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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羲挑起了車簾。

渾身是傷是血的棲梧,身旁多了一名黑衣女子,神情清冷如雪,隻對著薑羲露出臉龐的一角輪廓。不知為何,薑羲覺得那輪廓瞧上去熟悉得很。

她不由得眯起眼睛,更加關注了些。

就聽到那女子迎著一眾幽影,包括流煞痛心疾首的視線,繼續用冷淡的口吻而道:“再說了,不管我今日所作所為是何,對尊主我都能於心無愧。”

“你放肆!”流煞簡直是氣極了。

靈稚毫無所動:“那我問你,尊主告訴我們說,我們都是被薑族拋棄憎惡的孩子,他是收養了我們,給我們庇佑之所,所以對我們有天大的恩德……這些話,你信嗎?”

“我……”流煞話還沒說完。

靈越夫人身旁的一個白衣守道者忍不住了,他嗬斥道:“簡直荒謬!我薑族何曾會拋棄憎惡無辜的嬰童了?”

“難道不是嗎?因為我們的祖輩,不想守在薑族無望地等待一個巫主,隻想要脫離束縛過普通的生活,就被你們這些滿腦子都是巫主榮耀的家夥,給殘害致死,如若不然,我們這些人,又怎麼會像幽靈一樣無根無憑地存活於世!”

那說話的守道者氣得吐血:“黑袍簡直太不要臉!連這種大言不慚的話都說得出來!這麼多年,明明是他蠱惑了那些無辜的族人,現在居然反過來倒打一耙!”

“不許辱我尊主!”流煞直接刀指守道者,“尊主這麼多年照拂我們,關心我們,把我們當自己孩子一樣養大,從不曾虧待我們半分,我決不允許你們在我麵前說尊主的半句壞話!”

那守道者簡直恨不得仰頭長嘯以發泄心頭怒意了。

而靈越夫人搖搖頭,歎道:“原以為是個聰明有心計的家夥,沒想到也是個被黑袍言語給蠱惑傻了的。”

“你!”

流煞還沒來得及衝出去,就聽到靈稚幽幽來了一句:

“你見過哪個真心愛護孩子的長輩,會把他的孩子們推出去當刀使,讓他們去浴血廝殺,讓他們丟掉性命。真正的長輩,愛護還來不及,又怎麼舍得呢?”

靈越夫人挑眉:“總算是有個明白人。”

流煞聽了,也隻有瞬間的動搖,很快堅定起來,眉宇之間儘是對黑袍的信任跟向往,仿佛他說的話就是人世間最大的規則條律。

“尊主說過,要成為強者,畏懼生死是不可以的!他這麼做,隻是想讓我們真正立足於天地,真正地強大起來!如果這個過程中死了,說明他本來就不適合留在這個世界上!”

聽他說得信誓旦旦的樣子,要是不帶腦子去聽,仿佛還有幾分道理。

靈稚搖頭:“看來你們要繼續執迷不悟了。”

“執迷不悟的是你!”流煞喝道,“要是你現在從棲梧身邊離開,我可以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尊主!”

“不用了,來吧。”靈稚抖開雙手,十指如拈花。

正是巫醫用藥時慣用的手法。

原來這個靈稚,竟然是薑族的巫醫出身嗎?沒有正統的學習,也能鑽研琢磨到這一步,天賦是有多高?

就在這時,沾滿鮮血的棲梧的手,緊緊攥住了靈稚的手腕。

“你不擅長打鬥。”他虛弱地抬起頭,麵色蒼白如紙,“還是我來吧,你且到我身後來。”

“你來?再這樣下去你就死了!”靈稚不由分說,執意要擋到棲梧麵前。

棲梧也不管不顧,非要親自上陣,而不想讓靈稚去冒險。

就在流煞開始顯露出不耐煩的時候。

“好了。”薑羲從馬車裡走出來,披著白色織錦鬥篷,領口一圈淺淺絨毛襯托得神情清傲曼妙,淡雅昳麗。

而她手裡,提著流月弓。

薑族以外的人,隻能看到流月弓其表,便隻能從它精美的外表猜測出流月弓的不凡。

但是薑族之內的人,哪怕是麵前這些已經判出薑族的叛道者,他們根植於靈魂的血脈,也能讓他們感受到從流月弓身上傳來的強大氣息,就像是一頭凶惡的猛虎,令人感覺毛骨悚然。

一件強大的巫器,出現在未來的巫主手上。

嫡脈神血淩駕於普通神血之上,這種天然的等階之差,讓他們下意識生出敬畏跟恐懼,竟然生不出半點好戰之意。

薑羲踩在馬車之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這些叛道者:“若是黑袍沒有來,你們最好就從這裡離開吧。”

流煞咬著牙齒:“尊主他……”

“黑袍沒來,是嗎?”

薑羲斬釘截鐵的話,彆說流煞了,就連棲梧靈稚,乃至靈越夫人,都表露出意外的神情。

他們都以為,叛道者的最後一戰,黑袍一定會到的。

既然他沒到,又為什麼會把所有的幽影籌碼都壓在了這場戰鬥上麵呢。

黑袍心思之深,一時之間讓人捉摸不透。

“黑袍沒來,你們若是不想死,就暫且離開吧。”薑羲撫摸著流月弓上的寶石,對這些人說道,“這是我給你們最後重新選擇的機會,若是願意離開,就收起心思,若是不願意離開,你們可以現在,把手中的刀劍對準於我!”

她說著,踏著流風回雪翩然落在雪地之上,宛若驚鴻立足,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巍峨如泰山不可摧毀的薑羲立在那裡,讓無數人都生出不可力敵的心思。

“巫尊,仿佛變得更強了呢。”靈越夫人想到巫尊剛覺醒時,她收到那封書信裡的描述,薑羲比起那時明顯強大了很多。

這個進步速度,快得有些驚人了!

或許是因為從前的緣故?

靈越夫人不解,但這並不妨礙她看著薑羲的眼神流露出尊崇跟欽佩。

她身邊的守道者,也大多如此。

棲梧被靈稚扶著半坐在地上,複雜又愧疚地不敢直視薑羲身上的光輝。

薑羲雪色衣袍獵獵鼓動,半晌都沒有一個叛道者膽敢出列。

終於,有人動了。

果然還是流煞,這個對黑袍忠心耿耿之人,作為新的幽影之首,他選擇飛身躍起,向薑羲砍出了第一刀。

薑羲眼也不抬,隻將流月弓向上一送,挑弄弓弦一撥。

流煞頓時五感封閉,隻覺得渾身血液開始逆流,一張臉迅速漲得通紅。

“以下犯上者,誅。”

薑羲漠然如雲端神明,睥睨著流煞,輕飄飄一個誅字,就讓流煞感覺到渾身筋骨碎裂一樣地疼痛。

他驀地從半空中墜在地上,隻聽得悶哼一聲,很快就不省人事,更是承受不住地開始七竅流起血。

還沒徹底死絕,但已經相差不遠了。

“你們以為離開薑族便是結束了?背叛之錯,除非流乾身體裡的每一滴血,否則絕不可能洗刷這滔天罪惡!你們先輩的血脈會不斷提醒你們,你們先輩的在天之靈也會視你們為恥辱!”

薑羲冷如冰雹的話語,結結實實地砸在那些渾噩不堪的叛道者腦袋上,讓他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流煞慘狀在前,這下子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敢再踏過那條防線了。

“執迷不悟者,我不會手下留情。”薑羲淡淡掃過流煞,“但是,洗心革麵者,還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們當如何?”

所有叛道者麵麵相覷,遊移不定。

“離開這裡吧。”棲梧把手按在胸口,再一次對著他們苦苦勸說。

這一次,棲梧的話奏效了,這些叛道者竟然真的開始陸陸續續的離去,沒多久,這片雪地上除了留下來的屍體,就隻剩下棲梧跟靈稚這兩個人了。

偏偏他們的身份,模糊曖昧的很。

說叛道者也不是,說守道者也不是。

薑羲擰眉看著靈稚,目光落在她那張輪廓熟悉的臉上,久久未曾挪開。

“你叫靈稚?”她突然發問。

靈稚扶著棲梧,仍是那清冷的姿態,隨口嗯了一聲。

“那你的父母呢?你可知道?”

“靈稚自小無父無母。”

薑羲沒說話了,她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靈越夫人適時上前來,讚許道:“沒想到巫尊不過一招便逼退了那些叛道者。”

薑羲在她身後恭謹垂手的白衣守道者身上略過視線。

“在你們最艱難的時候,我沒有出手,對此你們可曾怪罪?”

他們當中,雖然沒有如叛道者出現亡者,但是重傷的人還是有幾個。

“梅花不經磨礪,哪有撲鼻香味,巫尊總不可能護住他們一生一世的。”靈越夫人主動回答,“守道者不至於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仿佛為了響應靈越夫人的聲音,這些白衣守道者齊刷刷地跪下去。

“為巫尊,萬死不辭!”

薑羲笑著搖搖頭:“哪有什麼死不死的,如果有一天,你們會赴死,我希望你們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自己。”

“是!”

不管他們聽懂沒聽懂,反正這話中深意,是要人自己去領會的。

而往往在不同人的想法中,又會理解成不同的意思。

百人百態,千人千態。

薑羲轉身回馬車上之前,對靈稚說了一句:“如果不介意,靈稚娘子可與我們同行。”

“她是……”棲梧燃起希望。

“彆抱太大希望。”靈稚理性地勸說道,“我覺得她更像是為了我來的,你不過是順便帶上的而已。”

棲梧覺得那也沒關係,總歸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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