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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招魂幡卷了起來,蘇午與鼎靈說道:“收拾收拾,我們先從此地離開。莫要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以免被怨神儀仗追上。” “好。”鼎靈應了一聲,便將法壇推倒,施展一道符降下烈火,將此間痕跡統統燒去。 蘇午帶著鼎靈、李碧迅速從道院外脫離。 不多時, 一處在山腰異峰突起處修建起的涼亭四下,猖兵裹挾著陰風,遍布周遭,巡視各處。 九頭娃娃依舊被安排在外望風, 蘇午、鼎靈二人守在石亭內,在石桌前對坐。 前者拿出一個燈籠罩子,罩在了石桌上那盞燈火搖曳、似乎隨時都可能被風吹滅的油燈上,隨即手掐印決,劍指點在那盞被燈籠罩住的油燈上,自身的根本符印簽也投映在油燈上。 油燈光火搖曳的頻率變小, 燈罩內充斥著濃鬱的黑暗。 一道細小的人影映現在燈火中,隨燈火擺動著。 “空明。” 蘇午嘴唇未動,口中未曾發出任何聲音。 但他的意微微流動, 令亭子裡的鼎靈都聽到了蘇午之意發出的‘聲音’。 鼎靈緊張地看了蘇午一眼,擔心自己此時的舉動會驚擾到蘇午與空明亡者意識的交流,便端坐在蘇午的對麵,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正襟危坐。 燈火裡的細小人影上漾起了一層漣漪。 它未有回應蘇午的呼喚。 “普庵壇法佛,空明。” 蘇午不徐不疾,以‘意’透漏出更多信息出來,用此法喚醒亡者的意識,漸漸達到與它溝通,獲得諸多情報的目的。 這一次,細小人影在愣了一會兒後,開始轉頭四顧,像是在尋找呼喚自己的人的蹤影。 “不用到處看了。 我不在此間。 空明,我有事問你。 你須一五一十作答,此關係到你的性命安危!”蘇午的意徐徐流淌著,縈繞在那盞‘黑燈籠’周圍,緩緩滲透進包裹燈火的黑暗裡,與空明的亡者意識交流著。 他以意與空明交談, 一樣會觸發‘唇槍舌劍’的效果, 甚至效果更強。 此下,他的話令空明的亡者意識毫無質疑,空明甚至都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點頭回應蘇午道:“閣下儘管開口問詢,貧僧一定知無不言!” “鳳山天威道觀裡,是不是有甚麼東西,是你們普庵壇頗在意的? 一直想尋回來的?”蘇午再次‘出聲相問’。 空明愣了愣,停頓了一會兒後,還是應道:“是。” “是甚麼東西?” “……聖母菩薩的遺骨。” “空明,莫要與我說謊,我能救下你的性命,也能讓你頃刻間再死一回。 我再問你一遍,你想好了再答。 真的是所謂‘聖母菩薩’的遺骨?”蘇午的語氣變得嚴肅而沉凝起來。 燈火中那道細小人影,因蘇午的意變得冰冷,亦跟著瑟瑟發抖,僧人模樣的人影蜷縮著,畏怯著道:“小僧方才忘記了…… 除了聖母菩薩的遺骨外, 還有一樣東西,是我們普庵壇的傳承寶物。 乃是一尊黑衣、周身盤繞鎖鏈的地藏王菩薩像。 那尊塑像背後,繪刻著一副拚圖。” “拚圖? 你可曾見過那副拚圖? 在普庵壇中,可曾閱覽過什麼典籍資料,了知過關於那拚圖的任何線索?”蘇午不給空明回想的餘地,待其誠實回答了自己的一個問題後,又立刻拋出下一個問題。 空明喃喃自語了一句:“拚圖的線索……” 他垂頭思索了片刻, 才向蘇午說道:“我原本還記得關於那拚圖的一些線索,現下腦海裡驀然一回想,卻想不出許多了……” 當下的亡者意識畢竟殘缺了許多, 其記憶不清許多細節,也是正常。 “那便把你記得的一些線索,如實彙報即可。”蘇午如是道。 空明那道亡者意識頓了頓,道:“我隱約記得,地藏廟開壇祖師有過三四個妻妾,其中有一位,乃是他自東流島帶回來。 在地藏廟曆代祖師譜誌中有載:他與長川神宮某位神官論法,兩人誌趣相投。那神官引他去自家,招待於他,神官之女因而傾心於身材高大的開壇祖師,此後常伴在他左右。 他有一天夜宿在長川森中,夢見大龍盤繞日月,身邊就有神官之女侍候。 神官之女亦在當夜做夢,夢到一黑衣僧人,托她將一件東西帶給某個人,提醒某個人莫要忘記去看他…… 待二人醒來以後,開壇祖師領悟了‘願經’,神官之女身畔有一黑衣、渾身盤繞漆黑鎖鏈的地藏王菩薩塑像。 那時塑像背後並無任何拚圖畫卷。 二人同回日月島後,開壇祖師從日月島返回閩地,在閩地各地傳法,立下‘大願王廟’的法脈,漸漸忽略了在日月島的神官之女。 神官之女自行在日月島立下了‘普庵壇’的道統。 自那時起, 那座塑像背後似乎才有了拚圖。 隻是看過拚圖的人,無一個能在看過拚圖以後,還能將之完整記在心中的。 他們殘留在心中的那部分拚圖,被他們領悟闡釋成了種種法門,進而形成了普庵壇的法脈傳承。除卻這些,更多的小僧都不記得了……” 蘇午點了點頭,確信空明在此上並無隱瞞。 倒是未有想到,普庵壇與地藏廟從根子上竟真的是一家的,隻是後來各有了不同發展,難以重新聚合起來。 他沉吟了片刻,再向空明問道:“那你可記得,你上鳳山來是為了甚麼? 是不是為了那座記載普庵壇傳承的黑地藏塑像?” “我上鳳山……我上鳳山……”空明喃喃重複著一句話,它藏在燭火中的細小身影,隨著它喃喃重複著話語,而逐漸膨脹、變得扭曲起來! “莫要想其他太多! 你隻須告訴我,你上鳳山是不是為了尋那座塑像?!”蘇午打斷了空明的自語,加重語氣詢問! 他的話打斷來了空明不斷延伸的思緒――若叫亡者意識知道它自己已經死了,其意識也會在短時間內迅速凋亡! “是,就是為了找到那座塑像……”空明下意識地回應道。 “那你可有甚麼收獲? 可曾找到塑像在何處?”蘇午接著問道。 空明低下頭,沉默了下來。 蘇午的意聚集在燈籠罩內,燈籠罩內的黑暗無聲息翻騰起來:“可曾找到塑像在何處?” 他重複地問詢著。 空明漸漸仰起頭,清瘦的麵孔上滿是陰冷的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四下翻騰的黑暗:“找到了啊――但是我,就是不告訴你――” 他的頭顱一瞬間膨脹開來, 幾乎要撐破燈籠罩子! 相對於細小的身軀而言,顯得分外‘巨大’的頭顱上,一雙眼睛鼓凸著,眼中滿是血海旋渦:“就是不告訴你,哈哈,就是不告訴你!” “調皮。”蘇午咧嘴一笑―― 四周翻騰的黑暗中,霎時浮現出他的麵孔。 他頭生彎曲牛角,眉心長出一隻血紅豎眼,三隻眼睛一齊盯住空明那顆膨脹到極致的頭顱,張口喝道:“啪!吒!” 大威德金剛真意瞬時降臨,化作一道血紅大掌印,猛然按在‘空明’膨脹到極致的頭顱上,奮力拍打、按壓! ‘空明’那顆頭顱頓時就像漏氣的皮球一樣,在大威德金剛真意的碾磨中,迅速萎靡、坍縮! 最終恢複正常大小! 燈火裡, ‘空明’的細小人影晃動了幾下, 便輕飄飄地消散。 但在這道亡者意識消散之前,蘇午眉心豎眼已經追索到了‘黑地藏塑像’的痕跡――六天故鬼真瞳三顆眼仁發散,蒙蒙青灰色光芒流轉於眼仁中,循著從空明亡者意識中被擠壓、拍打出來的怨神詭韻,一瞬間窺見了一個地方。 黑漆漆、遍布蛛網與塵灰的某處所在裡。 一女子塑像盤腿坐在蓮台之上,圓潤如鵝蛋的麵龐上含著笑意。 她身上彩衣已經斑駁脫色。 雙手掌中疊在胸前,捧起了一座周身纏繞鎖鏈的黑衣地藏王塑像。 …… 蘇午僅來得及瞥一眼那黑衣地藏王塑像,六天故鬼真瞳裡呈現的畫麵就如水麵上蕩漾起的細微漣漪般,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撫平、消失了。 他沉思了片刻, 抬頭看向鼎靈:“你對那願神廟裡,願神塑像是何姿勢、是何相貌,可有甚麼印象,可曾夢到過?” 鼎靈正看見燈籠罩裡‘空明’的亡者意識一瞬消無,心下緊張之際,冷不防蘇午問起這個問題,她‘啊’了一聲,立刻思維飛轉,想了片刻,立刻出聲道:“願神在廟裡是坐姿。 仿得是我高祖母的麵容,是鵝蛋臉。 怎麼了?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們搜集檢索了天威道觀之中收藏的諸部典籍、譜誌,其中有對開壇祖師的頗多記載。在開壇祖師一夜頓悟,走出願神廟後,即下令將廟殿拆除封鎖。 願神塑像被他著‘親信者’看顧。 此後,他開始頗多研究風水運轉之說,在鳳山上大興土木。 如你所說――那個時候,從廟裡走出來的開壇祖師,已經不是真正的‘開壇祖師’了,極可能是怨神這個厲詭,它研究風水相術,為的正是自己日後能種下升基,再度複蘇! 那尊願神塑像,典籍上隻提了它被‘開壇祖師’的親信看顧。 此後便下落全無。 時下想來, 那座塑像,連同黑衣地藏塑像,應該就被安置在某個風水運轉的‘寶地’! 鳳山之上,怨神儀仗每於月牙之夜就群起顯現,脫離此山的弟子,卻不會受到怨神儀仗的侵擾――可見整座鳳山,都已經被怨神汙染了。 黑衣地藏塑像所被安置在的位置, 一定是在此山龍脈節點之上! 那尊塑像, 才是厲詭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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