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三百八十八章 空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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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神進入碗中之水，明明是一碗星月，他看到的卻是一片漆黑。

這裡沒有星辰，深邃的夜空裡無比寂靜，甚至可以說是一片死寂，沒有星光、沒有溫度。

周圍不存在任何事物，除了他自己，隻有空無，他變成了一隻在虛無之中遊蕩的青鸞，四麵八方都是一模一樣的景色，沒有邊界，無拘無束，同樣無依無靠，孤寂之感從四麵八方襲來，令人不由聯想到死亡。

人死後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就是這樣呢？

秦桑認為碗中不應該是這樣的，他能夠感覺到自己並未到底，離‘碗底’還有很長距離，可是碗底會有什麼呢。

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因為秦桑在這裡感應到了一顆星辰。

這顆星辰，就是他當年感應到的那一顆！

上古妖法追求的是妖魂寄星，當在修煉到一定的境界之後，便要選定一顆星辰，錨定自己的法相，隨著修為日益精深，修行者離那顆星辰越來越近，直至完成最終的蛻變。

或是寄魂其上，或是取而代之，那個境界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態，秦桑修為未到，說不清楚，但過程是一樣的。

這顆星辰，有人稱之為命星。

秦桑沒有刻意挑選命星，因為《天妖煉形》替他做出了選擇，他很早之前便感應到了自己和某顆星辰的聯係。

這些年來，秦桑和命星之間的聯係逐步加深，卻始終無法在星海裡看到它，仿佛是一顆隱星，雖然他清晰感覺到自己離命星越來越近。

無論白天黑夜，秦桑都能感應到自己的命星，現在竟又在這碗水裡感應到了！

他嘗試著‘扇動雙翼’，循著感應，向著夜空深處遨遊。他竟然真的做到了，這是一碗深不見底的‘水’。不僅如此，他還感覺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推著自己前進，能夠讓自己節省很多力氣。

秦桑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在向命星靠近，而且在那股力量的幫助下遊刃有餘，這在現實中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他隱隱明白了石碗的作用。

“難道我能在碗裡看到命星？”

秦桑心中充滿期待。

月夜之中。

秦桑盤坐在礁石上，手捧石碗，垂頭凝視，輕柔的月光撒在他的脊背上，猶如雕塑。

在碗中，他一刻不停，繼續遨遊，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飛了多遠。

這裡空無依舊，景色千篇一律，但並沒有動搖秦桑的心誌。

他絕不會有絲毫動搖，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心誌堅定就能做到的，在遨遊的過程中，即使有那股神秘的推力相助，他的力氣也在不斷消耗。

漸漸地，秦桑體會到了久違的虛弱感覺。他還沒有抵達儘頭，他不願放棄，壓榨自己所有的力氣，虛弱之感如潮水般襲來。

“怎麼會這樣？”

秦桑心中充滿疑惑，他明明感覺離自己的命星很近了。就算觸碰不到命星，至少也能看到一些跡象，可他的視野裡依舊是黑暗、冰冷、空無。

仿佛有一層迷霧遮住了他的命星…

秦桑想儘一切辦法去尋找，卻無濟於事，無法將那層迷霧驅散。

終於，秦桑接近力竭，無力維係這種狀態，帶著強烈的不甘，心神飛速退卻，最終從石碗中抽離出來。

“呼！”

一瞬間，秦桑回歸現實，氣息異常急促，感到無比疲憊，比和旗鼓相當的對手鬥法一場還累。

‘哢嚓！’

輕微的脆響，令秦桑心中一驚，定睛看去，手中的石碗突然開裂。

碗中之水順著裂縫流淌出來，紛紛揚揚灑向湖麵，卻在下落時像月光一般憑空消散，沒有在水麵激起絲毫漣漪。

再看手中的石碗，碎成幾塊乾枯粗糙的陶片，之前那股波動不複存在，這件寶物算是徹底毀掉了。

無聲歎了口氣，秦桑收拾起陶片，調息一會兒，起身走出礁石。

見秦桑出來，墨硯問道：“如何？”

旋即看到秦桑手中的陶片，露出詫異之色。

“要讓道友失望了，無法從石碗本身窺探出它的來曆，至於石碗的作用…”

秦桑沉吟片刻，說出自己的看法，並未對墨硯隱瞞。

根據方才的見聞和感受，不難推斷出，石碗應是上古妖修用來提前接觸，或者說是提前體悟命星的寶物。

若想達到妖魂寄星的境界，首先要了解自己的命星，在石碗的幫助下，妖修可以提前靠近命星，若能從中有所領悟，無疑會對日後的修行產生極大的幫助和引導。

可以想見，在上古時代，這種石碗定是無數妖修夢寐以求的寶物。

現在時代變了，石碗失去應有的地位，但隻要遇到明主，仍是至寶。

可是，秦桑沒能看到命星！

“那要恭喜道友，能夠更進一步了，”墨硯得知石碗的作用，頗為豔羨。

“現在還說不好…況且，當世都言上古法門走不通，存在致命隱患，就算我修至巔峰，又能如何？”

秦桑心中暗暗苦笑。

究竟是因為歲月消磨，石碗威能不足，還是秦桑自己的問題？

作為一名煉虛後期修士，離合體期隻差最後一步，這個修為不能算低了，肯定有催動石碗的資格。

難道是功法的問題？

第一劍侍的警示又在秦桑腦海中浮現出來。

甚至，可能是時代的問題！

世人皆知上古妖法存在致命隱患，前路斷了，可隱患究竟是什麼，這條路為何走不通了，沒人能說得清。

難不成，突然有一天，所有妖修都找不到自己的命星了？

秦桑聯想到種種可能，不禁有些頭痛。

墨硯不知秦桑的煩惱，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麼，喜道：“原來如此！幸有道友指點迷津，我大概明白了，省卻許多工夫。此時不便久留，來日再和道友把酒言歡！”

也不知自己到底指點了墨硯什麼，秦桑不便挽留，分彆前道：“若有緊急之事，道友可以將消息直接送到天雲浦…”

“在下省得，再會！”

墨硯匆匆離去。

送走墨硯，秦桑當即返回水龍宮，他現在仍疲憊未消。

回到水龍宮，秦桑立刻開始閉關，試圖抓住之前的那種感覺。

接下來一段時間，秦桑幾乎一直在閉關，兩耳不聞窗外事。最忙碌的則是赤練，水晶宮裡幾乎見不到她的影子。

水龍宮彙集的使者、高手日益增多，各方勢力齊聚於此，共襄盛舉。不過這些都和秦桑沒什麼關係，他不斷體悟之前的那種感受，嘗試窺探迷霧中的星辰。

修行不知歲月。

這一日，秦桑悠悠醒來，望著水晶宮的穹頂，怔怔出神，氣息竟然精進了一絲。

他雖沒能看到命星，但也並非全無收獲，石碗帶著他在夜空遨遊，向命星靠攏，在這個過程中，對命星的感應前所未有地清晰，不斷有新的感悟，等秦桑將這些感悟消化，對日後修行大有裨益。

“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已是意外之喜，不必奢求太多。看墨硯的表現，石碗和星靈可能來自同一個地方，那裡可能會有更好的機緣…”

秦桑心中暗道，親身推開殿門。

門外有妖兵守衛，秦桑招了招手，喚過來一名妖將，“我閉關的這段時間，水龍宮發生過什麼大事？大王現在哪裡？”

“啟稟先生，旬月前白龍王大宴賓客，至今宴會已經舉辦了三次，大王清晨接到龍王法貼，現在還未回來…”

赤練自封大王，讓它們稱呼秦桑二大王，秦桑嫌棄難聽，命天雲浦的妖兵稱自己為先生。

“三次宴會，應該快有結果了…”

秦桑負手望著白龍王的寢宮，轉身去大殿等候赤練。

直至夜半子時，赤練方才回返。

“道友終於出關了。”

見到秦桑，赤練擠出一絲笑容，隨即又歎了口氣，臉色不太好看。

秦桑看出異常，問道：“道友因何歎氣，難道白龍王反悔了？”

“倒也沒有，”赤練搖頭，“天雲浦和水龍宮已經結盟，而且白龍王沒有想象的那麼霸道，條件不算苛刻。”

“那是為何？”秦桑好奇。

赤練又歎了口氣，“今晚白龍王終於吐露召集群雄的真正意圖，你絕對想不到真相是什麼。”

“道友就不要賣關子了…”

秦桑請赤練坐下，親自給她斟了杯茶。

赤練手捧靈茶，神情有些憂慮，緩緩道出，秦桑聽到原委，臉上也露出驚異的表情。

“妖聖失蹤？”

赤練點頭，“而且是兩位大聖，都是在蓮渡大澤失去的蹤跡！”

秦桑啞然，真相確實出乎意料，竟然有兩位妖聖在蓮渡大澤失蹤了，“我們上次看到那尊金蟾會不會是其中之一…”

當初他們通過墨硯的硯台，看到戰場上的一角，隻見到一尊金蟾。

不過，有參加四王會盟的妖修幸存下來，通過這些親曆者的口述，能夠填補他們沒看到的東西。

當是時，無數山峰拔地而起，正如他們所見，在半空拚接成巨大的神山。

組成神山的不僅有山峰，還有參加四王會盟的妖修，其中包括四王，都被打入神山之中。

直至最後，還能夠看到一個個驚恐的麵孔擠在山崖上，它們就像是被封印在山中的山神，永世不得超生。

僅僅一些描述，就令人毛骨悚然。

毫無疑問，鬥法的乃是兩位妖聖，其中一位更是現出金蟾本相。

“金蟾就一定是本相嗎？也可能是某種神通所化，僅憑這一點，不能斷定失蹤的大聖就是他們，”赤練搖頭。

“妖聖怎可能輕易隕落？”秦桑不信，現在讓他去殺一個煉虛後期的強者，都沒那麼容易。

“據說有一位洞府中的命火熄滅了，”赤練道。

“妖聖命火？”

秦桑肅容。

命火、魂燈之類手段，在修仙界並不罕見，往往主人隕落，或者身陷某個和外界隔絕的地方，才會熄滅。

無論是哪種情況，失蹤的妖聖定然處境不妙。

秦桑這時卻想起自己在北極冰原看到一幕，那兩位妖聖被骨手抓走，不知現在有沒有脫身。

“傳言不知是真是假，”赤練道，“但那兩位大聖的勢力已經進入蓮渡大澤尋找妖聖，因為四王領地曾有過妖聖鬥法，所以受到關照，白龍王現在召集群雄，主要為了此事。過不多久，會有大聖的親信前往天雲浦，我們要儘快回去準備，好生招待。”

“他們要在這裡待多久？”秦桑問。

“恐怕要等找到妖聖蹤跡為止，”赤練攤了攤手，一臉無奈。

不怪她這種表情，她鉚足了勁，要趁亂在蓮渡大澤闖出一番名堂，讓五仙齋上層對她刮目相看。

如今妖聖勢力進來尋主，天雲浦實力再強也不過是一方豪強，豈敢和妖聖作對，白龍王不也得乖乖做個傳話的，否則萬一那位妖聖沒死，反手把他們清理了，沒處說理去。

妖聖勢力雖然沒有明說接管這裡的勢力，但他們一日不走，這裡就亂不起來。

秦桑也沒料到會是這種局麵，“其他大聖有什麼反應？”

突然失蹤兩位妖聖，其他妖聖不可能無動於衷。

“大概也都在觀望吧，”赤練猜測道。

妖聖們心思難測，在真相大白之前，不會輕易動手的，否則就要天下大亂了。

“走吧，貴客不日便至，我們千萬不能怠慢了…”

赤練將靈茶一飲而儘，喚來妖將，聯絡其他妖王，準備返程。

不多時，秦桑和赤練走出水晶宮。

妖兵們忙著整理儀仗，秦桑見赤練有些意興闌珊，勸道：“道友也不必太悲觀，白龍王依然選擇和天雲浦結盟，並借機號令群雄，在水龍宮會盟。如今白龍王已然成勢，一旦生變，白龍王便會成為盟主的不二之選，說明他也心有不甘啊！”

事實上，秦桑已經在考慮從蓮渡大澤抽身了，他可沒有赤練那種雄心。

赤練聞言，眼神微微一亮，“還是道友看得通透！既然如此，我們便在山中厲兵秣馬，靜待來時。”

眾妖到齊，赤練宣布啟程，儀仗破開湖麵，分水而出。

一石激起千層浪。

湖麵波瀾四起，各方使者匆匆回返，將這個驚人的消息帶回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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