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妹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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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娟小時候最喜歡的人就是自己的大哥楊磊。

村子裡一起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裡，就屬她大哥楊磊，腦子最聰明，力氣也最大。在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年月裡，楊娟卻總能有大哥從樹上打下來的麻雀，小河裡捉上來的小魚小蝦來打打牙祭，那時候，她就是彆人家的孩子最羨慕的人。

後來楊磊當了兵，楊家母女成了光榮的軍屬。楊磊在部隊表現得很好，職位一點一點上去了，連村裡的領導對楊家都高看一眼，有什麼好事兒也都想著她們母女。

雖然大哥不能再陪在楊娟身邊，但楊娟始終覺得他仍然在保護著自己，寵愛著自己。偶爾大哥回來探親給她買的一些新鮮東西，也都能讓她成為村裡女孩們之間令人豔羨的那一個。

可是有一天，楊磊帶著周晴回到了村裡，那是楊娟第一次發覺到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隻疼愛自己一個人的大哥了。

那時候楊母也很高興兒子能娶到這個漂亮又有文化的城裡姑娘做媳婦，特地做了農村最好的殺豬菜來招待周晴。沒想到，周晴卻露出一臉的嫌棄，她不愛吃肥豬肉，楊磊就天天跑到河邊給她捉鮮魚，上山給她找鬆塔剝鬆子吃……而這些在以往都是隻有楊娟才能擁有的特權，現在卻都被周晴那個女人奪走了。

儘管周晴給楊娟買了新衣服和漂亮的頭花，楊娟卻也怎麼無法喜歡上這個嫂子。

“……沒回娘家？還住到彆人家裡？”

楊母心說不好，如果周晴跑回娘家去，等兒子回來自己還可以跟兒子哭訴一番兒媳婦的不好，磊子自然是要相信她這個當娘的。可周晴沒回娘家，卻借住在彆人家裡，弄得倒好像是她這個當婆婆的不講道理，讓她無家可歸了一樣。

楊母不敢相信，誰會收留一個周晴那樣被婆家敢出門的女人。再說她身上一分錢也沒帶，收留她還要供吃供住，誰家那麼傻呢？

“嗯，就那天那個抱著孩子還來看熱鬨的嘛！”楊娟年輕眼尖，記性也好，倒是記住了江曉琳。

“真是個喝了醬油耍酒瘋的，閒的她要多管閒事！”

楊母嘴上罵罵咧咧的，心底運著氣，倒也還知道不能上門去吵鬨，隻能暗自咬著牙根解癢癢，私下裡恨上了江曉琳。

這些江曉琳自然全不知情，她正好心情地接過炊事班小趙幫忙帶回來的新鮮菜肉，同周晴商量著今天的菜單。

“……咱們也吃了好幾天炒菜米飯了，今天吃點麵食吧，包餃子怎麼樣？”

明媚的春光讓周晴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她含笑點頭：“好啊，包餃子我也能幫上點忙，我很會擀餃子皮。”

周晴出身普通市民家庭，家裡隻有一個弟弟，她這個當姐姐的從小也是要幫家裡乾活兒的。所以做點飯菜其實難不倒她，隻是總覺得江曉琳做出來的飯菜就是比自己做的好吃。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帶著聰聰往回走，突然被一個疾奔過來的士兵喊住：

“嫂子！嫂子！”

兩人一齊回頭，隻見跑來的年輕士兵剛剛在她們麵前站定，舉手“啪”地就是一個軍禮。

“嫂子，部隊那邊的傳達室來了個人，說是俞副營的……呃，是俞副營老家的親戚，您……過去看看不？”

這個年輕的小士兵名叫閆偉，身材瘦高，麵孔微黑，才二十一二歲的模樣。此刻他麵露尷尬，略有些不自在，心裡一個勁兒地犯嘀咕。

傳達室裡那個來找俞副營長的年輕女人，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俞副營的未婚妻。可整個營部誰不知道俞副營的媳婦隨軍後一直就住在家屬樓區，還剛生了個大胖小子呢，那個女人又算怎麼回事兒啊？

江曉琳並不知道閆偉心裡想的這些事，她隻是疑惑來人是誰？她完全沒有聽說老家的哪個親戚要來這裡。

既然人已經到了部隊，江曉琳也隻好答應閆偉，跟他過去看看。

閆偉幫忙搬著嬰兒車，江曉琳拎著青菜和豬肉，先把周晴跟聰聰送回樓上安頓好，然後兩個人又腳步匆匆，來到部隊的傳達室。

見到周海燕的那一刻之前，江曉琳真的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但即使是這樣，她仍然一眼就認出了周海燕。

她壓下心底的驚訝和疑問，匆匆打量了周海燕一眼。

現在的周海燕比江曉琳記憶中的模樣胖了一些，頭發也剪短了，整齊的抿在耳後。身上仍然穿著略厚的黑色毛料外套和藍布褲子，因而整個人顯得略有些陰鬱低沉。

周海燕見到進來傳達室的江曉琳本就已經十分驚訝，再等到江曉琳自我介紹說是俞振業的妻子，她表現得更加驚愕和不敢置信。

“……什……什麼？”

當初，周海燕和俞振業解除婚約後，不久就嫁到了城裡，和她的同學丁昆侖結了婚。那時候，她滿心沉醉在自己的喜悅中，隻隱約聽說了俞振業即將跟隨部隊上前線的消息。

當時的周海燕還暗自慶幸兩人已經沒有了婚約的羈絆，否則對於未婚夫可能在戰場上或死或傷的情形，她可不知道自己是否敢於去麵對。

婚後，周海燕慢慢發現丈夫一家雖然娶了自己，卻不大看得起自己的出身，總不願意她和娘家過多的來往。連她自己覺得這也是正常的，畢竟丈夫一家都是城裡人，舅舅又是有本事的乾部，自然看不上滿褲腿泥水的鄉下人。

婆家全家人，包括丈夫在內，就隻在結婚那天如果一次周家，之後隻有周海燕自己回過兩趟娘家，幾個月後她有了身孕，就再也沒有回過周家營子了。

就這樣，周海燕竟然不知道俞振業已經結了婚的事情，隻在生下孩子後，父母進城裡看她時，才偶然聽說他從戰場上負傷而歸的事。

這次她也是被逼無奈，才會按著曾經跟俞振業通信的地址，找到他曾經所在的部隊。也是在他老戰友的指點下，才找到了這裡。

原來……俞振業已經結了婚，妻子還隨軍到了部隊。怪不得剛剛她以俞振業未婚妻的身份表示要找他時，傳達室的值班士兵會一臉怪異地看著自己，要不是自己能拿出俞振業曾經親趣÷閣寫的信，估計他們是不會幫她找人的。

周海燕心中覺得十分難堪，依照她過去的性格，實在想要甩頭就走。可現實的情況卻不允許，她既然來找俞振業求他相助，就隻好忍耐住性子，放低姿態，再過去的兩年多的日子裡，她早已經深刻了解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