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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嘴鱷應摸彩是個人精,凡人精,天生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預感。
不知為啥,應摸彩瞧這信使,總覺著不順眼,預感告訴他,來人有些不對勁,他一根筷子挑藕,專挑眼子,卻挑來挑去,竟挑不出一絲一毫破綻來,根據經驗,他明白,預感有時也出錯,儘管如此,卻自始至終,對信使心存戒備。
在江湖上混,多一個心眼兒,總是好的,當瞌充鬼一喊,來人是柳三哥時,應摸彩反應奇快,聲響手起,左手一翻,多了一柄匕首,一聲不吭,咬牙切齒,冷不丁兒,向南不倒的後背,狠狠紮落。
他是個左撇子,左手的牛耳尖刀,使得滾瓜爛熟,準、狠、刁、快,刀刀不落空,這招叫“一招挑心”,自創、陰毒、出其不意,多少成名立萬的江湖好佬,吃了這招,從此就再也起不來了,倒在這柄牛耳尖刀下的人,已有二十九人,若加上今兒這個柳三哥,正好湊個三十的整數,嘿嘿,柳三哥呀柳三哥,你也有今朝呀。
想當初,長江七鱷為武漢分舵的掌門人,是何等的光鮮威風,三年前,暮春三月的一天,七鱷將老龍頭騙到九江潯陽樓喝酒,酒非好酒,暗藏殺機,長江七鱷蓄謀已久,要做掉老龍頭,奪下三十六條水道總舵的寶座,今兒機會來了,席間,談笑晏晏間,突然,七鱷亮出底牌,翻臉逼宮,老龍頭勃然大怒,雙方大打出手,終因寡不敵眾,老龍頭折了兩名保鏢,身中七刀,被逼在潯陽樓一角,氣息奄奄之際,身影一閃,竟冒出了個後生,其人單人獨劍,劍氣縱橫,將長江七鱷打下了潯陽樓頭,生生救了老龍頭一命。這個後生,就是千變萬化柳三哥。之後,老龍頭率眾反撲,武漢分舵易主,長江七鱷,五鱷被誅,家產抄沒,妻離子散,隻剩了老大鬼頭鱷曹阿元與自己,從此兩人隱姓埋名,形單影隻,提心吊膽,四處逃亡,惶惶不可終日。
五鱷是老龍頭帶人殺的,這趣÷閣賬,卻該算在柳三哥頭上!若沒有柳三哥多管閒事,哪來老龍頭的秋後算賬。
尖嘴鱷應摸彩心心念念的仇人是千變萬化柳三哥,當瞌充鬼喊信使是柳三哥時,立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殺氣從應摸彩心頭,“噌”地躥起,他左手的匕首,飽含著刻骨銘心的深仇大恨,狠狠紮了下去。
其餘的捕快兵勇保鏢,動得就沒那麼快了,先是吃了一驚,似乎有些茫然,有些遲疑,手握鋼刀,頓了一頓,南不倒的反應,似乎比他們還不如,看模樣,好像連瞌充鬼的叫聲,也沒聽到,依舊低著頭,想著心事,走自己的路,讓你去喊吧。
眾人聽說,如今,柳三哥氣血兩虧,武功大不如前,大約,人死期到了,就會擺出一股死相,所以,本不該死的人,才會死。
錯,南不倒耳清目明,氣沉丹田,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卻又抱元守一,不驚不乍。
她目視前方,盯著驛站,似乎急於要去送信交差,她的耳朵,卻如狡兔般豎著,捕捉聆聽身邊每一個細微的響動,甚至連身邊每個人呼吸的輕重緩急,都聽得一清二楚,其實,她此刻正處於臨戰搏殺前的最佳狀態。
當背後的匕首,刺破空氣,挾著一股暴戾之氣,襲向後背,刀尖將及未及之際,倏然,南不倒身形一晃,已躲過匕首,應摸彩一擊刺空,招式用老了,無法變招,收勢不及,向前一個踉蹌,他右手卻依舊抓著馬韁不放,眨眼間,南不倒向右跨出一步,竄到應摸彩右側,右手立掌為刀,向應摸彩握韁繩的小臂驟然切落,乾淨利索,順勢而為,掌緣真氣凝聚,哢嚓一聲,應摸彩右腕骨折,手臂掛落,撒開手中韁繩,南不倒伸手一撈,抓在掌中,左腿一式無影腿,腳尖踢向應摸彩心脈,虧得應摸彩見機得快,避開飛腿,一個就地十八滾,捧著斷臂,滾了開去。
南不倒在駿馬臀上拍了一掌,喝道:“快跑。”
大黑縱身一躍,將馬前兩名兵勇撞倒在地,南不倒手握韁繩,飛身而起,飄然落在馬鞍上,那馬嗚溜溜一聲長嘶,蹄聲噠噠,如風馳電掣般消失在黑夜中。
應摸彩從地上起來,捧著斷臂,對兵勇道:“快,派人通知上沙駐軍、捕快,調派騎兵,捉拿逃犯柳三哥。”
“是。”一名兵勇飛跑著去上沙營盤搬兵。
應摸彩對另一名兵勇道:“快,放信鴿通知前方丹徒驛站,在官道上設置鹿角,配置弓箭手,見深夜獨騎狂奔者,待到近前,不問情由,亂箭射死。”
“遵命。”另一名兵勇跑進上沙驛站,去放信鴿。
應摸彩對水道保鏢道:“快去通知貴幫兄弟,在南下小路關卡上,見深夜獨騎狂奔者,亂箭射死。”
保鏢道:“這合適麼?”
水道畢竟不是黑道,在道上混,有講究。
應摸彩道:“丫的,到了跟前,他不死,你死,這才合適,是嗎?!完犢子!”
保鏢一拍腦袋,道:“嘿,爺說的是。”轉身飛奔上沙鎮,去放信鴿。
應摸彩對身邊一兵勇,咬耳低語,那兵勇是一窩狼的人,連連點頭,即刻轉身,去鎮上一窩狼窩點報信。
一陣忙活後,應摸彩鬆了口氣,抬眼看見身旁的瞌充鬼,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他娘的,你小子的羊癲瘋,好發不發,偏偏在要緊關頭發,要是你不發病,叫得早一點,柳三哥就沒個跑。”
瞌充鬼驚訝道:“啥,剛才我發羊癲瘋了?”
應摸彩罵道:“你問問大夥兒,發了沒有,還嘴犟,再犟,撕了你的逼嘴。”
有保鏢道:“哥,發了,發的可凶啦,還以為你要走了呢,你摸摸,嘴上人中,都掐出血來啦,死掐不醒。”
瞌充鬼摸摸人中,手上黏乎乎,沾了一手血,看了看,道:“咦,真發啦!哎呀,肯定是柳三哥做了手腳,我先是腿一麻,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後來腦袋瓜子‘嗡’一下,就啥也不知道了。”
應摸彩問:“你咋知道他是柳三哥呢?”
瞌充鬼道:“我愛馬,對馬有點研究,那馬叫大黑,眼角上各有一道黃色毛發,叫飛毛,隻有千裡馬才有,馬是昆侖追風黑駿馬,人就是千變萬化柳三哥。”
應摸彩道:“不一定,柳三哥個子高挑,剛才那信使,是中等身材,柳三哥易容術再高,也不能改變身高吧!”
瞌充鬼一愣,道:“咦,長官言之有理,會不會是他徒弟同花順子?”
應摸彩道:“不可能,同花順子那點功夫,不可能一招折了老子一臂。”
“那會是誰呢?”
應摸彩呐呐道:“大概是南不倒,或者是丁飄蓬。”
瞌充鬼歎口氣,道:“長官,說啥也沒用啦,不過,若是鹿角不打開,動起手來,我看咱這一幫人,有點懸。”
“懸,懸個屁!”
瞌充鬼道:“除了同花順子,咱們能拿翻,若碰上南不倒或者丁飄蓬,咱們全得掛。”
應摸彩正想破口大罵,轉而一想,確是這麼個理,搖搖頭,不作聲了。
瞌充鬼道:“長官,你的手臂傷得不輕,啥也彆管啦,快治傷去吧。”
應摸彩這才記起,手裡捧著斷臂呢,看了看,腕上的一截白骨,已刺破皮肉,露出骨尖來,傷口紅腫,鮮血滲流,驚道:“哇,他娘的,你不說,沒啥,一說,還真疼,一下一下,紮心疼。”
幾個兵勇忙上前,扶著應摸彩,去鎮上找郎中治傷。
***
南不倒心急如焚,躍馬狂奔,在上沙驛站耽擱了好一陣子,得把耽擱的時間追回來,若在道上再遇上一兩個路障,今晚能不能到杭州,就不好說啦。
如今三哥病病歪歪,麵對強敵環伺,險不可測,我趕到他身邊越快,他就越安全。
官道寬闊平坦,便於策馬狂奔,若無阻礙,今夜大黑定能趕到杭州;若是走小路,歪曲崎嶇,大黑無法肆意飛奔,並且,如今已驚動了一窩狼與水道的人,若在小路上設置路障或陷阱,那比走官道更險,弄不好,人與馬都得掛。
南不倒決定走官道,官道的凶險是明的,小路的凶險是暗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南不倒明白,上沙驛站的守軍,會飛鴿傳書給下一個丹徒驛站,大黑跑得再快,也沒信鴿飛得快,丹徒驛站接到書信,定會通知地方守軍,在官道上設置鹿角,配置弓箭手,要過路障有點難,相信自己能過得了,卻保不住大黑會不會中箭,大黑一旦中箭,我今夜就到不了杭州,隻有,人與馬都安然,才能如願以償。
唯一的希望,就是信鴿帶給丹徒驛站的信掉了。不過,這種可能性隻有萬分之一。
南不倒運氣特彆好,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還真讓她碰上啦。
三十裡路,大黑盞茶時分,就飛馳了過去,當南不倒騎著快馬,掠過官道上丹徒驛站路牌時,竟然空無一人,她一顆心兒彆彆亂跳,有喜有驚。
喜的是:也許,信鴿的書信,丹徒驛站還真沒收到,飛在空中的信鴿,會不會突然想起了相好,趁著夜色去會相好了呢?人有開小差的時候,信鴿難免也會有,再說,信鴿也有七情六欲,到時候去相好窩裡聚聚,也是鴿之常情。
驚的是:會不會是個陰謀?那些兵勇,在官道上挖個坑,等著我去跳呢?也許,在路旁的樹林子裡埋伏著弓箭手,待我靠近,一聲令下,萬箭齊發?或者,在暗簇簇的路上,佈一張網繩極細的網,像“全打網”般,當我疾馳而過時,“全打網”從天而降,將我連人帶馬,一網打儘喲?
一念及此,南不倒就不敢走官道啦,路邊有一道水溝,溝旁是成熟待割的苞米地,她策馬越過水溝,跳到苞米地裡,順著苞米地壟溝,跑了約兩裡來地,道不好走,馬隻能碎步慢跑,苞米葉子劈劈啪啪打在馬上身上,賊硌人,根本跑不利索,抬眼看看官道,道上闃無一人,也不像有伏兵,慎重起見,再跑了裡把路,重新回到官道上,策馬飛奔而去。
一路上,竟再沒遇上一道關卡,天蒙蒙亮,南不倒順利抵達南莊兜,下一站便是杭州武林門。
啊杭州,到了,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順利得簡直讓南不倒不敢置信,她看看路牌上寫著的黑漆大字:南莊兜驛站,下一站杭州驛站。
跳下馬,伸手在路牌的柱子上拍了兩掌,拍得手掌隱隱生疼,才信,沒做夢,真到了。
其實,當晚兵勇放的信鴿,沒去會相好,它將信如期帶到了丹徒驛站,隻是丹徒驛站接收信鴿的小哥出了點差子,那晚,朋友成婚,多喝了兩杯,深夜當值,人就蔫啦,眼皮發澀,上眼皮與下眼皮好得來撐不開,就趴在桌上打個盹吧,打個盹會精神點,不料,這一打盹,卻睡得像死豬,嘴角流涎,呼嚕山響,信鴿到了小哥窗口,咕嚕咕嚕窮叫喚,沒叫醒,叫了一陣子,乏了,也惱了,管自鑽進鴿窩,去睡了。因此,這官道上,當夜河清海晏,一路太平。
天蒙蒙亮,南莊兜的官道旁是成片的樹林子,南不倒進入樹林,揀個林木茂密所在,將大黑拴在樹上,脫下郵傳信使這套行頭,胡亂團作一團,扔進灌叢,從包袱中取出衣褲鞋帽,穿戴整齊,林內空氣清新,秋蟲唧唧,南不倒伸個懶腰,忽聽得樹林裡,隱約傳來呼叫聲:“救命啊,救命啊。”
南不倒一愣,怎麼辦?救不救?
如今,我自顧不暇,三哥命懸一線,是生是死不得而知,正等著我去救呢,有些事,沾上了,想甩脫就難啦,這事兒,能不插手,最好彆插手。
“救命啊,救命啊。”是個女人的呼聲,聲音淒厲,揪人心肺。
一條漢子喝道:“閉嘴!再叫,兩個一堆兒做了。”
女人道:“我不叫,我不叫,求求你,放過我倆。”
喲,兩條人命,不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不救,會內疚一輩子。救完人,馬上就走,也不在乎一時半刻了,再說,有福不忙,無福再忙也是白搭。這麼一想,南不倒身形一晃,悄然掠向呼救處的林子。
林子裡,有條小路,路旁荒地停著一輛驢車,小路旁拴著兩匹馬,兩條行凶漢子,一人是毒眼狼老六,腳下踩著一名後生胸脯,手中的單刀,指著後生鼻尖,那後生臉色刷白,瑟瑟發抖,已嚇得魂不附體;另一人滿臉絡腮胡須,揪著一個姑娘衣領,貼靠在驢車上,一柄尖刀架在姑娘脖子上,那姑娘睜著雙大眼睛,苦苦哀求,看那姑娘,麵色黑紅,卻有幾分麵熟。
看來,兩名殺手均是陰山一窩狼的人。
姑娘會是誰呢?穿著粗布衣衫,村姑打扮,南不倒怎麼想,也記不起來,也許,曾給她看過病吧。
那後生,也有幾分麵善,唇上留著些胡須,隻是記不起是誰了。南不倒看過的病人太多,要一一記起,記性再好,也難。
絡腮胡問:“想死想活?”
村姑道:“想活。”
絡腮胡道:“想活就說真話,爺最恨撒謊。”
村姑連連點頭,道:“好,我說,說真話。”
“若有一句假話,就做了你。”
村姑道:“若說了真話,求爺放了我倆。”
絡腮胡道:“你自顧不暇,還想管姘頭?”
村姑道:“若爺要殺他,求爺把我倆全殺啦。”
絡腮胡須道:“哇,老子今兒才知道情為何物了。如果,老子今兒隻殺一人,你倆誰願去死?”
村姑想也不想,搶答道:“我。”
南不倒伏在草叢中,聽了,情為之一動。
絡腮胡笑道:“老六,問問小白臉,看他怎麼說。”
毒眼狼用刀麵兒,拍拍後生臉頰,問:“喂,小子,老子問你,你倆隻能一個活著,願死願活?”
後生結巴道:“我,我,沒法說。”
毒眼狼揚起單刀,作勢欲砍,道:“既然你願死,老子就成全你。”
後生道:“慢,彆砍,我,我願活。”
絡腮胡哈哈大笑,對村姑道:“聽聽,負心郎說些啥?”
村姑道:“他膽兒小,嚇糊塗了。”
絡腮胡道:“心碎了吧。”
村姑歎口氣,悠悠啼泣,道:“回頭想想,還是老龍頭好啊,若是換了老龍頭,定會為我去死,他是條漢子。可我,卻為了救這個冤家,按爺的吩咐,用骨淘空春藥,害死了老龍頭,我真賤,是個賤女人。”
啊,南不倒倒吸了口冷氣,是村姑害死了老龍頭?怎麼可能!村姑根本就近不了老龍頭的身,看來,又像是真的。
南不倒在草木灌叢的掩飾下,悄悄向絡腮胡靠近。
絡腮胡道:“骨淘空這味藥,乃無色無味的晶體,每天隻須喝些須,便會上癮,是九尾妖狐崔小玉根據古方研製而成,老龍頭喝了約有半年,終於精骨淘空,去見閻王啦,嘿,臨終還抬舉柳三哥背個黑鍋,這倒是沒想到的,求之不得啊,好,一箭雙雕,好極。”
村姑道:“彆忘了,若沒有我,就不會有今兒的局麵,看在小賤女這份功勞上,爺,你也得放了我倆。”
絡腮胡道:“如今,柳三哥成了殺死老龍頭的凶犯,好好的,你跑啥?你該待在水道,為本幫通風報信才是,未經本幫同意,不得離開水道,這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說!葛姣姣,好好的,為啥要私奔?”
南不倒這才明白:原來,村姑是老龍頭七姨太葛姣姣所扮,葛姣姣膚色白淨細嫩,吹彈得破,平時,珠翠滿頭,身著綾羅綢緞,宛如淩波仙子,如今易了容,麵色黑紅,荊釵布裙,整個兒成了個村姑,也難怪南不倒一時難以辨認了。
那絡腮胡是誰所扮呢?南不倒記性好,聽絡腮胡說話聲音,也熟,隻是記不起是誰了,肯定曾謀過一麵,江湖上,見的人多了,隻要見過一麵,對方不易容,南不倒總能記起個大概來。
顯見得葛姣姣易容了,不過,易得還是不到家,故覺著麵熟;弄不好,後生也是易容後的熟人;這個絡腮胡易容是到家了,可說話的聲音沒變,南不倒堅信,此人至少曾見過一麵。
世上易容到家的,隻有三哥,三哥能改變長相模樣,也能改變說話的方言與語音,甚至,能將對象的習慣動作、口頭禪,模仿得維妙維肖,故要認出三哥的本來麵目,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要說旁人,麵對易容後的三哥,即便連南不倒也會認錯。
世上隻有一人,能憑語音識彆功能,認出三哥來,那就是京城捕頭瘦猴侯小朋。
看來,在這起追殺案中,毒眼狼老六,隻是個幫手,絡腮胡才是主角,扮得根本認不出本來麵目,陰山一窩狼的幾個頭頭,南不倒幾乎個個見過,也許,絡腮胡是新近加入陰山的黑幫大佬。
麵對絡腮胡的咄咄逼問,葛姣姣道:“水道不能待了。”
“為什麼?”
“有人懷疑我投毒殺了老龍頭。”
“不可能!誰?”
葛姣姣道:“小龍頭龍東海。”
“就那個小不點兒?”
葛姣姣道:“是,鬼精鬼精的,水道那幫人,就數他精。”
絡腮胡道:“他問你啥了?”
葛姣姣道:“半月前,小龍頭來看我,勸我說,爺爺去世了,要我節哀順變,還給我送了些時鮮水果,問爺爺平時愛吃些啥,臨終前幾天,有啥異樣,最近,都用了哪些滋補身子的湯藥,從哪兒進的貨,是誰去購買的,誰煎的藥,問得那叫個細。我耐著性子,一一回複了。你說,這哪像是在看望安慰我,簡直跟審問差不多,好像老龍頭的死,是我害的。”
“這小子疑心病十足,問就問吧,好歹有柳三哥在前頭給你頂包呢,怕啥,你跑啥呀?”
葛姣姣道:“爺,聽我說,彆急呀。一天,我有事外出,小龍頭進入我房間,裡裡外外翻查了一遍,凡翻動過的物件均按原樣複位,粗看,還真看不出有人翻動過了,還好,我多留了個心眼,在每個抽屜箱籠內,物件第一層的左上角,沾上寸把長的一根頭發絲,回房一檢查,頭發絲沒了,知道有人動過了,就問丫環,丫環死活不肯說,後來我急眼了,動了家法,丫環打熬不過,招供說,‘是小龍頭在我房裡翻查了一遍,臨走時,關照我不準說,如說了,要找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將我賣了。’聽了丫環的招供,我想,若再待下去,凶多吉少,這才跑啦。”
絡腮胡道:“藥的事,你對誰說過?”
“我,我沒,……”
絡腮胡厲聲問:“說,對誰說過?”
突然,葛姣姣話鋒一轉道:“我隻對一個人說過。”
“啊,對誰?快說!”絡腮胡須急紅了眼。
葛姣姣道:“我,我隻對軍師王算盤說過。”
“啊,你不想活啦!你說了‘骨淘空’?”
葛姣姣道:“哪能呢,我隻是說,老龍頭在臨死前的一天,曾對我說,覺得近來頭暈氣短,懷疑吃的食物裡有貓膩。”
“你為啥要這麼說?覺得還不夠亂是吧!”
葛姣姣道:“因為,小龍頭心裡覺得食物裡有貓膩,我索性把他想的說了出來,‘骨淘空’的藥,隻字未提。”
絡腮胡道:“陰司鬼王算盤怎麼說?”
葛姣姣道:“王算盤問,七姨太,此話你可曾對彆人說過?我說,沒有。王算盤道,那就好,我會派人暗中偵查,千萬記住,不可對任何人提及此事,若張揚開去,真有人在食物中下毒,那人一跑,就不好查啦;若無人下毒,也免得人人自危,得罪好人。水道這碗飯不好端啊,皇親國戚,盤根錯節,稍有不慎,一語不當,就會惹禍上身。”
絡腮胡罵道:“王算盤還說些啥?”
“就這些。”
絡腮胡道:“你這一跑,人家就會將投毒懷疑到你頭上,你這是咎由自取,懂不懂?”
葛姣姣道:“不跑,彆人也用怪怪的眼神看我,跑不跑,是一回事。”
絡腮胡道:“當初,老子是怎麼跟你說的?”
葛姣姣道:“此事絕密,不可外泄。”
絡腮胡道:“你為什麼透露口風?”
葛姣姣道:“我沒透露口風,爺交辦的事,隻字未提。下人中已有人在悄悄議論,想必王算盤有所耳聞,如今,王算盤是龍長江的紅人,我乾脆先跟他說破此事,或許還能推個一清二白。”
絡腮胡咬牙切齒,揮舞匕首,恨聲道:“得,葛姣姣,如今,你麻煩纏身,已成無用廢物,老子送你上路吧。”
葛姣姣嚇得麵色刷白,道:“不,爺,不不……”
絡腮胡握著尖刀的手背青筋一綻,向葛姣姣脖子上切落,忽聽得背後有人道:“彆動,動一動,要你命。”
絡腮胡覺著脊梁骨一涼,猝然,背後已頂著一柄劍尖,劍尖刺破衣裳,切破皮膚,一道冰涼的血,從脊梁骨的凹溝裡,涼嗖嗖流下,流到腰帶處,向兩旁滲流,劍尖一動不動頂著後脊梁,一股冰涼的殺氣,瞬間擴散,直透心底。
隻要背後偷襲者腕子輕輕一送,老子就一命歸陰啦。
絡腮胡揚起的手臂,握著匕首,在空中一動不動,如冰凍般僵硬。
南不倒道:“扔下匕首。”
絡腮胡手一張,嗖,匕首落下,噗,插入土中。
一旁的毒眼狼見了,拋下後生,轉身欲救絡腮胡。
南不倒冷冷道:“毒眼狼,彆動,動一動,絡腮胡就掛了。”
毒眼狼握著單刀,呆立一旁,怎麼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啦,身邊平白無故,多了個八字胡小子出來,八字胡的劍,緊頂在絡腮胡背後,絡腮胡命懸一線。
南不倒喝道:“絡腮胡,鬆手,放了葛姣姣。”
絡腮胡無可奈何,慢慢將手從葛姣姣的領口鬆開,抽回,氣得手指微微顫抖,貼在褲縫旁。
南不倒又喝道:“毒眼狼,看啥看,扔刀。”
毒眼狼心有不甘,怎肯輕易繳械,愣站著沒動。
絡腮胡急了,道:“老六,扔刀!”
毒眼狼右眼噴火,左眼裝著顆玻璃球,卻沒一絲活氣,眼角的一條刀疤,一直延伸到下巴,歪曲的刀疤撐得發紫,牙齒咬得格崩響,恨得牙癢癢,被逼無奈,“咣”一聲,扔了單刀。
忽地,他身後的後生,骨碌碌,從地上爬起,呲溜一下,鑽進樹林,灌叢草木一陣悉悉索索聲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人顧得上他,其實,那小子是死是活,此刻已無足輕重。
葛姣姣見有機可趁,貼著驢車,偷偷往車頭移動,移到車座旁,雙手抓著車座扶手,就想上車走人,第一次,踮腳要上,沒上去,第二次,還沒踮腳,南不倒急眼了,葛姣姣是重要證人,不能走,她撇下絡腮胡,一個箭步竄到葛姣姣身後,在她腰上點了一指,嚶嚀一聲,葛姣姣滑落在驢車旁。
眨眼間,局勢驟變,攻守異勢。
毒眼狼撈起單刀,就地一滾,一式海底撈月,削向南不倒腳踝;絡腮胡拔刀騰空,一式蒼鷹搏兔,刀風怒嘯,向南不倒頭頂狠狠斫下;一個攻的是下三路,另一個攻的是上三路,南不倒陡然轉身,也不閃避,長劍上下呑吐,一式“無獨有偶”,叮叮兩響,將二人的絕地反撲,頃刻化解。
旋即劍頭一挑,一式“無中生有”,嗤一聲,劍頭挑向毒眼狼心脈,毒眼狼忙後退閃避,咻一聲,劍尖堪堪從他前襟劃過,毒眼狼暗暗吃驚;劍弧一滅,青芒又起,南不倒長劍一變,一式“無可理喻”,疾削絡腮胡脖子,絡腮胡身法疾變,又是,咻一聲,劍風在絡腮胡脖子旁掃過,隱隱作疼,絡腮胡心頭鹿撞:點子手頭硬,看來,咱倆對付這個八字胡,有些吃力。
八字胡出劍之迅捷奇幻,神出鬼沒,令人膽顫心驚。
絡腮胡與毒眼狼心有不甘,打疊起十二分精神,與八字胡過招拆招,卻總是險情疊起,弄得手忙腳亂。
八字胡護在葛姣姣身旁,不離左右,若不顧忌葛姣姣生死,放開手腳與咱倆過招,看來,今兒咱倆想走出這片林子,有點難。
即便如此,每次過招拆招,都險乎其險,譬如一腳踏在陽間,一腳踏在陰間,稍一不慎,弄不好,兩隻腳就都踏進陰曹地府去啦。
那是昆侖“無字十三劍”啊,柳三哥的無字十三劍,招數太深,沒人能拆解,莫非八字胡是柳三哥?!
不是說他氣血兩虧,武功大不如前麼?怎麼依舊如此了得!
嗨,江湖傳言,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有時準,有時壓根兒不準,有時事出有因,極儘渲染誇張之能事,有時胡編爛造,造得莫名其妙,不知所雲,豈能盲目聽信,人雲我信乎!
在江湖上混,還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靠得牢,何況,有時雖是“眼見”,一個眼花六花,貓拖醬瓜,也有看錯的時候呢,更何況“耳聽”呢,那就更不靠譜。
得,要走趁早,再不走,恐怕悔之晚矣。
絡腮胡向毒眼狼丟個眼色,猝然,倆人齊地向南不倒攻出兩招,騰身而起,飄落在小路旁拴著的馬背上,揮刀斬斷馬韁,刀麵兒在馬臀上一拍,那馬吃痛,長聲驚嘶,撒開蹄子飛奔而去,轉眼間,倆人消失在林子裡。
南不倒也不追趕,將葛姣姣抱進驢車,將車趕到拴大黑的樹下,解開韁繩,係在驢車後的掛鉤上,正欲將車趕出樹林,灌木叢中閃出後生來,道:“好漢,請留步。”
南不倒道:“怎麼,找死啊,不怕哥殺了你!”
後生道:“多謝好漢救命之恩。”
南不倒道:“說句實話,起初真是舍己救人,如今,哥是另有所圖。”
後生道:“好嘛,以公帶私,也是人之常情。”
南不倒道:“恐怕,沒那麼簡單吧,哥正想找你呢,你卻自找上門啦,好哇。”
後生道:“我真要躲,好漢不一定找得著。”
南不倒道:“如今,要找你的人不隻哥一個,你逃得過哥,恐怕,也難逃水道與一窩狼的追殺。”
後生道:“這話說對了,所以,還是到你身邊踏實一點。”
南不倒道:“哥是個靠不住的人,連自己都拿捏不定,高興起來會救人,懊惱起來要殺人,當心點。”
後生道:“我會看相,好漢不是這號人。”
“哥是怎樣的人?”
後生道:“話說得越吊的人,人品卻不吊。”
南不倒道:“啥叫‘吊’?”
後生道:“吊兒郎當的‘吊’,話說得越吊兒郎當,浮而不實的人,人越靠譜。況且,好漢眉宇間有團和煦之氣,不像殺人不眨眼的武喪鬼。”
南不倒道:“聽說過沒有,江湖上有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麵虎呢。”
後生道:“聽說過呀,可好漢始終板著臉,說話凶巴巴的,沒一絲笑,如是虎,也是隻猛虎,不是笑虎!”
南不倒道:“哼,你小子聽會說話呀,讓人聽了火不起來。萬一看錯呢,一個走眼,會丟命喲。”
後生道:“丟就丟唄,生有何歡,死有何懼,男子漢大丈夫,何苦戚戚於生死間,看不透,看不開呢。”
南不倒噗哧一聲,樂了,道:“喲,這是你說的話麼?”
後生道:“不是我說的,難道是活鬼說的!”
葛姣姣在車裡道:“彆聽他的,他是個活說活賴的人。”
後生道:“姣姣,你怎麼啦,紅口白牙,可不能信口開河,亂說一通。”
葛姣姣又道:“他還是個跌得倒,爬得起的人。”
後生道:“多謝誇獎,跌倒爬不起,要麼是腳骨斷了,要麼是中風了,我兩樣都不是,當然爬得起,爬起有啥不好,可以照顧你呀。”
葛姣姣道:“哦,謝謝,你照顧得我心都碎了,離我遠點,越遠越好。”
後生道:“我是賤骨頭,你不要我照顧,我偏要照顧,你要我照顧,我還得考慮考慮呢。”
葛姣姣歎口氣,道:“真是個賴皮鬼。”
後生道:“我賴皮,又不是一天兩天,你今兒才曉得啊,真是的,我家不光我賴皮,祖孫三代都賴。”
葛姣姣噗哧一聲樂了,歎道:“不光賴,臉皮還厚。”
後生道:“厚點好,臉皮薄了,容易想不通,若是一旦大腦有根筋絆牢,一個想不通,就要跳樓上吊,那不虧死啦。”
南不倒臉一板,對後生吼道:“得,油腔滑調,胡言亂語,小子,閉上你的臭嘴。”
後生道:“是,小人閉嘴。”
南不倒又道:“剛才,毒眼狼讓你選擇,兩人選一,誰死誰活,你咋就選活呢?”
後生道:“沒有吧,我是選死呀。”
南不倒道:“你是選活。”
後生一本正經道:“沒有,我選死,你一定聽錯了。”
南不倒被他肯定的口氣弄得有點蒙,是我聽錯了嗎?
葛姣姣道:“明明是選‘活’,轉個身,就不認賬,他就是這號人,彆跟他費話,大俠,咱們走吧。”
後生道:“真的我選‘活’了嗎?”
南不倒道:“青天白日,我賴你乾嘛!”
後生狠狠一跺腳,道:“哎,也許,當時毒眼狼一吼,我一嚇,昏頭了,心裡選死,嘴上卻選活了,姣姣,你可彆生氣,我不是這個意思,人說錯話總是有的,誰能保證一輩子不說錯話呀,你也有說錯話的時候,在要緊關頭,說錯話,更是難免,你千萬彆往心裡去呀。”
南不倒又好氣,又好笑,能不往心裡去麼!這號人,還是頭一回見,南不倒問:“你叫什麼名字?”
後生道:“我叫盧善保。”
啊,金陵歌童盧善保,名揚大江南北,那清亮悠揚的歌喉,也曾讓南不倒聽得如癡如醉,當初,盧善保與葛姣姣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歌舞搭檔,是秦淮河快活林畫舫上最著名的歌童舞女,要包下快活林畫舫,一親芳澤,不光是錢的事,還得是在南京跺一下腳,地皮顫三顫的人物才行。
老龍頭就是在快活林畫舫歌舞宴上,看中了葛姣姣,為其癡迷顛倒,不惜巨資,將她弄到手的。
聽說,葛姣姣與盧善保是青梅竹馬的一對,葛姣姣成了老龍頭的如夫人,盧善保為之病了三個月,險些丟命呢。
南不倒道:“盧善保,你歌唱得好,人品卻不咋的。”
盧善保道:“人哪能啥都好呀,人品一般吧,能做到一般般,可以啦。”
南不倒怕絡腮胡、毒眼狼去搬救兵,不敢耽擱,對盧善保道:“得,閒話少說,你趕車,我讓你去哪兒,就去哪兒。”
葛姣姣道:“不要,不要,我不願再見到盧善保。”
沒人答理她,如今,她說話不算數啦,自從老龍頭死了,她的話就不算話啦,連貼身丫環也裝聾作啞,拿她的話當放屁呢。
盧善保麻利的跳上車座,操起鞭杆兒,問南不倒:“大俠,去哪兒?”
南不倒解開車後掛鉤上大黑的韁繩,躍上馬鞍,道:“杭州,快,出樹林,小跑著上官道。”
“是。”
南不倒道:“若耍滑頭,小心腦袋。”
盧善保道:“放心,沒人會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驢車顛顛簸簸,穿出樹林,上了官道,一溜小跑,向杭州奔去,南不倒緊隨其旁,不即不離,留心車前車後。
到了杭州武林門,南不倒也不進城,沿著鄉間土路,專揀人煙稀少處,向東南繞行,約行兩個時辰,來到杭州望江門外,斷定身後確無車馬跟蹤,南不倒命停車,跳進驢車,拍開葛姣姣穴道,道:“彆怕,我隻問一件事,隻要你說真話,過後,願去哪去哪。”葛盧二人,愣怔對望,連連點頭。
在郊外,南不倒揀個僻靜村坊,包下一家小客棧,名為福德客棧,已近中午,三人各懷心事,在福德客棧內,草草用了中餐。
餐後,南不倒吩咐客棧店夥,旅途勞頓,午後小憩,無招呼,不得進房打攪,便帶著盧善保與葛姣姣進了客房,栓上門,上二樓客房。
進房後,關門上栓,將窗開條縫,向外張一張,見四野皆是村舍田疇,雞犬之聲相聞,無閒雜可疑人員,方轉過身來,拉張椅子坐下,床沿上坐著盧善保與葛姣姣,正盯著他看,剛要開口,盧善保卻搶先道:“請問,大俠可是丁飄蓬丁大俠?”
他不懂武術,看不懂劍術套路,想到哪裡,問到哪裡。
南不倒板著臉,順水推舟,道:“哥是丁飄蓬,不是什麼大俠,也不是柳三哥,彆把哥想得太好。”
盧善保道:“是,都說大俠的脾氣比較暴。”
南不倒沉聲道:“知道就好,哥沒功夫,跟你倆掰扯,哥問啥,就答啥,明白麼?”
盧善保答:“明白。”
南不倒臉色一肅,道:“若有半句虛妄不實之詞,休怪哥翻臉不認人。”
盧善保道:“是。”
葛姣姣小心翼翼的瞅著南不倒,揣測著南不倒的用意。
南不倒問:“那個絡腮胡是誰?”
葛姣姣道:“不知道,隻知道他是陰山一窩狼的頭目,當麵我叫他爺,背地裡,叫他絡腮胡。”
南不倒手握劍柄,喝道:“說,老龍頭是怎麼死的?”
盧善保與葛姣姣一個激淩,以為死期到了,撲嗵一聲跪下,磕頭道:“小的該死,大俠饒命。”
南不倒沉聲喝道:“起來,奸夫**,哥最看不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賤人。”
盧善保扶著葛姣姣起身,依舊坐在床沿上。
南不倒道:“哥忙得很,弄得哥發火,說不定要手癢殺人,誰先說,快!”
柳三哥生死未明,南不倒要進城尋夫,自然有些心急難耐,無奈此事關乎洗雪冤案,故耐著性子,要將來龍去脈,弄個明白。
葛姣姣道:“賤妾先說。”
“好。”
葛姣姣道:“半年前的下午,賤妾在夫子廟丹桂戲院聽戲,忽跑來一個小廝,對賤妾低聲道‘娘娘,不好了,你妹子病危,人在慶安客棧,要見你最後一麵。’自從老龍頭娶我後,我跟盧善保約定,從此各人好自為之,斷絕來往,最好不再見麵,真有緊急事情,就以‘妹子病危’為暗號,約個時間地點見個麵,咱倆已久未通音訊,今突然來找,必有急事,賤妾帶著丫環,匆忙乘轎趕往慶安客棧。
“到了客棧店堂,一衣著光鮮店夥,上前打躬施禮,低聲道‘娘娘,令妹關照,因病重,性情煩惡,隻想見娘娘,不願見外人,請隨伺丫環在店堂等候片刻,萬望準允。’即便店夥不說,丫環也不能帶入房內,見店夥如此說,正中賤妾下懷,賤妾順水推舟,命丫環在店堂等候,兩名丫環雖覺不妥,見慶安客棧金碧輝煌,店堂內,保鏢店夥齊全,又不是肮臟小客棧,料想可保無虞,便應允了。
“店夥帶著賤妾,進入客棧後苑,此苑池石玲瓏,回廊通幽,彆有一番景致,幾經曲折,進入一彆園,園內翠竹環繞,石徑兩旁,鮮花明媚,中有一幢精舍,店夥指指精舍道‘到了,娘娘請便,小的在外恭候。’揖了一揖,退了出去,趣÷閣直地站在彆園門口。
“咿呀一聲,賤妾推開房門,突然,門內一隻手,將賤妾一把拖了進去,正欲叫喊,另一隻手,捂住賤妾的嘴,哐一聲,門合上,摟著賤妾的人喝道‘閉嘴,敢喊,攘死你。’賤妾動彈不得,那人喝道‘睜開眼看看吧,這是最後一眼,你相好快死了。’啊?賤妾睜開眼,見房內地毯上,一個麵相猙獰的獨眼龍,手握皮鞭,腳下踩著盧善保,盧善保光著上身,身上全鞭痕,鮮血淋漓,喘著粗氣,扭頭看著我,有氣無力道‘姣姣救救我,姣姣救我……’賤妾大吃一驚,知道遇上劫匪了,想說話,又不能說。
“摟著我的人道‘隻有你能救他,老子鬆開手,隻準低聲說話,不準喊叫,放明白點,要喊,就一堆兒結果你倆。’賤妾點點頭,那人鬆開手。賤妾道‘不就是要錢麼,放了他,要多少?’那人將賤妾推到盧善保跟前,冷哼一聲道‘草,老子不要錢。’回頭一看,是個高大的絡腮胡,賤妾詫異道‘不要錢,要啥?’絡腮胡道‘要你辦件事。’‘啥事?’‘爺這兒有瓶春藥,無色無味,每天隻要你在老龍頭飲用的茶盞內,放個兩三粒,老龍頭便會金槍不倒,更騷更猛。’賤妾問‘大約,過不了幾天,就得死吧?’絡腮胡道‘不會,賣相會更好,臉色紅潤,精神抖擻,旁人見了,以為他返老還童了呢。’賤妾料想,決無好結果,便道‘這個恐怕乾不了。’絡腮胡罵道‘賤逼玩意兒,聽仔細嘍,若不乾,你倆今兒都得死,死後連屍骨都沒地兒找。’‘啊!’賤妾嚇得癱坐在地,絡腮胡道‘其實,你根本不用怕,此藥極妙,名為‘骨淘空’,每日服用些須,也須四五個月,老龍頭才會去見閻王,沒人查得出是你做了手腳。實話告訴你,老子是陰山一窩狼的人,你乾也得乾,不乾也得乾,若不乾,老子先讓老六,在你麵前,將盧善保殺了。’
“獨眼龍扔下鞭子,拔出一柄牛耳尖刀,就要殺盧善保,盧善保道‘姣姣救救我,姣姣救我。’聽得賤妾心也碎了,賤妾閉上眼,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絡腮胡道‘再問你一聲,乾還是不乾?’賤妾道‘乾,我乾。’心下暗道:先答應下來,等回到水道大院,就將此事告訴老龍頭,讓他來對付這些個歹徒。絡腮胡像是看透了賤妾的心思,冷笑一聲,道‘好,不過,老子警告你,彆想唬弄老子,水道裡有我們的人,若回到水道,你反戈一擊,向老龍頭告密,我們的人,會立即將消息送出來,真要那樣,嘿嘿,葛姣姣,你可要倒邪黴啦,蘇州府吳縣荷花村是你的老家吧,你父母及兄弟姐妹侄兒外孫,一家二十一口,一個也甭想活啦,對,還有你的相好盧善保,共計二十二人,全得死於非命。’賤妾聽了,激淩淩打了一個寒噤。絡腮胡道‘聽清了沒有?’我道‘聽,聽,聽清了。’絡腮胡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小的白色瓷瓶,‘骨淘空’春藥裝在瓷瓶內,拔開瓶塞,從瓶裡倒出些須粉末在手心內,粉末為晶體,活像鹽粒,通透晶瑩,絡腮胡道‘每日隻需將兩三粒晶體衝泡在茶水或湯藥中即可,入水即化,無色無味,無跡可尋,服用後,老龍頭會胃口大開,麵色紅潤,春情騷動,一發而不可收,對你更是恩愛有加,不過,此藥性猛,不可多用,老龍頭會在四五個月後,無疾而終,彆怕,死後無七竅流血,麵黑唇紫等中毒症狀,絕不會牽連到你。明白不?’賤妾道‘明白。’絡腮胡將手心粉末又倒入瓷瓶中,蓋上塞子,將瓷瓶塞在賤妾手中,用古怪的眼神瞅著賤妾,搓搓手,道‘你先走,放心吧,盧善保不會有事啦。’”
南不倒道:“於是你就按絡腮胡說的辦了?”
葛姣姣道:“賤妾還能怎麼辦?為家人,也為盧善保,隻能這麼辦啊,賤妾對不起老龍頭,從那一天起,賤妾便活在恐懼中,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夜夜惡夢顛倒,心驚肉跳。”
南不倒道:“柳三哥時運不佳,為你頂了包,你運氣真啊。”
葛姣姣道:“哎,三哥是個好人,有時,也想將真相向龍長江和盤托出,不管他信不信,心裡會好受點。不過,臨到他跟前,思前想後,卻又沒了勇氣。”
南不倒道:“即便你說了,龍長江是個剛愎自用的人,也不會全信,可能還會認定,是你與柳三哥沆瀣一氣,蓄謀已久的罪惡陰謀,柳三哥喪儘天良,勾引幫主如夫人,用‘骨淘空’春藥,合謀殺死龍幫主,企圖奪權篡位,一統水道天下。哈哈,這麼一來,江湖大嘩,此案變成了奸夫**謀殺幫主案,江湖上的人,最喜歡聊的,就是這種情欲糾葛導致的桃色凶案。”
葛姣姣“啊”了一聲,淚流滿麵,隻是嚶嚶涕泣,盧善保在一旁,掏出手絹,邊勸說,邊為其拭淚。
葛姣姣歎道:“賤妾不知該如何是好,賤妾還是死了乾淨呀。”
南不倒道:“若是龍長江知道了底細,葛姣姣,他會抽你筋,扒你皮啊。”
葛姣姣“啊”了一聲,舌撟難下。
南不倒道:“還好,他並不知道,不過,你一跑,嫌疑就陡然上升,也許,你或多或少知道些老龍頭之死的秘密,水道的密探,會滿世界找你,讓你開口說出真相。”
葛姣姣道:“賤妾不跑,小龍頭也會滿世界找賤妾的證據。”
南不倒道:“你一跑,陰山一窩狼急眼啦,一窩狼的眼線,會找遍江湖的角角落落,他們找你,是要做掉你,這是讓你閉口的最佳選擇。”
葛姣姣泫然涕泣,道:“水道是要賤妾開口,一窩狼是要賤妾閉口,賤妾是開口也死,閉口也死,既然橫豎是個死,得,賤妾就跟著丁大俠去水道總舵自首吧,將來龍去脈,索性說個清清楚楚。”
南不倒道:“那你會死得更慘,龍長江本事沒有,心底卻藏著一股滅絕人性的野性,他怎麼讓你死,哥可說不好。”
南不倒從椅上起身,轉身向門口走去,葛姣姣道:“丁大俠,你去哪兒?”
南不倒轉身道:“哥去哪兒,你管不著。”
葛姣姣道:“那是。可賤妾是證人呀,你不要啦?”
南不倒道:“算啦,證人一做,人就沒啦,哥的心一軟,這證,不作也罷。對付龍長江,哥有的是辦法,也不差一個證人啦,你倆改名易姓,遠走高飛吧。”
葛姣姣與盧善保,雙雙跪下,趴在地上,磕著響頭。
南不倒早已不耐,轉身出門,咚咚,咚咚,樓梯上傳來她跑下樓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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