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光與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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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隆感覺自己失控了。

這一瞬間，從雙層裝甲感應器裡傳導過來的光線，完全脫出五十公裡地層深度極端幽暗區域應有的層級，哪怕是相應傳感設備做了一次毫秒級轉換，可習慣性暴露在外的感知，仍然被這種瞬間迸發開來的光明以及相伴的強大輻照灼傷。

感知在光明中錯位，以至於在他的感應裡，所在的這片區域，分明就是不專心的學徒隨手布置的露天粗陋布景，而他們每個人，都變成了布景下的木偶泥雕，僵在那裡，隨即就在噴薄的光明中，處處展現粗糙和醜陋，以至於失去了存在意義。

奇奇的慘叫聲變得格外遙遠，相應的，與“天淵靈網”本就處於低潮狀態的親和度，直接崩潰。

有那麼一刹那，談隆甚至失去了對“天淵靈網”的感知。

哪怕後續又恢複了些，卻也是仿佛處身在狂飆巨浪之間，絕望去觸碰大船上拋下來的纖細繩索。

似乎在眼前，卻怎麼都抓不到。

“前麵！”尚格魯什在通訊頻道裡示警，“小熔後麵。”

他說得倉促且簡略，以至於談隆將這份言語在大腦中轉了三圈才醒悟是怎麼回事：

一行人所在的熔岩通道前麵不遠處，就是“小熔”與熔岩混同的巨軀，這樣的環境下，除非後麵有人殺過來，他們本該是十分安全的。可是，就有這麼一個變數，隔著“小熔”，施展了驚人手段，召喚來無儘光明，輻照這片幽暗之地。

談隆雖在後麵，卻似乎能看到“小熔”抽搐著猛往前躥的動作，原本封堵嚴實的防線，就這樣“閃開”了——那應該是對麵的強勢力量以及映照場景，直接刻印在他的精神層麵。

而就在這同時侵入了物質與精神層麵的燦爛光明之中，一道模糊暗影，依稀人形，從剛剛開辟的通道中大步而來，而在其周邊，隱然有吟詠之聲和奇妙紋路軌跡顯現。

燦爛而神聖。

這，這是……

之前一段記憶，對的，就是來自洛倫學長的驚呼聲，也在此刻變為了回憶之海上猛然掀起的大浪，以至於團隊裡有好幾個人同時驚叫出聲：

“大光明文！”

正是此刻，戰報界麵有一截短小文字閃過：

奇奇已陣亡。

“啊？”

談隆又一個恍惚，也是這一眨眼的功夫，就在那邊燦然神聖的光明架構中，鼓脹起了不規則的“膿胞”，然後就是電光烈焰迸開，通過粘滯熔岩傳導的震波將他身形衝了一個倒仰，最後才是轟聲爆鳴，以及姍姍來遲的認知：

布置陣地時，就嵌在岩壁上的暗雷爆開了！

位置時機都是剛剛好，將光明架構中原本氣勢無儔的人影卷入。

電磁爆彈的威力極大，以至於熔岩中出現了大量漿泡，隨即爆裂，極端高壓環境下，隻要是在這條熔岩通道中，眾人裝甲齊齊變形，煩悶欲嘔，更難維持平衡。

談隆就感受到了當初泰玉與對麵“罵戰”時，所說的裝甲、外骨骼、骨頭、內臟層層擠壓的痛苦。偏是直到這時候，他才有餘力去想：

為什麼是奇奇先陣亡？

熔岩通道是很擁擠的，哪怕事先的小團戰、工事作業中，大家熟悉了幾輪，知道何處可以通行，但通行效率極低。有時也許能兩人並排，有時則隻能過去一個，所以他們基本是結成一字長蛇陣。

由尚格魯什打頭，蘭喬有時並排，有時在後，主要是她物性變化的能力，可以前方活化粘滯的熔岩，提高通行效率。

再然後是辛芮、雍濟，前者操控黑暗、陰影，誘導“大小熔”，必須靠前些；雍濟的“爆炎”能力則可以與蘭喬配合，活化熔岩。

中後段是海淩、奇奇和談隆。海淩是醫護職業、催化加持向能力，談隆的能力性質類似，兩人前後一夾，都是幫助奇奇這個“感應祭司”的角色。

泰玉在最後壓陣。

這樣的隊伍排列，敵人是從前麵來，奇奇在中後段，就在談隆和海淩中間，怎麼可能先一步陣亡？

可是“大光明文”……又很正常不是嗎？

這是以禮祭古字書就，讚頌“晨曦之主”的五大名篇之一，”萬神殿”的祭司、見習祭司，包括他們這些神殿學校的學員們，都是要深入研習的。當然，“萬神殿”的大人物是研修“禮祭古字”原版，們隻能背誦譯文。

畢竟，“禮祭古字”哪那麼容易上手。

據說每年都有很多見習祭司因為學習“禮祭古字”吃力，水平不行，被神殿分流出來。

在這樣的背景下，掌握“大光明文”，從中開辟出一條趨向神國的路徑，借來無上威能，按照談隆的理解，怎麼著也是祭司的水準吧！

這，這是犯規啊！

可是，談隆眼前又不可避免地回閃過之前光明架構中，“膿胞”鼓漲，電漿火焰迸發的一幕。

也是這一刻，相似的體驗重新碾過，光焰和震鳴次第推擠過來，第二顆電磁爆彈炸開。談隆終於還是保不住平衡，仰麵倒下，高溫熔岩似乎變成了激湧的湍流，裹著他往後去。

戰報界麵顯示：

尚格魯什陣亡；蘭喬陣亡。

至於怎麼陣亡的，大概是太靠前，被連續兩枚埋設的暗雷卷入其中，極端環境下，基本就交代了。

談隆覺得，他也差不太多。

偏在這時，身外攪動更疾，眼前一花，卻見後麵泰玉就在亂流中，從他身上越過去，也擠過已死亡的奇奇身邊，再與海淩錯身而過。

身外那些小圓珠，在波蕩的熔岩中旋轉，有的直接崩滅成渣，但大部分還在自旋、繞旋、側旋，竟是格外生動。

通訊頻道裡還傳出他的指令：“讓‘小熔’鎖定他！”

雖未指名道姓，談隆也知道是給辛芮的。

緊接就是一句：“雍濟，纏住他！”

“我？”雍濟的慌張，談隆感同身受。

泰玉聲音平靜：“爆炎近發！”

雍濟沒有再回應，可隻一個呼吸的功夫，又一聲悶沉震爆，從洶湧又粘滯的熔岩中傳導過來，戰報界麵如斯響應：

雍濟已陣亡。

通訊頻道則響起泰玉的評價：“好樣的……現實戰場上彆這麼搞。”

氣血一下湧到頭頂，談隆很狼狽地掙紮、翻身，想重新找到平衡，想為這場戰鬥做點兒什麼。

恰在這時，指令到來：“追上去，彆讓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