出城門。 就看見在楚仕雄的身側,大雪之中,一名白袍將軍張弓搭箭。 “嗡——” 一條黑色的蛟龍撕破空氣,突兀出現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 馬嘎塔勒暴喝一聲,就要用手裡的彎刀將這條蛟龍斬首,可隨著箭矢越來越近,他才感受到上麵攜帶著的罡氣何等磅礴暴戾,自己的罡氣與之相比,就如同是星辰見皓月,還未觸碰到箭矢就已經預知到自己的下場,蛟龍在他眼中迅速扭曲變形,好似一個撲麵而來的大大的“死”字。 “轟——” 就在馬嘎塔勒幾乎放棄抵抗的時候,一座鐵山落在他的麵前,擋住了一往無前的箭矢,砸碎了那條黑色的蛟龍! “王爺?!” 他回過頭。 就看見一匹健壯無比的黑馬之上,體型魁梧如山,穿著貂絨鎧甲的的宇文景溫,緩緩收回流星巨錘,在他的身後,大寨大門徹底敞開,排列整齊的蠻族騎兵蜂擁而出。 他在看到一裡地外的陳三石和楚仕雄,確認是他們無疑之後,心中就再也沒有任何顧忌。 首戰,即決戰! “馬嘎塔勒,給你留兩千人,守好大寨。” 宇文景溫洪亮的聲音幾乎改變風雪的軌跡,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朵當中: “其餘所有弟兄,跟我一起出寨! “盛人如今,不過是強弩之末,再也無路可退,我們隻需要推進過去,他們後退半步,就要跌落在瑪瑙河當中! “此次戰役,凡斬首一人者,將來就能夠在中原換到五畝良田,兩個女奴隸! “跟我一起,殺盛人一個片甲不留!” 大漠稀缺的土地! 容貌不同的中原女人! 財富,地位! 打贏這一仗後,一切就都有了! 涼州馬上就要煉化,仙人準備出手拿下東勝神洲交給他們統治的事情人儘皆知,如今,正是立功爭取好處地位的時候。 “殺——” 一時間。 蠻族騎兵殺意滔天,排開整齊的隊伍,朝著前方衝鋒而去,聲勢之浩大,以至於附近的山坡之上,雪層在大地震顫下肉眼可見的速度脫落。 …… “走。” 陳三石沒有戀戰,領著部下回到瑪瑙河邊。 在他的麵前。 是同樣排列整齊,秩序森嚴的洪澤營一萬三千將士! 赤紅色的軍旗在暴雪中狂舞。 戰鼓好似雷公助陣。 不止蠻族知道,得勝之後他們能擁有什麼。 洪澤營的將士們更加清楚,失敗之後,會迎來怎麼樣的結果。 不單單是自己戰死。 而是他們父母、妻、子,乃至於所有的故人都要淪為爐鼎材料。 所以。 這一戰。 隻能勝,不能敗! 其氣勢,其殺意,其必死之意誌,沒有一樣,比蠻族差,若是有人能夠飛到萬丈高空之上俯瞰戰場,就能看到有兩股無形的氣,盤旋在兩軍的上方。 “洪澤營!” “衝鋒——” 陣前。 陳三石勒馬而停。 他長槍赫然指向,湧動而來的蠻族騎兵。 “殺!” “殺——” “殺!!!!!” “轟!” 洪澤營一個接著一個地從陳三石身邊衝過,好似分流的大河,又在前方重新彙聚,而後變得更加洶湧澎湃,和五萬蠻族兵馬短兵相接,當即便是雙方戰馬互相碰撞發出的巨響,遠遠望起來,如同爆發的浪潮撞擊在一起,陷入到一場無比盛大的混戰當中。 這一戰。 陳三石雖然用出的是天書之中的奇兵陣法,但是並沒有動用玄珠,所以不會有天象助陣,全靠著弟兄們,用血來戰! 混戰之中。 他眺望大寨方向。 這個時候,汪直也該動手了。 …… 大寨之內。 馬嘎塔勒來回踱步,心中有些羨慕外麵的弟兄。 這一戰過後,多少人都要得到賞賜,自己卻是要在這裡守營。 但轉過頭來想想,如果不是王爺出手,他隻怕是已經死在白袍的箭下,留得一條性命,倒是也比什麼都要強,功勞以後有機會慢慢掙。 “報!” “將軍!” “不好了!” “有敵軍!” “西北方向,忽然出現一股子騎兵,也打著洪澤營的旗號!” “……” “你說什麼?” 馬嘎塔勒詢問間。 大寨西側,已經傳來打鬥廝殺的聲音。 大寨不比城池,都是木頭搭建,如果沒有足夠的人防守,輕而易舉就能闖進來。 “多少人?!” “約莫兩千人!” “不要慌亂!” 馬嘎塔勒鎮定道:“陳三石和楚仕雄都在外麵,來的頂多不過是一個參將!” 玄象大將。 都是有數目的! 玄武營、白虎營的玄象之上總共有三名,呂籍、聶遠,再加上一個關道武,都已經在幽州露過麵,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姓陳的無非是狗急跳牆。 想玩劫營這一套! 馬嘎塔勒當場便調度人馬,和闖入大寨的敵軍廝殺起來。 混亂中。 他很快就鎖定敵方的將領。 玄象…… 是玄象! 隻見那人群之中。 一人手持陌刀,每一刀都攜帶著滾滾罡氣,鮮血四濺,血肉橫飛,兩名試圖阻擋的參將當場就人首分離,死無全屍。 “不可能!” 馬嘎塔勒驚駭道:“你是何人!” “老子就不喜歡讓人死明白!” 眨眼間。 汪直就來到馬嘎塔勒的身前。 他的玄武天罡勢大力沉。 僅僅七八個回合之後。 馬嘎塔勒就招架不住,身體表麵沒有傷勢,但內臟早就溢出鮮血,傷勢由內而外,直到影響至經脈,開始破綻百出。 汪直一刀插穿對方的心臟,馬嘎塔勒死死抓住刀刃不讓其拔出,他便抬腿一腳,好似擁有龍象之力,直接將其踹飛出去。 馬嘎塔勒倒在地上後,先前抓刀刃的手指更是散落一地,心臟不斷湧出的鮮血很快染紅雪地,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勉強支撐著。 “鏗!” 陌刀在頭頂舉起。 可將死之人的馬嘎塔勒,竟然是獰笑起來,咬著牙說道:“陳三石還是真是詭計多端,居然還藏了你這麼一個玄象大成! “不過,你們還是輸定了! “這裡又沒有城池。 “你們就算拿下來,有什麼用?! “隻要王爺還在,不用一個時辰,就能全殲你們,你們……“ “哢嚓——” 汪直哪裡有心情聽他廢話,當即就是手起刀落,結果其性命。 在他的帶領下,僅僅以一百人的傷亡為代價,用最快的速度拿下了這座大寨,然後按照錦囊上的要求開始布置。 但…… 他的臉上並沒有喜色。 而是來到哨樓之上,眺望著遠處的戰場,神色無比凝重。 馬嘎塔勒說得對。 想要依靠襲營奪寨的方式大破敵軍,要麼是兵力懸殊不大,要麼是斬殺敵方主將,製造出群龍無首的局麵,使之陷入大亂。 可眼下的情況,他們隻有兩千人。 至於大將。 那宇文景溫是一名武聖。 除非…… 師弟能夠斬殺這名武聖。 否則的話,什麼計謀都是白搭。 …… 瑪瑙河。 戰場上。 起初。 蠻族騎兵憑借著人數占據上風。 但很快,洪澤營將士們就穩住局麵。 【主心骨】 全體將士,臨危不亂! 【豈曰無衣】 全體將士,同心協力,陣法戰鬥力激增! 【戰爭狂熱】 浴血之後,徹底暴走。 一萬五千人的暴走! 他們忘記了恐懼,忘記了一切,腦海當中隻剩下“殺敵”二字。 在一個個詞條的加持下。 洪澤營即便麵對數倍於己方的敵軍,即便身邊的戰友無時無刻不在倒下,仍舊冰冷機器般維持著陣型,可他們的血,又是熱的,沒有人後退! 他們做到了,即便死亡的弟兄再多,也沒有人後退一步! 就算是死! 也死在瑪瑙河岸之上,沒有一個人,屍體落入河水之中。 如此可怕的戰鬥意誌。 是任何人都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就連宇文景溫也發自內心的佩服。 洪澤營滿編才多久? 陳三石就能將其打造成死侍一般的虎狼之師! “轟——” 宇文景溫心中怒意盎然,流星大錘從天而降,真個如同一顆天降隕石,直接將十幾名洪澤營將士砸成肉泥,激起的氣浪更是又掀飛二十幾人! “王爺!” “不好了!” “大寨!” “大寨被敵軍占領了!” “嗯?” 混戰之中,唯獨宇文景溫所處的地方一片空蕩,他聽到如此消息,也絲毫沒有慌張:“我不是留了馬嘎塔勒守營麼,他還不至於廢物到被一個參將殺死吧?” “不,他、他們也有一個玄象大成!”部將結結巴巴地彙報道:“好像是,好像是那個湯若山!” “原來他還藏了一個玄象境界大成。” 宇文景溫冷笑。 開戰之前。 他早就考慮到所有的可能性。 包括洪澤營提前留出一兩千人襲營。 但他,不在乎! 沒錯! 即便是多出一個玄象境界大成,也無所謂! 大營沒了又怎麼樣? 本來,就不需要大營! 隻需要把瑪瑙河邊的洪澤營殺光,區區兩三千人,能掀起什麼浪花?! 而且這一刻,不遠了! 就算洪澤營不怕死,也不代表他們不會死! 不會崩潰,更不代表他們不會戰敗! 堅持到現在。 洪澤營的戰損可是實打實的。 這一仗,繼續打下去即可! 而且…… 宇文景溫抬起頭,在人群之中找到同樣正在殺敵的白馬白袍。 他準備提提速了! 開戰之後。 陳三石故意躲著他,去殺參將、大將。 但也到此為止了! 把這個人一殺,一切都會結束。 那名白袍年輕將軍,同樣投來一個帶著無窮殺意的眼神。 今日這一戰。 是洪澤營的背水一戰。 又何嘗,不是他陳三石的背水一戰! 雙方主帥的想法不謀而合。 殺死對方,就會結束! 殺,武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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