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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道師、麻仙姑看著蘇午所化的金霧之中,翻騰無數倒垂血十字,二人皆麵色震驚――他們經曆諸多,與許多凶怖厲詭也算打過交道,知曉當下情形,分明是蘇午以一人之力,將‘紅騎士’的死劫規律牢牢牽製在了自己身上。 而即便他被紅騎士死劫規律鎖定,他自身化為金霧,卻能在這死劫之下毫發無損! 在此片刻以前,蘇午尚且無法做到如此精微地‘牽製’紅騎士,片刻之後,卻突然有了此般威能手段,兩個道士俱猜測,此或許與蘇午釣來的‘天河之水’有關。 蘇午煉成‘完整元皇皮’,便是可以將‘紅騎士’這般層次厲詭的死劫規律,‘倒映’在自己身上,封鎖在自己身上――而這個層次厲詭的死劫規律,在短時間之內,已然無法破開他的元皇皮! “道兄今時手段,已然是近乎於拔去了‘紅騎士’的毒牙,距離徹底沉寂它的死劫規律,而不令它自身被封押,隻差最後一步而已。”邵道師思索著,向蘇午開口說道,“道兄希望我們如何幫手?儘管說來就是,我們兩個必然全力以赴。” 麻仙姑在旁跟著點頭。 停在遠處的漆黑火柱,在此時朝蘇午靠攏了些許,珠兒的態度不言而明。 這時候,懸崖邊上的那頂紅轎子裡,傳來分辨不出男女的聲音,那‘紙娘娘’在麵對蘇午之時,說話語氣都收斂了許多,不似先前那般邪氣:“道兄欲如何?我亦願意出一把力。” “我欲開辟背陰大帝廟係。 將紅騎士及至以後天啟諸騎士之死劫規律,儘數封藏於背陰廟係之中。”蘇午道,“諸位皆知,神譜廟係之中,‘神靈’實為群道眾生之集願。 獨以我一人之力,無法代替眾生。 是以希望借助諸位及諸位各自門下徒眾之心意,塑造出廟中神靈。 唯有塑造出廟係神靈以後,方才能將天啟四騎士之死劫規律封藏於廟係之中,乃為廟中神靈調伏運用!” “開辟……廟係……”紅轎子裡的那位‘紙娘娘’一時失語。 麻仙姑擰眉沉思。 邵道師想了想,即向蘇午說道:“道兄,貧道雖是全真弟子,但對於三山法脈、神譜廟係亦並不陌生――貧道未有記錯的話,三山法脈之中,並無‘背陰大帝’這一神靈得到香火供奉,三山法脈之外,巫教法脈、諸般旁支之中,亦不存有‘背陰大帝’的神靈尊號。 隻是世間有好事者,將‘酆都北陰大帝’牽強附會作‘背陰大帝’,但世間雖有此般傳說,但關於‘背陰大帝’的形跡,至今未被道門中人發現絲毫。 所以,道兄所言開辟背陰大帝廟係――此完全不同於開辟已有的但在半途崩殂的神靈廟係,個中難度超乎想象,未必能夠成功…… 從古至今,神譜廟係雖然多有流變,但這些神譜廟係的傳承,一直清晰可辨。 ――它們在‘故始’之時,早已留下痕跡。 貧道至今未聽說過,哪門哪派的巨擘大能、掌教真人能夠將一座未在‘故始’之中留下痕跡的廟係,徹底開辟出來的……” 邵道師愈是言語,臉色愈是凝重。 他甚不看到蘇午開辟‘背陰大帝’廟係之舉。 自故始人教有傳承以來,至今無有此般成例――是以,哪怕他對蘇午的實力有種近乎迷信一般的篤定,亦覺得此舉成功概率近乎於無。 更何況,道門神譜廟係不斷演變,一直在規避對‘三清’的直接祭祀,乃集人願塑造種種神靈,擺脫三山神譜與‘三清’的強關聯。 個中因由,涉及絕大恐怖。 然而道門弟子費儘心思至於如此程度,仍然難以徹底擺脫各家神譜廟係與‘三清’的關聯。 今時蘇午預備開辟‘背陰大帝’廟係,此廟係從未出現在‘故始’之中,生而與‘三清’毫無關聯――他這般做,可問過‘三清’? ‘三清’可同意了?! “小真人欲行‘無中生有’之舉……”麻仙姑神色猶豫,對此亦頗不看好。 盤旋於山頂上的那道漆黑火柱,遊曳於蘇午身畔,朵朵黑火環繞在了蘇午周身,她倒是篤信蘇午能夠成功,一如既往。 “我知過去無有此般成例。 但我自覺此次開辟廟係,或能成功。 隻需各位彙集門徒,在我成功開辟廟係之時,彙集人願,於廟係當中塑化‘背陰大帝’。”蘇午的麵孔懸停於那滾滾金霧之中,周遭倒垂血十字層層疊疊,卻對他自身毫無影響。 騎著紅馬的‘紅騎士’飄蕩在太行山間,一時間竟馴服若家犬。 麻仙姑看了邵道師一眼,做出了決定:“小真人道門修為造化,已然超出我們二人的見識。開辟‘古今未有’之廟係的過程中,可能會有何種恐怖顯現,你比我們亦更清楚。 你既自覺能成功開辟廟係,我等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我們舍命陪君子就是!” “道兄不必擔憂。 貧道如今修行,大半皆是道兄不吝賜教而來。”邵道師這時候亦舒展開了滿麵凝重之色,笑著道,“今時道兄用到貧道,貧道赴湯蹈火就是!” 紅轎子前的紅布簾子,忽被一陣陰風卷蕩開。 一道蓋著紅蓋頭、鳳冠霞帔,隻從袍袖中露出慘白若紙的雙手的‘紙娘娘’從紅轎子中飄了出來,她向蘇午蹲身福禮,紅蓋頭下傳出清脆悅耳的女聲:“諸位道兄可往,小女子亦可往。” “廟中神靈,須有‘底胎’,供眾人願望附化……”邵道師又道。 他話還為說完,蘇午身軀所化的那滾滾金霧周圍,片片由黃天主導的‘劫運’轉化凝聚的‘氣鱗’,陡然化作汪洋劫海! 這屬於蘇午的劫海之中,一道蒼白身影浮出水麵。 劫海海麵上的人影,麵容與蘇午一般無二,隻是膚色比蘇午更加白皙,麵容氣質更為陰柔――這道身影,自是蘇午渡過第二重生死關後,周身八道狐尾剝脫後凝就的‘第二劫身’。 “此即‘神靈底胎’。” 眾聞聽蘇午此言,再無任何異議。 “諸位稍待。 待我成功開辟廟係之後,請助我一臂之力。” 蘇午懸停於金霧之中的麵孔,掃過在場‘同道’,隨後,他的麵孔倏忽間消散於滾滾金霧之內――在他體內交疊彌漫的倒垂血十字烙印,在這個瞬間競相脫離他的‘軀殼’,在天地間彌散開來,重新將天地變作猩紅! ‘紅騎士’的形影在這猩紅天地間陡然變得極大,仿佛一下長出了恐怖毒牙,又將殘害眾生! 無數倒垂血十字,鋪滿了此間的天地劫運,推動此間原本平靜下去的天地劫運,重新沸騰、奔流起來,將一重重無可避免的死劫,帶給世間萬類生靈! 便在‘相殺’的死劫規律參合入天地劫運,引致天地劫運都沸騰起來的這個瞬間! 盤轉於山頂上的金霧收攏頭頂‘黃天法旨’,撤去了黃天法旨對周身‘劫運氣鱗’的引導,將周流於黃天之中的蘇午劫力,接引上了天地間奔騰洶湧的劫運! 沸騰的天地劫運,引致蘇午的劫力驟然沸騰了起來! 蘇午身形所化的金霧,摶搖直上,化作一道氣之龍,這道氣之龍,頂著蘇午的麵孔,張口吐出了一顆已經剝脫下九成丹殼的‘丹丸’! 邵守善、素玨一見那顆丹丸,頓時神色震駭,眼神激動不已! “金丹!” “竟是金丹! 這便是金丹!” 全真弟子,遵守戒律,或入世修行,或出世修行,或主動經曆累累劫數,或費心心機,窺察天機,規避種種劫數,修行數十年,經曆無數生死,所求不過是這一顆‘金丹’而已! 然而,道門全真弟子萬千人中,能成就金丹者,卻也不過是寥寥幾人。 每個人都在世間留名,皆是曾經名噪一時的得道高真! 成就金丹,何其艱難? 莫說成就金丹,便是親眼見到‘金丹’者,世間又有幾人? 今下邵守善、素玨卻親眼見到了‘金丹’的存在! 他們的師門長輩,修行至‘羽化’之時,都不曾見過金丹的存在! 他們如何能不激動?! 在幾人緊緊注視之下,那顆被‘氣龍’吐出的、還包裹著小塊丹殼的‘金丹’,在半空中滴溜溜滾動,瞬間轉入天地間奔騰的劫運汪洋之中! 轟隆! 一道道交織著倒垂血十字的劫運長河,衝刷在金丹之上! 磋磨著其上覆蓋的小塊丹殼! 在天地劫運無休止地衝刷之下,那金丹終於完全脫落下所有丹殼――色若黑金的丹丸在半空中迸發諸色虹光,天地間奔流的劫運在這瞬間猛地停滯! 滾滾劫運以這顆金丹為中心,如旋渦般轉動,彙聚! 劫運長河儘皆灌注入金丹之中,在金丹表麵聚化出一道道如水流般的波紋,波紋層層疊疊,細密若樹木年輪! 此間天地劫運被這顆金丹吞噬一空! 蘇午張口將金丹吞入腹內,在金丹徹底成就的這一瞬間,那種‘玄之又玄’的靈感,終於被他完全抓住! “廟係!” 他鎖定住這一道稍縱即逝的靈感,身軀崩解作的‘氣龍’之中,‘識神化相’乍然顯現,披覆鉤鎖甲的赤麵六耳識神化相,猛然張開焦黑的手掌,推向了冥冥之中―― 轟隆! ‘識神化相’手掌推向的那片虛空,‘有’自‘無’中生了出來! 朱門高聳,正被六耳識神一掌按在其上! 轟隆! 六耳以肩肘猛烈撞擊兩道朱門! 轟隆!轟隆!轟隆! 朱門劇烈顫動,漸漸敞開來! 門後依舊是‘無’! 這時候,蘇午身後,那道麵相陰柔的‘劫身’被蘇午心意調轉,直接化作一蓬狐毛,飄散進了一無所有的‘朱門’之後! 道是化‘無’為‘有’! 劫身於朱門之後落定,化作一道模糊人形―― 邵守善、麻仙姑看著那一無所有的虛空當中,驟然‘長’出了一座朱門高廟,大廟之中,已有模糊人形端立,化為神靈底胎! 二人眼中精光暴漲,同時手掐指決,開口發聲! “高上清靈爽,悲歌朗太空。 唯願仙道成,不願人道窮。 北都泉曲府,中有萬鬼群。 但欲遏人算,斷絕人命門。 阿人歌洞章,以攝北羅酆。 束誦襖魔精,斬馘六鬼鋒。 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這道歌在群山大嶽之間回蕩,隨邵守善、麻仙姑心神激蕩,傳徹於天王觀中,天王觀中做著解簽、灑掃、知客等活計的諸道士們,即將道觀中香客送出,聚集於‘神宵天王寶殿’之中,誦唱道歌,與掌教心意共鳴。 “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唯願仙道成,不願人道窮!” “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高聳朱門大廟之下,邵守善、麻仙姑二人形影模糊。 他們的身影,在這瞬間猶如被無數道人影重疊了,密密麻麻的人影化作點點金光,彙成一道人願洪流長河,轟隆一聲――直灌入朱門大廟之中,與大廟之中的模糊人影交融! 大廟之中! 那道模糊形影被塑化作一道腳踩模糊本形之惡詭、披散頭發、麵若丹朱的神靈! 這神靈的五官、身量、衣飾依舊模糊! 邵守善、麻仙姑渾身以上在這瞬間被汗水浸透,二者同時轉頭,看向了山頂上的漆黑火柱,以及紅轎子裡走出的‘紙娘娘’! 蓋著紅蓋頭、鳳冠霞帔的‘紙娘娘’,在此時扯去頭上的紅蓋頭,露出一張如白紙般慘白的臉兒,那張小臉兒上,柳葉眉、細長眼、翹挺鼻、含珠唇都栩栩如生,與真人一模一樣。 李黑虎若還在此地,看到那紙上‘畫’了的、栩栩如生的一張臉兒,或許會驚掉眼珠子! ‘白紙娘娘’朝著朱門大廟恭敬跪倒,雙手捧握在胸口,垂下螓首,心意轉動:“小女子誠心誠意,恭請‘背陰大帝’顯化,救世間疾苦,滅眾生災厄,使所有求死不得者死,使所有求生不能者生。” 她的心意,影響了四下裡抬轎子的紙轎夫、吹笙的樂師、敲鼓的鼓手、撒紙花的丫鬟,那些紙紮人的麵孔上,兩顆畫出來的眼睛裡,流淌下滾滾淚水,暈開了麵孔上的‘喜漆’,使淚水化作血淚! 眾多隨員,儘皆隨著‘白紙娘娘’跪倒在地。 它們的聲音,在虛空中混成一片! 呐喊、嚎叫、哀求之聲,直衝雲霄! “救救我們!” “請您叫我死吧!我活夠了!” “背陰大帝!” “請救世間疾苦,滅群生災厄!” “誠心誠意,恭請‘背陰大帝’顯化,救世間疾苦,滅眾生災厄,使所有求死不得者死,使所有求生不能者生! 謹供香火! 伏惟尚饗!” 一道道或灰或白或紫或青的冰冷人願,於‘白紙娘娘’頭頂聚成一片諸色斑斕人願之海,隨著她抬起頭,注視向朱門大廟,汪洋恣肆,洶洶灌入朱門大廟之中! 大廟之內,麵上五官模糊的‘背陰大帝’,在此瞬五官飛快變幻,於‘白紙娘娘’的注視下,那張麵孔上五官變幻的速度漸漸停滯,最終仍舊化作了蘇午的模樣! 邵守善、素玨看著廟中神靈的麵容,一時訝然,轉頭看向‘白紙娘娘’。 那位白紙娘娘在此時已重新蓋上紅蓋頭,退回了紅轎子中。 樂師吹笙,鼓手敲鼓,隨員揮灑片片紙花瓣,這支鬨哄哄的隊伍,就此下了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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