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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將出時分,長安城樓圍牆之上的鹿台上,有昔日攝政王門下常客一十八人,連帶數百門徒,手捧攝政王官袍官印,俯首對文陽齊齊跪下:“王爺既逝,我等尚不願就此離去,還望能入住丞相大人門下,忠於大人、勤薦聖上、佑我朝山河。”

“準了。”

一十八諫客,控大皇朝一十八條政、商、農、鹽道,至此,文陽才算是徹底控製了這偌大的江山社稷。

遠處喧嘩官道近處的高樓上,東方墨微笑著望向皇宮上方的一處蒼穹,轉身下樓。

東方墨送給文陽的這份大禮,徹底將官場中的製衡打破,成就丞相文陽大權在握的局麵。

所有人都知道,文陽有個無所不能、足夠令所有政敵聞風喪膽的組織,名為天下會,而天下會的主人,卻是個作風亦正亦邪的主兒。

行事果斷狠戾,卻又從未有過桃色緋事。漸漸地,有自宦官宮女層裡的蜚言流出,傳廣的程度乃至尋常的百姓都已略知一二。

不過這傳言流的快,散的也快。

東方墨自長安消失的那日之後,傍晚時分總有個身著單薄七彩絲衣的女人站在最南的城門下,朝著漸漸閉合的銅門嘶喊罵叫。

“……畜生,東方墨,有種的,你就死在外邊,再也不要回來,”

起初人見她嘴裡喊得是東方墨,還驚詫片刻,上去搭訕,她卻瘋了一般理也不理,日子久了,旁人也就當她是個神智混沌的瘋婆子,習以為常。

天下會的大門終日鎖著,但文陽吩咐下來的事兒樁樁件件卻又都沒耽擱,處理的手段圓滑,比起東方墨親自接手也不遑多讓。

秦舞衣睜眼望著黑金雕花承塵,聽見腳步聲,便偏了下頭,“今日我不想看這些,都撤下去吧。”

侍女麵露難色的望著懷中一摞厚厚信箋,輕聲詢問:“可是舞夫人,這些是丞相親自下的命令,您真的不過目……”

“撤下去。”

“……是。”

侍女隻得重新攬了那一遝紙箋往外走,可還未出門便又被人叫住了。

“等等,”秦舞衣從床上坐起來,披了件衣裳坐在桌旁,親自將宮燈中的夜明珠換了一顆更為明亮的,道:“拿過來吧。”

想了想,她又補了一句:“照舊,將這次替丞相辦事的人是我的事散播出去,讓人知道。”

“是。”

隔著明亮的夜明珠冷光,秦舞衣久久望著信箋上的字,攥成一團。

東方墨,你既然已經決定離開,又何必再插手天下會中的事,既然你如此薄情,那我就替你把這些事兒都攬了,處理的乾乾淨淨,從此,你同我秦舞衣、同天下會,再也沒有半分的瓜葛。

你做你的東方墨,你要你的自由。

而我,守著這厚重的天下會,固步自封、作繭自縛。直到老死。

……

長安百裡以南。洛陽,九重塔。

鴛鴦樓。

古樸緣柱承載的穹頂上鏤刻著繁複的紋絡,似是一整片神秘文字謄寫出的故事。同樣鐫刻花紋的深色牆上,掛著一張張或新或舊的畫像,畫像上的人各不相同,男女老少各種神色和衣著,但那每張畫像上流湧出來的恢弘氣韻,卻又極其相似。

最左端的那張畫像掛的最低,卻也最嶄新。畫上的少女約莫及笄的年紀,一身雪白的衣裳上頭繡著燦金的梨花圖案,金冠流蘇,明眸皓齒。

鎮守鴛鴦樓的弟子說,這是現今九重塔塔主,也是武林至尊的畫像。她的名字,東方墨半隻腳剛踏入江湖的時候就知道了。

梨逍塵。

自九重塔建立以來最出色、最年輕、天資最聰慧的江湖至尊。

前來傳話的侍女將一方置了嶄新衣裳的托盤放在東方墨麵前,道:“劍陣凶險無比,還請東方盟主換下身上的衣裳,若是出了意外,我們也好將您的衣冠送回。”

“多謝。”

許是跪了太久,即便是墊了軟墊,東方墨起身的時候還是禁不住踉蹌了一下。侍女自然是瞧見了,卻並未作出攙扶的動作,相反還略微彆開了眼,全讓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這是待客之道,亦是尊重。

東方墨不遠千裡從長安趕至洛陽,不為彆的,隻是因為在九重塔,有著縱眼江湖朝堂最凶殘的刑罰,三百把精鋼長劍組成的劍陣。

來到這裡的第一日,梨逍塵隔著一張簾子問他:“原因,”

他握著侍女奉上的溫熱香茶,低垂的睫毛遮住眼睛,“我欠了兩份罪,須得贖罪。”

“九重塔的劍陣乃是為懲世間大奸大惡之人而設,不是為了給人尋求安慰的。”梨逍塵的聲音雖然仍帶著些稚嫩,卻是低沉而優雅的,她隔著簾幔,這樣拒絕他。

“東方墨自然罪孽深重。”

“你並非我江湖中人,自不在我江湖律條約束之內。”

東方墨怔了怔,忽然問:“尊上,一生可有過後悔之事,或是虧欠之人,”

“不曾。”

屋內的熏香清淡且安神,嫋嫋繞繞的白煙自四周的暖爐中升起,將簾幔兩邊人的臉都氤氳的模糊不清。

隔了半晌,梨逍塵的聲音再次響起:“若你告訴我原因,我興許會同意,你虧欠了誰,”

“……”

“不願意說,還是不願意說給我聽,那好吧,我不問你,你既然要進我九重塔劍陣,那就要遵守我劍陣的規矩,去鴛鴦樓吧。若一年後,你仍是不悔初心,我便不會再阻攔。”

鴛鴦樓的頂層供奉著曆任至尊的畫像,東方墨靜靜掃視著麵前一幅幅不同的卷軸,跪在那最前端的蒲墊上。

起初,他覺得時間過得異常緩慢,幾乎已經到了度日如年的地步。闔眼跪在地上,眼前卻不斷掠過南劍和秦舞衣的臉,或平靜或扭曲的麵容,怒目圓睜的瞪著他。

嗅著閣樓內嫋嫋繞繞的梨花香,試圖被抹去的記憶似潮水樣,紛至遝來……

那時候,東方墨從皇宮回到天下會,就接到消息,南劍的傷情,已然不能再治了。

他趕到囚禁南劍的牢房,卻發現他的精神很好,守在一旁的弟子告訴他,這是回光返照。

那一日,南劍似乎並沒有什麼傷害他的心思,隻睜著虛弱的眼望著他,眼中有種他看不懂的感情。事實上,即便是南劍想要做什麼,也做不到了。

“你還有什麼話,或是什麼心願麼,”看在天下會養了自己這麼些年的份上,東方墨問他。

“我的……心願,”

“恩。雖然我恨你,但畢竟奪了你的東西,若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我願替你完成。”

南劍那仿佛一夜蒼老了二十歲的臉上忽然迸出一絲光彩,但隨即又黯淡了下去。他仰著頭,嘴角的一抹笑容看起來分外詭異:“咯咯……我要你在這裡陪我睡一晚,你那香豔的身子……”

“你這瘋子,”他是傻了才會信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南劍這樣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人心”這二字怎樣寫。

“墨兒……”

身後似乎傳來虛弱的一聲,東方墨的腳步頓了頓,想是自己聽錯了,還是抬起步子沒再回頭。

當天晚上,瓢潑的大雨籠罩了整個長安,冰冷的雨水從大開的窗戶裡灌進來,雷電驟然發出的白光刺在滿室的黑紗上,襯得寢殿中慘白的人影猙獰如鬼魅。

“……除了我,這世上誰都沒資格生下你的孩子,東方墨,我得不到的,其他人誰都彆想得到,”

鋪著黑色毛絨的金色大床上,兩具赤裸交疊的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交纏著,男子的四肢都被綁在床欄上,嘴裡含著一方碩大的木球,因為無法閉合嘴角而淌出的銀絲沾滿了身下的一小塊床單,隻要一出聲必然就是斷續的曖昧呻吟。

秦舞衣伏在東方墨的身上,手中緊緊握住兩根紅繩,而紅繩的另一端,剛好綁縛在東方墨的脖子上,使勁兒一勒,便拽的兩人之間的距離緊貼。

東方墨緊閉著眼,似乎因為極度的羞辱而渾身顫抖,頭一遍一遍的轉向旁的方向,卻又一次又一次被身上的人硬生生扳回來。

坐在他胯間的人不可抑製的笑著,濃濃胭脂描繪的妝容被衝進來的雨水融花,油彩混合在水裡從臉上淌下來,弄得一張臉上的痕跡縱橫交錯,宛如血紅的疤痕一樣,觸目驚心。

秦舞衣已經瘋了。

身上傳來尖銳的疼痛,東方墨知道是秦舞衣的指甲穿透了自己的皮膚。可無奈身上因為迷香而無法反抗,隻能任由她在自己的身上一遍一遍摸索,任其羞辱。

又一聲驚雷乍起,電光耀在黑金的窗欞邊框上,驟亮如晝。

東方墨四肢痙攣的瞪大了眼,猩紅的液體從塞了木球的嘴角蜿蜒淌出。秦舞衣俯下身,極其溫柔的用舌頭小心翼翼的舔去。

“南盟主,停下……,”

侍女呼喊的聲音戛然而止,驚恐的盯著眼前的景象,踉蹌了兩步摔倒在地。不可置信的捂住嘴,顫抖道:“怎麼……怎麼會這樣,,”

昔日聞風喪膽的盟主,如今就站在兩人赤裸交疊的大床前,血淋淋的身體上幾乎看不出一絲完好的皮膚,猶如被活生生剝了皮,隻剩一副骨架和血肉的喪屍。

南劍向他們伸出自己血紅的手。

“啊,,,”秦舞衣一把推開他,一個跟頭就滾下了床,衝到旁邊的牆上抽出一把劍,瘋了一般就往南劍的身上撲。

利刃穿透骨肉的聲音。

秦舞衣震驚的看著自己緊握住劍柄的雙手,被胭脂糊住的眼中透出恐懼的目光,可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一隻血淋淋的手臂就已經箍住她的身體,將她用力抱在自己的懷裡。

東方墨已經震驚到無法動彈。

南劍緊緊抱著秦舞衣,朝他走過來,解開了縛住他四肢的繩子。

“我死了,你們卻還活著,這不公平。”

麵目全非的紅肉朝東方墨和秦舞衣笑著。“我們三個人,一起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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