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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炮。” 側舷一股股白煙噴出,非常壯觀。 船身劇烈抖動, 李鬱很擔心,共振把船給震散架了。 如果那樣,自己也算是倒黴到家了。 “不許齊射,一門門的放。” “這破船受不了。” 灘塗上健步如飛的兵勇,一片片倒下。 霰彈亂飛,生死看命。 老胡看到了一個特彆顯眼的家夥,跑的是不規則路線。 感慨道: “當年,我那一標人馬,也是這樣的。” “被金川蠻兵追的上天無門,入地沒門,好多人不是被打死的,是活活跑死的。” “放過他吧。” 李鬱點點頭,示意船上躍躍欲試的火繩槍手算了。 這也算是戰場上的人道主義。 目送著那個家夥,一路跑s, 還把手舉過頭頂,來回搖晃。 …… “回去,把水寨燒了。哦對了,標語,漿糊帶了吧?” “帶了。” “上岸,多貼幾張。” 李鬱看著逐漸蔓延的大火,忍不住想念起了白蓮教。 沒有你們,蘇州府黯然失色。 今日,我替你們揚名。 半個時辰, 船隊撤走,留下了付之一炬的左營水寨。 還有綿延幾裡的屍體。 簡村的百姓,在聽到炮響的時候就跑了。 避禍! 等到傍晚,大膽的人回來一看慘狀。 全村男女老幼,立馬卷了家裡可憐的家當。 趕著大牲口,抱著家禽,四散投親去了。 起碼一個半個月,不能回家。 死了這些多軍爺。 肯定還會有更多的軍爺來戡亂。 大清的軍爺們,脾氣火爆。 越是精銳虎狼兵,就越是爆。 他們出征,主打一個敵我不分。 雞蛋都得給你搖散黃了,再吃掉。 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婦們,要是不抹上一臉鍋灰,逃的遠遠的。 抓進軍營,怕是百家姓都不夠用。 而且, 這種冤屈是無處伸的。 從上到下,都默認這是正常損耗。 越能殺敵的兵勇,就越能禍害地方。 若是本地兵還好些,客兵更不得了了,地皮不刮三分都對不起“客”的身份。 …… 回程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斜。 船隊一路安靜,前後緊隨。 水路的好處,就是不會留痕跡。 這一仗,己方死了3個,傷了一個。 其中有一個死的比較尷尬,在轉移到另一條船的時候一腳踩空。 落在了兩船之間,浪一來,兩船輕微碰撞。 人當時,就擠的沒氣了。 眼珠子都差點爆出來,非常的嚇人。 因此遺失火繩槍一把,除了刻舟求劍,彆無他法。 傷者是因為追的太緊,被霰彈誤傷了。 回程的時候,又遺失了一門劈山炮。 因為捆紮的不牢固,船隻晃動掉水裡了。 還連帶著旁邊多個水手落水,不過幸好人被救上來了。 快到西山島的時候, 又遇到了一樁意外事故。 一艘小船在附近打漁,恰好目睹了壯觀的船隊。 於是,派兵擄之。 決不能婦人之仁,讓船民回去泄密。 哪怕他苦苦哀求,表示自己其實是附近周家村的村民。 打漁糊口的。 還是被連人帶船,扣了。 李鬱不會滅口,隻是讓他乾活,還給他每月發工錢。 也許有一天, 不需要保密了,他就可以帶著工錢回家了。 此人會熬製桐油修補船,手藝正好用得上。 告誡了他,千萬不要想跑。 否則會派人登陸周家村,先殺全家,再燒房子,最後刨祖墳。 聽了就令人害怕! …… 次日, 李鬱召集開會,複盤! 總結經驗,教訓。 頭一條就是, 火槍手追擊逃敵的時候,要不要保持隊型? 保持隊形,就追不上。 最多在背後放一兩槍。 自由追殺,能乾掉更多敵人,但是就不存在隊形了。 對此,李鬱不容置喙,直接告訴所有人: “任何時候隊形不許亂,寧可讓敵人逃掉。” “軍師,那是不是可以組建一隊刀盾兵,追殺敵人。” “等時機成熟,直接組建一支小規模輕騎兵。專事追殺,以及掩護側翼。” 眾人眼睛一亮, 這個主意好,尤其是投誠韃子兀思買。 更是眉飛色舞,直呼騎兵才是戰場的神。 萬騎狂奔,什麼火槍火炮都擋不住。 這種言論,自然是被其他人無視了。 兀思買經過這兩仗,可以信任了。 他不擅用火器,喜歡冷兵器。 在進攻水寨的時候,他和周大海都主動打先鋒。 周大海舉雙刀,他則是圓盾加長刀。 衝在了最前麵,並有斬獲。 李鬱在本子上記錄下,健全火槍兵的指揮,鼓號係統。 …… 第二個問題,是戰船。 所有登船的人都覺得,漕船太不靠譜了。 火炮一轟,船艙就晃悠。 而且沒有專門的炮位,以及炮口舷窗。 “軍師,前膛炮裝填需要很大的空間。” “如果兩側對稱安排火炮,甲板寬度不能少於2丈。” 李鬱點點頭,若有所思。 火炮筒長度就16米了,再加上炮車。 前膛從炮口裝填,還要後退。 這麼一算,甲板是不能窄了。 “大當家的。”周大海突然喊道。 這格格不入的稱呼,讓眾人一震。 李鬱乾脆糾正了一下: “以後,叫我軍師也行,李先生也行。大當家的,就不必再提了。” “好。” “伱想說什麼的?” “我想說,戰船要結實,龍骨最重要。首先要選好木頭,然後得找人設計艙內結構。” 周大海先乾水師,後做水匪, 他知道,戰船和民船是兩回事。 這個建議也很好,李鬱在本子上記錄下來。 這戰船,隻能是自己造。 …… 第三個問題,是趁熱打鐵,鞏固士氣。 李鬱臨時起意的這一仗,有集體投名狀的意味在裡麵。 讓所有人,都真正的邁出造反第一步。 造反這條路,要麼不走。 要走,就得一條路走到黑。 首鼠兩端,遲疑觀望的,一般都沒有好下場。 比如宋押司,比如普廚子。 這事,李鬱特意安排了兩個人去做。 一個是剛提拔的炮兵隊長錢有膽, 一個是讀過書的範京。 課堂,就設在灘塗邊。 凡是願意來聽課的,都包一頓晚飯。 每次隻許40個人參加,先到先得。 有門檻的,才是香的。 這和排隊搶購文化,同出一脈。 範京主講,錢有膽捧哏。 主題分三點: 清廷有多狠,入關的時候在江南屠城、搶銀子、搶女人。 清廷的基本盤很小,八旗男女老幼加起來,還不到蘇州府人口一半。 火槍麵前,人人平等。 …… 沒有大道理,沒有之乎者也。 大白話,一聽就懂。 畢竟,江陰、揚州都很近,有帶入感。 眾人聽的渾身憤怒,緊張,恐懼。 原來朝廷,還乾過這麼多壞事? 而範京講了八旗總人口後,這種感覺就更複雜了。 錢有膽立即問道: “範先生,我不理解。這麼點人,還要去掉老的小的,娘們,歪嘴瘸腿的,能打仗的有幾個人?咋就坐穩皇位了?” “是啊,是啊。” 礦工們立即附和,他們雖然沒文化,但是常識還是有的。 範京舉起手,示意安靜。 “諸位弟兄,打架,械鬥也參加過吧?” 下麵一片哄堂大笑,氣氛快活。 一個礦工沒打過架,就好比一個廚子沒偷吃過肉。 這是不可能的。 “假如咱們要和其他礦上械鬥,我們有200人,對方有50人,誰贏?” “哈哈,當然我們贏。” “那如果,對方拿的是鋼刀,你們是木棍呢。” 礦工們神情凝重。 錢有膽立即捧哏,道: “那肯定是對方贏,他們武器好。” 範京又問道: “假如,我們個個不怕死,前麵的弟兄拚著被砍死,後麵弟兄有沒有贏的希望呢?” “有的,至少有1成勝算。” “如果,我們這群人裡麵,有叛徒出賣呢。” 錢有膽立即答道: “那死定了。” …… 礦工們也紛紛點頭,認可這個說法。 範京這才回到了主題: “打不過八旗,是因為他們兵器好,盔甲好,人壯,還有炮。” “義軍拿的是啥?糞叉子,鋤頭,生鏽鐵刀。” “官紳老爺們給八旗送糧,反手還收買義軍中的叛徒,出賣自己人。” 錢有膽突然一拍桌子: “叛徒是最可惡的,該殺。自古英雄好漢,都是被小人害死的,嶽爺爺,楊家將都是被叛徒害死的。” “是啊是啊。” 在這種情況下,不必講邏輯。 狂熱一些,效果更好。 清朝百姓都知道嶽爺爺,所以這口鐵鍋必須是叛徒背著。 範京眼看氣氛到了,大聲說道: “就在前些天,島上就出了兩個大叛徒。” “來人啦,給我押上來。” 早就在待命的護衛隊,立即押著人到了灘塗。 “這對狗男女,他們偷了船想逃出島,去官府告狀,讓官兵來殺咱們。就為了那一點賞銀,出賣上千弟兄的性命。” “結果呢,官府有咱們自己人,撞槍口了。” 礦工們非常震驚,來不及消化。 竟然出這麼驚心動魄的事。 官府還有自己人,這多大的牌麵。 “我可以稍微透露一點點,咱們要乾的事業,大的很,這麼說吧,整個江南都是李爺的人。” 嘩, 全員震驚,各種議論。 …… 範京不急,等議論聲都停息了。 才說道: “叛徒,該不該殺?” “狗曰的,殺了他倆。” 一個礦工站起身,指著大罵。 這可不是捧哏,是自發的情感。 一旦被官兵屠島,結局可想而知。 一個持槍少年登場了,他是“童子營”的。 範京立即說道: “你們說,如果赤手空拳,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和這個孩子比武,誰贏?” 礦工們哈哈大笑,覺得這是在欺負小孩。 哪有這樣的比法。 範京點點頭,少年半蹲。 對著其中一個叛徒,扣下火繩槍扳機。 轟, 叛徒直挺挺倒下。 旁邊的女人,則是瘋狂的跪地求饒。 此人,就是陽澄湖賣酒的女子,因為宋書吏的事被挾持上島。 李鬱給過她承諾,隻要聽話,不要想著逃跑。 在島上可以安心生活,嫁人。 結果,她勾搭上了個心存二心的人。 倆人密謀,一起逃出來,去官府領賞錢。 李鬱帶大部人馬去襲擊太湖協左營的時候,這倆人悄悄的找了一艘船。 結果,被正在摸河蚌的張鐵匠兒子,狗兒發現了。 一錘子,甩在了漢子腦門上。 然後撒腿就跑,撕心裂肺的喊抓賊。 巡邏船聞訊趕來,截住了叛逃的小舢板。 範京繼續上課: “你們看,這就是火槍的威力。” “一槍下去,就死透了。拿槍的他還是個孩子啊。” …… 礦工們仿佛明白了什麼,眼神興奮。 對於官府的敬畏,大大減少。 錢有膽又開口了: “沒披甲挨一槍肯定死。但我聽說那八旗兵個個身披鐵甲,還能打死嗎?” “這要是一槍打不死,人家騎馬衝過來,我就死了。” 礦工們一愣,對啊。 好像是這個理,瞬間自信心減10 範京則是自信滿滿,大手一揮: “來啊,模擬一下。” 旁邊的人立刻簽來了一頭馬。 強行給那賣酒的婦人披甲,一套繳獲棉甲。 再扶了上馬鞍。 然而,她一坐上去就故意摔倒。 如此反複,三次。 範京有些惱火,今天的雙簧教育戲演的多好。 你敢掉鏈子。 湊過去,輕輕說了一句: “你要是再坐不穩,我立馬給你換一頭木馬,木驢。” “讓你到府城遊街,讓全城百姓瞧瞧稀罕。” …… 她呐,還是聽勸的。 100米外,有人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馬兒吃痛,往前狂奔。 狂奔的路線上,恰好站著兩個少年。 槍太重,太長, 所以他們是把槍擱在了凳子上,半蹲著。 眾人屏住呼吸,看著這驚險一幕。 “打。” 兩股白煙,人馬倒地。 婦人睜大眼睛,口中吐血。 一層甲而已,鉛彈輕鬆穿透。 馬,也倒在地上。 一發鉛彈,在前麵撕開了大口子。 它還在抽搐著,不知人類為何會如此殘忍。 範京也歎了一口氣,殺馬是有點不忍心。 上課的一次性教具,太貴了。 幸好,也就這一次。 要是次次殺馬,就是敗家子。 錢有膽撥開人群,假裝震驚。 先是指著馬的傷口: “啊呀,這麼大的豁口。馬都能打死,何況人呢。” 又去解開甲片,展示穿透孔: “一槍兩個眼,牛了。穿啥鐵甲也沒用啊。” 這還不夠,他又掏出匕首。 從屍體傷口挖出鉛彈,血淋淋的舉著給眾人看。 “鉛彈都變形了。這麼大的玩意,神仙下凡也吃不消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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