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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甲士再不敢接近,分向退開些距離,變換身形在一棵棵大樹間,保持射擊限製——這個距離射不穿校尉重甲,但對已無甲敵人是致命。

“我想起來了——你聽到抄家,就衝出來……不要在這裡,我們出去到鎮子裡……哈哈……”

紀倫沉默摸出兜裡小圓鏡,微不可查低聲一句。

“你這小老鼠終於肯……嗯?”

接著出現的是一場刀鋒上的舞蹈,生死間的逆轉。

在甲士瞪大了防備的眼睛裡,始終遊走借樹躲箭的術士,在這一刻以驚人對攻,刀劍交擊,叮叮咣咣一片火星,硬頂長刀,生生突進校尉的刀圈!

隻有校尉知道發生了什麼,敵人近身劍術在對攻中簡直是飛速成長!

而在最後那個突入瞬間,手裡驟舉起一枚小圓鏡,反照某種折射,奇異的紅色眩光瞬間晃過他的眼睛,光影交錯的明暗落差,在近在咫尺丟失了對方蹤跡!

反應過來時,已繞過了刀鋒,突入防禦圈,舉劍直刺。

校尉覺得不妙,本能轉動身子偏斜角度,但中劍,臉色白了白,又驚醒過來……劍插在校尉胸上,恰是長刀撞擊凹陷,但劍隻插進半寸,就折斷了。

“哈!天要亡你——術士!”

校尉舒一口氣,不再理會,橫衝直撞。

紀倫身形倒飛出去,在半空就吐血,大樹晃過,最後兩個持弩甲士再次丟失了視野,不由跟著改變方位,兩側追上去。

“哼!”

校尉伸手拔出斷劍看了看,隨手丟在地上,胸甲碎開,金屬破片給內襯的絲綢包裹住,輕輕一抖就震出,無傷肺腑心臟,而相反是對方無甲受了野蠻衝撞,損失很是不小。

戰場上生死一瞬,沒有惺惺相惜,當即奮起:“這就是反賊下場,上天不助你——”

“可惜,要是劍質地再好一點……不過現在也不差了……”

紀倫翻滾落地,按住一個甲士的屍體,在他額上拔出自己拋出長刀,眩暈,使得視野有些模糊……兩隻胳膊劇痛,可能脫臼了?

真是頭蠻牛。

他伸手在安安靜靜草地上摸索著,一朵橙黃小花映入視野,手指停下摸索,握住,這種熟悉感覺,扣在了指尖。

嘩——

長刀劈開枝葉和霧氣,漆黑重甲男子一眼掃見,目光閃過警惕,判斷出敵人的狀態,放下心,吐氣:“看來你堅持要當帝國反賊了?很好,反賊必須死!”

刀一揮,輕易磕飛了紀倫手中搖搖晃晃的長刀,刀鋒擦著紀倫脖子過去。

紀倫雙腿還是可以動,蹬著地麵,一直到背靠大樹,似恐懼本能身子後縮躲避了這一擊,就在刀光未回瞬間,一隻手在背後拿出,舉起:“再見。”

校尉聽到這詞,本能反應是想笑:“還要故弄玄虛……”

聲音頓住,鮮血在口中溢出。

他神情難以置信低首看去,最先看到是朵嫩黃的小花,插在一張弩弓的望山上,弩弓緊貼著他胸甲的破口,弓弦還在嗡嗡回彈,精鋼弩矢尾端露出在胸甲破口,幽幽冰冷。

紀倫扣動扳機手指鬆開:“這次,是真。”

“我殺了你——”

校尉刀光再沒能劈下,隻是一拔,鮮血飛濺,校尉晃了晃身子,突全身力氣消失,頹靠在樹乾。

“副尉!”

兩個甲士大驚,校尉生命力頑強,一時還沒死,但已氣管湧血,氣力脫節,喉嚨裡隻發出含糊聲音:“彆過來……回去報告主將……”

這不實際,帝國軍法森嚴,見上官危亡而不救,兩人就得死,自撲上。

但完全沒有射擊機會。

紀倫身形不高,這在戰場上很實用,默默蹲縮在這個黑色鐵塔巨漢背後與樹乾之間的位置,雙手一絲不苟轉動輪軸給弩上弦,在平時輕而易舉的動作,此時費了點力氣。

兩個甲士威脅:“放開副尉,我讓你離開……”

紀倫有些搖晃的側身立起,舉起弩弓架在校尉肩上,弩很穩。

金屬冷芒下,兩個甲士分開,不同角度包抄逼近。

紀倫拉扯了一下僵著的校尉,讓他身體與樹乾形成很好對角,遮住一個甲士包抄的角度,不過這樣扯動讓校尉大口大口吐出血來,眼見不活了。

失去射擊視角甲士大怒:“放開人,副尉死了,你也休想活!我們一定會殺光你全家!”

紀倫聽而不聞,舉弩,對準一麵甲士。

彼此都隻隔著十步,甲士身子一震,扣動扳機。

嗖嗖——

紀倫側首避開,矮小身子縮在垂死校尉的手臂盔甲後,對麵甲士悶哼一聲,胸口中箭……徐徐跌下。

“哼,偏了幾分,不敢命中上級?”

紀倫脫離垂死校尉與大樹的夾角——這裡已成死地,而踉蹌著繞到樹後,再次轉動輪軸上弦,手裡扣著小圓鏡在樹邊看,有點是潛望鏡……等等,潛望鏡又是什麼東西?

一個甲士撲上來,撲了個空,扶住校尉身體,校尉咳嗽出血:“快殺敵。”

“是!”

甲士繞過樹,紀倫也繞過樹……兩人在繞圈,回醒這一點的甲士反撲,還不見敵人,生死殺機,與平常的捉迷藏,交融成一種滲人氛圍。

大樹一麵,隻有咯吱咯吱上弦聲,喘息聲,斷斷續續唱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敬個禮,握握手……”

歌聲輕,霧氣濃,似乎與看不見異物作戰,甲士脊背森寒,怒吼:“給我滾出來!”

“我們就是……好朋友……”

一切安靜下來。

甲士屏息轉過舉弩,沒有人,眼前晃過一片鏡子閃光……視野瞬間,本能感覺到危險扣動扳機。

啪!

鏡子碎開。

冰冷頂在了腦後,扣動扳機,甲士本能前撲,後腦一陣劇痛,整個世界暗下來。

全軍覆沒,垂死副校尉雙眼將闔未闔,卻最後一個將這全過程看在眼裡,少年踉蹌過來時也在咳血,校尉目光開始黯淡。

紀倫伸手推了推:“有些事,想問問……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人,喏,這是她的照片……”

染血的相片上,是個年輕溫柔母親,這校尉茫然看著,眼中光亮一絲絲散去,鐵塔身子沿著樹乾緩緩滑下:“術士……大好勇力,何不……”

嘭——

鐵塔撲倒,地麵都晃幾下,紀倫還在有些苦惱:“喂喂,彆死啊,到底見過她?這樣清雅脫俗的女人,見過不可能沒印象啊……”

副校尉閉上雙眼,嘴唇顫抖著咕噥:“何不……”

紀倫蹲下去,側耳聽。

“報效帝國……”氣息斷絕。

“……”

紀倫歎了口氣,收起來母親照片,放在小圓鏡背麵夾層藏好,應沒見過……否則敵人的第一反應不會茫然,鏡子翻回到正麵,已玻璃破碎,閃亮水銀塗層裂紋看不真切,沒有了奇特流光,壞掉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這樣喃喃著。

樹林裡重新安靜下來,鳥兒淒鳴聲讓空穀顯得孤寂。

仔細聽了聽,辨不出鳥的名字,叫的也不婉轉,但在暮色裡很好聽……這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紀倫都記得。

此時再轉首看去林外的霧氣上空,紅光隱隱,霧氣背後也許正是……夕陽。

這樣望著天空靜默片刻,又有股熱流湧動,這次沒有特殊效果,隻是胸口微微脹痛的沉重,他深呼吸幾口氣平複下來,蹭著大樹忍痛將雙臂脫臼恢複,翻轉這副校尉的屍體。

鐵甲錚錚,死了也還是這樣重。

紀倫作活著的人沒有什麼可抱怨,他沉默在屍體腰上找出一小袋糧食,打開了看。

綠色的葉片包裹,是四個涼掉的糯米粽子。

這時就剝開粽葉吃掉一個,滋味是不知道,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個人坐著沒有什麼言語——這個記憶障礙的少年,已習慣了孤獨。

如果時間足夠,甚至能一個人安安靜靜享受著風吹過地麵的聲音。

不過現在時間不夠了,剩餘追兵不知道什麼時會追上來,補充了體力,稍能行動,就辨認方向去尋找幾具屍體。

“應該還有七袋,再加上鎮子門口藏下的九袋,不少了……或還有屍體能搜集到食物,以及彆的實用東西……”

天色黯淡,混亂霧氣世界裡,看不到夕陽,但誰都能感覺到,太陽確實快要落山。

接下來,會是冰冷黑暗的長夜,誰都無法改變。

那個至死就那一句、沒有透露新鮮信息的副校尉,在威脅紀倫時,倒說起:“你傷痕累累,又累又倦,太陽又要落山了,這裡的夜,很危險,你一定想回家。”

夜裡危險不危險,記憶障礙的少年並不知道,不過他確實又累又倦,想回家了。

剝了一件甲兵衣服穿上,出去時沒有看到追兵,找到記住位置的大樹,之前藏起來的一袋袋裝有食物的袋子,都放進一個大袋子裡,這樣袋子就非常沉,對現在的紀倫來說用些吃力,不過吃了食物,體力還在緩慢恢複著。

也不知為何,沒有出現瞬間恢複……

在鎮子外還隻是光線黯淡,拖著袋子進入鎮子時,街道就陷入一片夜色。

“咦?”紀倫目光掃過,頓時一怔。

不久前,自己帶著人和帝國軍廝殺,到處是鮮血,狼狽不堪,但是現在看去,主要街道的街燈亮了幾個,街道上乾乾淨淨,既沒有帝國軍屍體,同樣沒有反抗軍和鎮民屍體,甚至連血跡都沒有了,一切恢複安靜,隻是更冷清點。

“是的,唯一的變化,是路側有著燈光的房屋更少了些。”

“整個鎮子變的更冷清了。”

“媽媽,你回來了嗎?”

少年擔憂掛念著,有點近鄉情怯一路沉默著去家裡,隻在經過鎮東商店的反抗軍營地,門緊閉著,遲疑了一下,低首看看手裡沉重的食物袋子,拿出三袋,上去放在門口台階上。

轉身下了台階,就聽到身後吱呀一聲。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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