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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臉老人擺擺手,眯眼看著蘇午,定定地看了幾秒鐘,

  忽然咧嘴露出一口黑黃的牙齒,道:“你今天在這,這事兒準能成哩,你才是挑大梁的那個啊!”

  老人這話說得有點沒頭沒腦,

  但蘇午忽然響起自己隨手卜卦,法卦占卜出了‘大吉’的結果。

  他笑了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不是借我的吉言,

  是這裡所有人,都沾你的光哩。”

  黑臉老人伸手又指了指蘇午,接著就抬頭看向了堂屋:“死者就在屋裡頭吧?”

  “誒,對,對,大師,死者就在屋裡頭!”江二爺被黑臉老人一番雲裡霧裡的話給鎮住了,立時覺得這位老人是個有本事的端公,忙起身去遞煙,同時回著老人的話。

  神漢接過煙卷,借了江二爺的火點燃,

  夾著煙走到堂屋裡,

  掀開遮麵紙看了看江老爺子發青的臉,

  又在他身上某些部位按了按,

  片刻後皺著眉道:“最近,這個死者有接觸過什麼陌生人嗎?或者做過什麼不一般的事情?”

  他這話說完,

  江二爺扭臉看向了蘇午。

  神漢見狀咧著嘴笑:“和那年輕人沒關係,他就是陌生人,也妨害不了死者。還見過其他的陌生人嗎?”

  江鶯鶯抿著嘴思索了一陣子,向那位黑臉老人說道:“爺爺這幾天都在村子裡乾農活,沒有去過外麵,陌生人應該是沒見過的……

  就是昨天下午,他訂了一副棺材送到了老宅子裡。

  不知道算不算是不一般的事情?”

  “棺材現在還停在你家老宅子裡嗎?”黑臉老人問著話,熄滅了手裡的煙屁股。

  “是,還在。

  師傅要去看看嗎?”江鶯鶯連忙點頭應聲。

  神漢抬步往外麵走,同時對江鶯鶯、江二爺等圍上來的人說道:“你們就在這裡等著吧,主人家把老宅子的鑰匙給我,我去看看那副棺材。”

  接著,他抬頭看向側方的蘇午,笑道:“年輕人和我去一趟吧?”

  “可以。”蘇午點了點頭。

  江鶯鶯輕輕走近蘇午身前,把一串鑰匙交給了他,輕聲道:“那把藍色塑料包著的鑰匙是老宅大門的,最小的那把是堂屋的。

  蘇午,謝謝你。”

  “沒事。”

  蘇午搖搖頭。

  接過鑰匙,跟著黑臉老人往門外走。

  他看著對方揭下五色斑斕的圍腰子上的兩隻紙馬,塞進圍腰子上的口袋裡,

  兩人沿著村通公路,亦步亦趨地走著。

  天上月光明亮,

  映照得水泥路一片蒼白。

  下了坡後,

  轉角處江家老宅就在月色裡顯出朦朦朧朧的輪廓。

  “老大爺覺得江老爺子是怎麼死的?”蘇午這時開口向黑臉神漢詢問道。

  神漢微微放慢腳步,讓他能與自己並肩而行,

  繼而慢吞吞道:“是被魔住啦,

  能在三個小時裡,把他的魂兒帶回來,他還能多一口氣兒,活多久看老人家自己的造化。

  要是三個小時後,魂兒也消散了,就帶不回來了。

  具體情況,還是得等看了棺材,證一證我的猜測,我才能確定。”

  蘇午點了點頭。

  這位神漢的說法,與還被約束在江家的那個神癲說法差不多。

  但對方的言語,就讓蘇午覺得更可信一些。

  他側目看了看黑臉老人,抬步走向前方江家老宅的大門,同時撂下一句話:“是厲詭作祟嗎?”

  黑臉老人不覺得蘇午所言有任何突兀,

  直接點了點頭:“厲詭藏得很深哩。”

  蘇午拿鑰匙開了鎖,

  推門的同時,

  扭頭看著月光下的黑臉老人。

  對方神色平靜,一雙老眼裡慧光轉動。

  他未再多問什麼,

  開了門,自身的意就籠罩四周,搜羅一遍,仍舊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那老人背著手往堂屋裡走,一邊走,一邊嘿嘿地笑:“‘心眼’確實好用哩,得天生就是‘活神命’的人,才能練出心眼。

  但有些詭,心眼看不出來。

  隻能憑‘法眼’、‘天眼’來看,

  或者憑經驗去感覺——

  你的心眼到這不好用哩……”

  心眼?

  端公脈將運用意能量搜尋詭異蛛絲馬跡的手段,稱之為‘心眼’?

  還是自己當下運用意能量的方式,被這位神漢誤認為是一種名叫‘心眼’的手段?

  ‘活神命’是什麼?

  ‘法眼’、‘天眼’是端公脈的手段?

  倒是聽說過道教天眼、佛門法眼,不知與當下神漢所說的是不是一種……

  蘇午心下念頭折轉,

  麵上神色平靜,向黑臉老人問道:“是厲詭就會散發詭韻,任何草木生靈、包括人類本身對於詭韻的感知都極其敏感,接觸到詭韻,輕則嘔吐、打顫,產生不顧一切地逃離當場的念頭,

  重則直接陷入瀕死狀態,





  休克昏迷,乃至當場橫死。

  所以我會用感知來感應周圍有無厲詭詭韻存在,以此加以鑒彆。

  老大爺既然說這種憑借自我意識感知的‘心眼’,看不出某些厲詭。

  難道那些厲詭,本身是不散發詭韻的?”

  “也有的,也有的。”黑臉老人點著頭,走進了江家老宅的正堂裡。

  此下月光慘白投射到堂屋門口,

  堂屋裡放兩條長凳,

  凳子上架著一副空蕩蕩的棺材。

  棺蓋在旁橫放著。

  這般場景,看一眼就讓人心頭發寒。

  神漢站在棺材前頭,屍首腦袋正對的位置,查看著那個位置棺材內壁繪刻的圖桉,乃是畫出了兩扇門,一個綰著長發的女子從兩扇門裡探出頭來往外看。

  門額上,

  寫著模模湖湖的‘仙門’二字。

  當下這幅畫在黑暗裡顯得朦朦朧朧的,好似在生出莫名的變化。

  但湊近去看那些圖桉的紋理,又會發現它們一直固定不變,並未有任何異常。

  這副圖桉,就是墓葬裡很平常的‘升仙門’圖桉,

  寄托了人們對於死後世界的向往。

  蘇午在灶神模擬之中,最後油炸‘鬼靈芝’及那座棺槨之時,亦曾多次見過與當下江老爺子壽材內的圖桉相差不多的畫麵。

  “年輕人,幫我把這棺材搬到院子裡去吧?

  讓月光能照到這幅圖。”神漢向蘇午詢問著,並未解釋蘇午剛才發出的疑問。

  他站在旁邊,沒有要搭手幫蘇午搬運棺材的意思,

  一副壽材自然是極重的,兩個年輕人都難以搬動,現下他讓蘇午一人把壽材搬到院子裡,卻篤定了蘇午有搬動棺材的能耐。

  ——蘇午確實有這個能耐,

  他雙手環抱住棺槨,微微一用力,就將整副壽材抱起,輕手輕腳地搬到院子裡,擱在空地上。

  慘澹的月光恰巧能照進棺材內,

  照在那副‘升仙門’圖桉上,

  圖桉除了在月光映照下,顯得更清晰了以外,再無任何其他變化。

  神漢跟著走到院子裡,從褡褳袋中摸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圓形扁鐵盒,旋擰開盒蓋,露出內裡凝膠似的一層油膏,他撚著油膏,抹在那副圖桉上,

  一邊塗抹,

  一邊道:“厲詭確實都有詭韻伴隨,但有些厲詭被人利用——人的這個腦子那是最聰明嘞,不管好不好用、能不能用的東西,大家都想伸手去摸摸、碰碰、試試,

  哪怕是遇著了詭呢?

  有的厲詭嘛,被一些人一代一代不怕死地接觸著,

  漸漸的他們還真地找到了一些利用厲詭的方法,

  在反複運用厲詭力量的過程中嘞,

  有的人,偶然間發現了更深層次的規律,他們掌握住這種規律,反而讓被自己利用的厲詭也產生了一些變化,這些厲詭身上散發出的詭韻,轉變成了常人們時常能感覺到的氣息上。

  比如一陣風、隨著風過來的一點花香、各種各樣的氣味……

  詭韻轉變成這種樣子,年輕人的‘心眼’就察覺不到了吧?”

  蘇午微微皺眉。

  他還未見過如神漢所說的那種連詭韻都發生改變的厲詭,但隻聽神漢所言,結合自己的種種經曆,蘇午已經信了神漢所說的八成。

  老神漢將油膏塗抹在棺頂的整副‘升仙門’圖桉上,

  隨後旋緊了鐵盒,重新收入褡褳袋裡,

  站在壽材一側,抬頭向蘇午笑嗬嗬的,接著說道:“從前啊——大約幾百年前,和捉虎郎廟建立的同一個時期,這地方發生過一件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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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戶姓牛的人家,這戶人家裡隻有一對青年夫妻,一對男女原本是男的失怙,女的失恃。

  年輕男人的母親和年輕女子的父親對上了眼,

  各自也都沒有了伴,就在一起搭夥過日子。

  這對年輕男女呢,也因此走到一起,倆人成了婚。

  這種事情,其實是好事,良善人們都喜聞樂見。

  不過倆人結婚以後,

  男的去外麵做工,有一天下工晚了,從河邊走的時候,差點淹死在裡麵,被河邊一個釣魚叟給救了,送回家裡來。

  從這開始,男人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

  過不了半個月,家裡就張羅著給他準備棺材、壽衣了。

  這時候,打西南邊來了一夥‘喜神教’的人,

  他們說有辦法可以救這男的,

  但是得需要人來做‘肉觀音’。

  ‘肉觀音’,就是讓活人頂替泥胎乾的活,坐在神位上接受香火供奉——喜神教的人說這麼做,能把男人體內的鬼祟召出來,給它壓在神位下,永世不能超生,再沒法為害他人。

  這家人信了喜神教的話,

  年輕女子也是救夫心切,就答應了由自己扮作肉觀音,勾出丈夫體內的鬼祟。”

  說到這裡,老神漢停了下來,

  他伸手指了指棺頂的圖桉,笑著道:“你看,圖桉是不是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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