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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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是屠殺！”肖英華原本略微有些迷茫的眼神為之一清，似乎是在給自己打氣，氣鼓鼓地說道。
可臉上的憤怒表情還未掛上幾秒鐘，肖英華便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再一次軟癱了下去，苦著臉道：“嚴叔叔，我是不是很冷血啊……”
“誒？這話怎麼說？”嚴修澤微微一愣。
“按理說，墨西哥灣這邊的這個沿海城市，在沒有被投放核彈之前，大概有五十萬那麼多的人口。”肖英華張開了手臂，比了一個很廣闊的手勢：“這一枚不知多大威力的核彈投下去，五十萬人剩下了多少，不好說，但十年的時間裡，竟然沒讓這個消息傳遞出去，可見就算有剩下的一些幸存者，恐怕後續的結局也不太好。”
“嗯，如果不想讓消息傳遞出去的話，這五十萬人，大概一個都不能活著出去。”嚴修澤想了想，歎了口氣：“這也大概就是岩兵的那一堵高牆，想要防止的事情。”
“出了這麼反人類的事情，我本該是應當義憤填膺的。”肖英華臉上顯現出了愧疚的神色，說道：“當然，我一開始確實很生氣的……”
“可這才過去沒多久，我感覺自己就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生氣了……”
肖英華的聲音越來越小：“之所以沒有那麼生氣，是因為這五十萬人，歸根到底和我都沒什麼關係的……”
“其中既沒有我的親朋好友，也沒有神交已久的陌生名人……甚至說得再混賬一些，這裡是墨西哥，既不是英國、也不在華夏……到底和我的家鄉也沒什麼關係，就連‘國人’這一層關係也夠不上……”
“你要說大家同為人類，確實也會有淡淡的兔死狐悲，可也真的就止步於此啦。”
“所以到了現在，沒那麼生氣了。”
“所以啊，嚴叔叔，我是不是很冷血？很沒有同理心？”
嚴修澤此時盤膝坐在酒櫃的地板上，撓了撓後腦勺，沉默了很久，方才緩緩道：“小櫻花，你能想到這麼一層……很了不起！”
“其實人與人的悲喜從不相通，‘感同身受’這種事情，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是絕對無法做到的。”
“我想，如果以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大家可能會憤怒、可能會悲傷……但這些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少有人能夠將這份怒火持之以恒地維持下去。”
“因為大家之所以會憤怒，會去質問，並非是完全出於對那五十萬死者的同情，更多的其實是一種恐懼。”
“恐懼？”肖英華疑問道。
“嗯，沒錯，就是恐懼。”嚴修澤點了點頭：“大家其實是害怕，如果現在不去抗議，不去憤怒……有一天，核彈也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即使落不到自己的頭上，也有可能落到與自己有關聯之人的頭上，畢竟除了完全與社會割裂的自我封閉者，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牽掛的。”
“這並非是我的一份惡意揣測，而是人的本性如此，不僅僅是我口中的‘彆人’，我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嚴修澤神色認真，似乎是在為肖英華講述著自己所明晰的道理：“我之所以因為一些事情而憤怒，以此來抗爭某些事物，其實也隻是不希望這個世界變成我無法忍受的樣子，讓我從此再也沒有一塊棲身之地。”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你阻止了一件本身看似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有可能也是在變相地為自己牟利。但當你無力改變一些事情的時候，至少還會因為這份有心無力而暗自神傷，或者憤怒……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同情心、同理心了。”
“但這些道理，大部分人是不會懂的，但至少他們不自覺地遵守踐行了這樣的道理；少部分人……不僅不懂，反而會因為自己沒有這份同理心而沾沾自喜，那才是真正的蠢而不自知，等有一天壞事落到了自己頭上，再後悔，也就晚了。”
“所以，你能夠認真自省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了不起啦！”
肖英華似乎因為嚴修澤發自肺腑的讚賞心情好轉了許多，不再糾結於自己究竟是不是冷血與否，而是專心致誌地擺弄起了手中的手機。
恰逢此時，來自十年前的舊手機似乎已經充好了足夠的電量，肖英華摁下了開機鍵，手機重新開始亮起了光芒。
“開機了！”肖英華歡呼了一聲，但馬上便有些傻眼，將手機遞給了嚴修澤。
“怎麼了？”
“我看不懂……”肖英華可憐兮兮道。
嚴修澤接過手機，一看，果然，上麵寫的都是西班牙文，難怪肖英華看不懂了。
其實墨西哥的地界上大部分民眾的第一語言仍然是西班牙語，隻是由於黑星城本身就是一個外來者聚集地，世界各地龍蛇混雜，什麼人都有，反而才讓英語變成了通行語言。
好在嚴修澤以前學過西班牙語，眼前的手機倒是難不倒他。
他先是翻了翻手機中的備忘錄，發現手機的主人並未在其上記錄什麼東西，於是便將注意力轉到了音頻軟件中，果然在軟件裡找到了幾個音頻文件。
“我就知道，他肯定得留下些什麼。”嚴修澤對此不意外，一個人困守在了地窖中，和外麵被核彈洗禮的人不同，在這裡慢慢地餓死渴死，實際上是一個鈍刀子割肉的過程，滋味隻怕不會太好，比站在核心的爆炸區域，一瞬間便汽化的倒黴鬼相比，隻怕遭遇會更加恐怖痛苦。
但好在還有時間整理遺言，不至於肚子裡憋了一大堆話，可就是沒時間再說了。
嚴修澤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剛想點開一個音頻文件，卻遭到了肖英華的阻止。
“嚴叔叔，等一下！”肖英華連連擺手，再一次摁下了自己手機的某個鍵，又聽得“啪嗒”一聲響，兩枚無線耳機彈到了肖英華的手心裡。
手腳麻利地將無線耳機帶到了耳朵上，肖英華方才衝著嚴修澤點了點頭，靦腆一笑：“這個可以當成同聲翻譯機使用，可以開始了。”
嚴修澤無奈地笑了笑，方才點開了第一個文件。
叮……
音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