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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繁華笙歌落——玉沉淵番外(三)

那一天,他不記得當天的勾欄院沿路的裝飾是怎樣,他不記得德叔一臉慚愧的在他耳畔說著什麼,隻能像一尊提線木偶一般,任人牽引著一路走過那長長的勾欄院走廊,一直到了一處獨立的閣樓處。

母夜叉已經含笑等在了門口,對於他的慢吞吞似是有些不滿意,她眉梢一挑,麵上擦的脂粉差點抖落了一地,也不管他是情願不情願,抬手就推著他上了那閣樓。

在踏進那房間門口的時候,遠遠地,他就已經聞到了房間內那一股幽冷的胭脂香,跟他平時在這勾欄院裡聞到的都不一樣。

還不等他將屋子裡的情形打量個仔細,就聽到那母夜叉簡單的將他向桌子邊坐著的那人介紹了一番,就將他推了進去,並且轉身就出去帶上了門。

他站在那裡,看著擺放著好酒好菜的桌子邊坐著的那個身形有些肥碩的背影,雖然看不到他的正麵,然而在打心眼裡,他已經對這人厭惡了起來。

如果是什麼好鳥,怎麼會對一個才不過幾歲的孩子下的了手!

在他心裡,已經對這人這樣定論著。

而事實上,這人的人品也果真如同他所預料的一樣。

在感受到他站在門口遲遲不肯靠近,那人低沉的嗓音就這樣傳了過來:“怎麼?還要我請你過來不成嗎?”

他的聲音如同現在他整個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場一樣可怕,屋子裡的氣氛也因為他這一句話而瞬間凝結成了冰。

玉沉淵愣在那裡,既不敢上前一步,更不能後退一尺。

母夜叉的警告已經再度回響在了他的腦海,此時,他已經再沒有彆的辦法,即便是想逃命,也要拖延時間等到掌燈時分,因為他已經仔細的觀察過,隻有那個時候勾欄院裡的生意最好,而後院的看護也才最為鬆懈。

此時離日暮尚早,該要怎麼拖延時間是他此時必須要麵對的一個問題。

桌前的那人說完這句話之後,又抬手抿了一小口酒,當放下酒盞的時候,側耳傾聽背後依然沒有腳步聲,他的心情越發不耐,索性丟了酒盞轉過頭來看向他後麵的玉沉淵並嗬斥道:“你是聾了嗎?本大爺花錢買樂子,叫你過來你還敢不應嗎?”

他這才一轉過來,玉沉淵才看清楚他的臉,那是一個中年男子的模樣,他的下巴上有三圈跟他肥碩的身形相匹配的贅肉,在暴怒的時候,那三圈肉一愣一愣的,那一瞬間,讓玉沉淵想到曾經跟弟弟出去在路過集市的時候,看到屠夫案幾上被拍打的一晃一晃的豬肉。

而麵前男子的眼神,比那被蚊蠅亂飛叮咬的豬肉更加讓人惡心。

隨著他一聲嗬斥,那酒盞也隨之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小小的玉沉淵一愣,尚未來得及想到該做出如何的反應,就聽見身後的門吱呀一聲應聲而開,旋即轉進來母夜叉的身影,她那雙精明的眸子隻需要在房間裡一轉就已經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即對著那人深深的鞠躬道歉,並抬手就攥緊了玉沉淵的手臂,她的力氣也是十足的大,在捏著玉沉淵手臂上的肉的時候,她還不忘惡狠狠地攥著轉了一個圈,那時候,他不需要撈起袖子來,也能猜到此刻那底下一定是紅了一片,不消片刻就是一片淤青在那裡,十天半個月都不會消除。

“臭小子,吃我的用我的活我的,還敢不聽話!你要是再這麼擰下去,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點一點的揪下來然後再丟回亂葬崗去,讓那些野狗將你吃掉!”

說著,不等看到玉沉淵在聽到那幾個關鍵字眼的時候眸子裡劃過的慌亂的神情,母夜叉已經搖曳著腰肢轉身出了房間,並再度帶上了房門,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惡狠狠的刓了他一眼。

雖然他心知因為有自己這張臉蛋,母夜叉定然是舍不得就這樣再將他丟進亂葬崗,然而那幾個字也確實再度灼燒到了他,待他聽到那一聲關門聲,才回過神來,理智也漸漸清醒,知道如果這一次再惹怒了麵前這位腦滿腸肥的中年男子的話,隻怕雖然不會被丟進亂葬崗,但是下場也是會很慘,所以,不等那中年男子再度開口,玉沉淵已經一咬牙,心一橫,主動朝他走去。

酒盞在剛剛已經被那人摔碎,玉沉淵又取了一隻並抬手斟滿了酒,剛開始,他的手還有些顫抖,端著的酒壺也不時的撒到了酒盞外,但漸漸的,他的心也跟著穩定了下來。

最後,在將那酒盞斟滿送到那人的麵前的時候,玉沉淵的嘴角已經帶上了一抹無害的抱歉的笑意,並道:“小奴第一次見客,所以難免羞澀,還請貴客莫怪。”

說著,他抬手將那酒盞托到了那人的麵前。

那中年男子自母夜叉退出去之後,就已經將整個身子轉了半個圈,並將目光牢牢地鎖定在了玉沉淵的身上,看著他由最初的慌亂無措,漸漸的到現在的從容鎮定,他的眸子裡之前的怒氣也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發濃烈的興趣和一抹讓人看不懂的笑意,他道:“早知道這樣不就對了嘛!”

說著,他含笑抬手接過了玉沉淵手中呈上來的酒盞,並順勢抓住了玉沉淵的手,在玉沉淵還沒有來得及反抗之前,他已經抬手將玉沉淵往懷裡一帶,並道:“你們老鴇說的沒錯,果然還是個絕色。”

話音才落,他已經另外一隻拿著酒盞的手就不由分說的將那酒盞送到了玉沉淵的唇瓣,也不管玉沉淵會不會喝酒,更不管他是否能喝得下,直接在他準備反抗朱唇一啟的時候,就著那杯酒對他灌了下去。

“咳咳咳……”

被灌酒的玉沉淵被嗆的不停的咳嗽,而那人卻是越發來了興致,他索性丟掉那酒盞,一手將玉沉淵的兩隻手反剪到了後腰,另外一隻手捏住了玉沉淵的下巴,眸子從玉沉淵的下巴到鼻梁到眉心,最後落到他那一雙靈動的眼睛上,也絲毫不理會這時候玉沉淵眸底裡不停翻滾著的厭惡和反抗,他笑道:“這張臉,可惜是個男子了,不過這樣也好,是女子本大爺還未必感興趣呢,要說,再等上個幾年,等你再長開了些,指不定要禍害多少人呢!”

說著,他的眸子裡已經帶上了幾分齷蹉的光芒,旋即就對著玉沉淵伏下身來,將那他肥碩的腦袋擱置在了他小小的肩頸處,深深的嗅了一口氣,然後不停的咂舌,似是那裡有比陳年佳釀更為陶醉的芬芳。

而此刻,被困住的玉沉淵隻恨自己太過弱小,在這人的麵前毫無招架之力,他雖然自三歲時起就已經習武,然而卻也隻有短短幾年的光景,麵前的這人雖然腦滿腸肥,然而卻是實打實的練家子。

而且修煉的還都是力量型的功法,他在他的麵前,完全不夠看。

那人似是很享受看到他這般掙紮和厭惡的表情,在抬手蹭了幾下他的臉頰之後,他直接拿過桌子上剛剛玉沉淵倒酒剩下的酒壺,就著那酒壺豪飲了一大口,然後驀地站起了身子來,並鬆開了禁錮著玉沉淵雙手的手,然而不等玉沉淵鬆一口氣,他卻已經反應迅速的一把擒住了他的下巴,另外一隻手握著酒壺直接朝他的嘴裡灌了下去。

這時候,玉沉淵的下巴被他緊緊地擒住,在那般巨大的力氣之下,他被他帶的腳尖離開了地麵,那隻死死卡主他下巴的手被強製性的捏開了他的嘴,然後將那一大壺酒倒進了他的嘴裡。

一直到最後一滴灌下,他才驀地像丟垃圾一樣鬆開了手,也將玉沉淵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摔到了地上。

剛剛被卡的氣息奄奄,又被胡亂灌了一壺的酒,在一陣猛咳之後,這時候他才得了空閒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在被訓練的時候,其中有一項就是每天被那些龜奴按著灌酒,因為,作為一名好的“小生”是在陪著貴客飲酒作樂之後依然能保持頭腦清醒,並且在貴客麵前保持著得體的儀容的,是什麼時候都不能出錯的,所以會喝酒能喝酒就成了勾欄院了的孩子所要訓練的必修課。

那些劣質的刺鼻的酒一壇一壇的給他灌下,他曾倒在陰冷的柴房裡幾經醉生夢死,最後吐到肝腸寸斷,然而第二天迎接他的是繼續灌……就這樣,周而複始的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訓練之後,尋常的酒已經醉不到他了。

而如今,這人如此粗暴的灌酒方式還是讓他有些不適應,但是到不至於就這樣被灌醉了。

在大口的喘息呼吸了新鮮空氣讓自己再度活過來的玉沉淵還不等站起身來,就看到剛剛丟下他之後,那人已經麻利的去掉了自己的外衫隻穿了一件依稀可見裡麵層層肥肉的薄衫向他一步一步走來,然後拎小雞一樣的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再重重的摔到了床上。

這時候,那人看向他的目光裡已經全部是讓他作嘔的猥瑣,眼看著他那山一般肥碩的身子就要朝著他壓了下來,他迅速的抬眸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離日暮西沉依然尚早。

但是,在那人的身體覆上來的一瞬間,玉沉淵卻已經再沒有勇氣拖延下去,他的手故作配合似的攬在了那人的脖頸上,然後趁著那人還在滿腹心思的解他身上的衣衫的時候,他眼底裡劃過一絲狠辣,旋即手腕一轉,就將剛剛被摔到地上之後撿起來的之前被那人摔碎掉的酒盞的碎片插進了那人的脖頸並用力往下一劃。

那一瞬間,那人脖頸上噴湧而出的血灑了他一臉,然而,他的腦袋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在那人的一聲驚呼即將要劃破喉頭的時候,他已經利落的抬起另外一隻已經做好準備的手,死死的無助了那人的嘴,而另一隻手和雙腳一起並用將那人的身子死死的卡在自己身上,讓他根本動彈不得。

然後就這樣,他被那人壓在身下,任由那人脖頸處噴湧而出的血灑了自己一身,並眼睜睜的看著那人的眸子裡由震驚化作憤怒最後漸漸的消失了光亮,他才鬆了一口氣般的鬆開了還捂著他嘴巴的手。

他不記得當時自己身上到底沾了有多少那人的血,他隻記得那人最後彌留之際看向他的眼神,那也是他第一次動手殺人。

在那一瞬間之後,他似是也從此將自己的懦弱和膽怯,同情與善良一並斬殺了。

從此之後,天下再沒有那個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的懦弱少年玉沉淵。

從此之後,他心彌堅,一步步複仇之路走下來,他殺過無數的人,即便這裡麵有老人,有孩子,甚至有無辜的人,然而他卻再也不會為此掉一滴眼淚,更不會指尖顫抖。

想到此,玉沉淵的思緒又飄回了現實,他抬眸看了看身邊不知不覺已經空掉的“無憂”酒壺,然後自嘲似笑了笑,再看向天際,明明往日裡看起來隻有冰冷血色的月裡,此時卻似是多出了一個女子。

而那個叫楚雲笙女子的出現,讓他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

曾經她曾數次提起為何自己會對燕國的小公主格外的上心,甚至還調侃自己是否愛慕那個嬌縱任性的女子。

其實,原因不過是那一夜,在殺了那人之後,他趁著四下無人想從勾欄院裡逃出來,卻不曾想被察覺到了,然後被勾欄院的一眾龜奴們一路追打到了大街上,然後他就遇見了唐雪薫。

那時候的唐雪薫不過還是一個小女娃娃,被微服出宮去上香的王後帶著正坐著馬車從那條街上駛過,在看到被人追打的渾身是傷的他的時候,她的一句話,就讓那些微服的侍衛們將他救了下來,並將他帶至了皇宮,當起了她的小護衛,雖然沒過幾日,那位小公主的新鮮勁兒過去了,就將他拋到了腦後,但他也確實是從這裡開始,一步步走向那權利的頂峰。

雖然後來他也知道,對於那時候的唐雪薫來說,救下他不過是一時興起,為了在她母後麵前表現出乖巧和善良,然而,對於這等活命之恩,他卻是從來都不敢忘的。

她的父母,即燕國的大王和王後僅憑了一封密函就糊塗的屠殺了他滿門,是他不得不複仇的對象,然而對於她,他卻是始終帶著無比的包容和嗬護的。

恩與仇,他從來都分的格外清楚。

然而,他一次一次的回避,並不願意告訴楚雲笙實情,隻不過是不想將這一段讓他難堪的陳年舊事翻閱到她麵前,他怕因此會讓她覺得自己肮臟不堪。

想到此,玉沉淵輕笑一聲,他果然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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