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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的餘溫還沒有散去,炕頭還暖烘烘的,父親陳廣德見窗外練拳的父親快要收拳了,便勤快的搬起木桌放在涼席上。

尋了一塊乾淨的抹布,將桌麵擦拭的乾乾淨淨。又點燃了半截蠟燭,放在燭台上。透過蠟燭的光亮,陳廣德可以看見兄長仿佛半躺在椅子上一樣,神遊物外,怡然而自得。

微不可察的搖搖頭,卻看見在灶膛前拾掇的李氏用眼神狠狠的剜了自己一眼,陳廣德隻是憨憨的笑了笑。

性格溫潤如玉,忍讓兄長,善待父親,對於自己的辛苦,沒有絲毫的怨言。

對於這個勤快到了極點的丈夫,脾氣好到了極點的夫君,李氏無話可說。做小輩的,命就是苦,要給一家子當牛做馬。這也就罷了,還甘之如飴,李氏發誓自己上輩子絕對做了什麼缺德事,才嫁給了陳廣德這個沒腦子的混蛋。

陳老爺子是一個身材適中,國字臉的中年老者。穿著黑色的馬褂,在外麵撣了撣塵土,一進門,陳老太太便將早就準備好的乾燥的手巾遞了過去。

見到陳老爺子進屋,陳家老大終於從椅子上起身,向著陳老爺子恭敬施禮,等到老爺子上炕麵北坐好,陳家老大也跟著上了炕,繼續閉目養神。

“開飯吧。”

陳老爺子一聲令下。

一直貓著不乾活的大嬸娘臉笑的跟爛菜似得從西廂出來,熟練的掀開鍋蓋,從鍋裡端起一小盤雞肉,在掀開簾子的一刹那,將一塊雞肉放在嘴裡。

大嬸娘嫁到陳家十幾年了,練就了一副好牙口,從簾子掀起到簾子落下的那麼短暫的功夫,她能將一塊雞肉嚼的稀碎。

但是今天仿佛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因為屋子裡很安靜。

往日開飯前,老爺子都是要教訓家裡的晚輩的,今天怎麼那麼安靜。

“嫂子,您這是在乾什麼?”李氏笑眯眯的看著大嬸娘孫氏。孫氏不敢抬頭,因為透過桌子上的銅鏡,他能夠看到簾子被李氏抓在手裡。

對於大伯母孫氏偷吃的習慣,母親李氏早就了如指掌,隻是往日裡不願意管罷了,今日兒子被她家老二說做癡傻,又見到丈夫辛苦乾活,而老大一家又一直歇著,讓母親李氏很不滿,所以李氏決定給大伯母孫氏一點顏色看看。

沒有了遮擋物,孫氏嘴裡的雞肉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某人總說是我家的阿生偷吃雞肉,今天找到元凶了吧。”

李氏昂著頭,洋洋得意的說道。

孫氏的表情很難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陳家老大陳宏德低頭看著碗筷,當做沒有看見一般。倒是陳廣德站出來說道:“大嫂隻是嘗一下鹹淡,你還在那裡攔著做什麼?”

李氏再次狠狠的剜了陳廣德一眼,隻是這陳廣德仿佛沒有看見一般。讓人心裡窩火。

那孫氏也是借坡下驢的人,端著雞塊放在桌上,笑眯眯的說道:“前些日子公公總是說這雞塊讓熱氣一蒸,就少了些味道,剛才我特意嘗了嘗,味道沒有多少變化,二叔就是心疼人,知道孝敬公公,不像我們家宏德,除了點木匠活什麼都不會。”

孫氏的話越說越酸,老爺子也感覺老大沒有多大本事,是因為自己當初沒有教育好他,心理一直有愧疚,也就沒有在偷吃雞肉的事情上做文章。而是正襟危坐說了一聲,“開飯吧。”

李氏坐在陳廣德旁邊,趁著眾人不注意,狠狠的在陳廣德的腰間擰了一圈,小聲惡狠狠的說道:“你個混蛋,分不清裡外。”

陳廣德自始至終一臉笑意,仿佛腰裡被擰的不是他一般。

陳家總算是書香門第,吃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一家子圍坐在小桌子上低頭吃飯,沒有人敢說一句話。

飯桌之上,陳家老爺子第一個動筷子,底下的子孫後人才能夠拿筷子,等到老爺子放下筷子那一刻,底下的後輩必須也放下筷子。

這過程中,不能吃的太急,吃的太急了,顯得沒有風度,吃的慢吞吞的,又吃不飽。所以這緩急要有度,筷子碗吃飯的時候不能有任何的聲音。

今日老爺子心情明顯因為孫氏的行徑而窩火,但是礙於大兒子的麵子,又沒有發作,所以一頓飯吃的鬱鬱不歡。

老爺子環視著桌子的老老少少,自己有四個兒子,老二老三在外為官,留下兩個不爭氣的在家裡孝順自己,這老四家裡的孩子有時癡癡傻傻的,天天被人欺負,老大家的兩個孩子一個憨厚怯弱,一個也隻知道舞槍弄棒,將來隻怕難有什麼作為。

想到這裡,老爺子心口的鬱悶又多了幾分,不由的吟誦道:“餘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

在座的人中除了老爺子之外,讀書識字的便隻有陳廣德這個老四了,他聽父親突然吟誦《送東陽馬生序》便知道父親又勸勉家中晚輩好好讀書,將來還有一番作為的意思。

當下也放停止咀嚼,看向家裡的孩子們,大哥家的兩個孩子悶著頭,一個勁的朝著碗裡的飯菜玩命。根本不在乎祖父說些什麼,反正祖父手裡的筷子沒有放下。

陳生本來吃的很開心的,突然感覺眼前恍惚一下子,場景忽然變化,自己恍然變成了那一個布衣書生,而在自己麵前坐著一個年邁的老者。

“老先生,您是誰啊。”

盤膝而坐的老者滿臉的慈祥,“我就是宋濂。安心聽講,不許多問。”

老先生洋洋灑灑,將送東陽馬生序逐字逐句的解釋給陳生聽,老夫子一邊講一邊搖頭,暗自說道:“這個世界怎麼有如此笨拙之人。”

等到陳生學會了,天空已經微微泛起了魚肚白。陳生有些疲憊,伸出手來喔喔喔拍著嘴巴。

“啪。”筷子直接拍打在了自己的腦門上,陳生的腦門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紅透了包。

“小混蛋,你在乾什麼?”陳廣德怒聲訓斥說道。

“啊。”陳生瞪著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剛才配自己讀書的宋濂老先生已經不見了,而自己依然在飯桌上。

手裡依然是自己那個吃了半個的窩頭。

奇怪,剛才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又穿越了,可是又不像是穿越啊。怎麼有點像是小說中的白胡子老爺爺啊。難道說自己的穿越,有先哲教授儒家經典?

“還不像祖父認錯。”母親李氏見到陳生依然在發呆,不由的出口提醒,再不認錯,依照老爺子厭惡陳生的習慣,又要挨罰了。

“祖父,孫兒知錯了。”陳生連忙回過神來,有白胡子老爺爺教給自己知識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奇特了,自己還是彆說出來好。

“這陳生一直癡癡傻傻的,哪裡有一點咱們陳家人的樣子,我猜多半是那個賤人跟外人的野種,我看還是將他送人吧。我家老二聰明能乾,不如過繼給四叔,省的將來汙了咱們徐家的臉麵。”

野種!

陳生明顯被大伯母氣壞了,在封建時代,如果被打上了野種的名號,就算被打死了,也沒有人給自己伸冤的。要怪就怪自己的生母,怎麼就作出那種敗壞門風的事情來呢?

陳生知道自己一個小孩子,人微言輕,最好彆說話為好。

彆看李氏是陳生的後娘,但是卻護犢子的很。聽完大伯母的話,李氏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說誰兒子是野種,我看你兒子才是野種!徐家是書香門第,怎麼你生出來的兒子一個是呆子,一個是武癡,進了學堂半年,連個名字都不會寫。”

今日見到老大家什麼活都不做,李氏心裡就憋著火,自己揭發老大家偷吃雞肉,自己的相公竟然幫著外人說自己,讓她心裡更加生氣,本來準備忍忍事情就過去了。

誰曾想到老大家竟然說自己兒子是野種,而自己的夫君除了臉色難看之外,竟然一句話都不說,這讓性格剛強潑辣的李氏頓時火燒三丈,不能忍了。

陳生雖然坐在一邊,不敢說話,但是心裡還是不得不讚歎一句,“老娘,好樣的!”

“爹,您看看某些人,仗著家裡有幾個臭錢,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給人家養個野種,還當寶貝供著。”大伯母孫氏得意的看了母親一臉,然後一臉委屈的表情,看向了祖父陳老爺子。

“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什麼事情都求爹給你做主,真是沒有出息,大嫂,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誰告訴你我家陳生是野種,不然今天的事情絕對不能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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