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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裡呢?”
“哪裡都行。”
“做什麼呢?”
“做什麼不比現在強?”方笑雲反問他:“每次打仗都要殺人,自己人難免也會死,兄弟死了要報仇,為報仇殺更多人,殺人又死更多兄弟,再去報仇。”
辛辣的酒順喉而下,肚子裡的那團火焰燃燒起來,方笑雲揮起拳頭,憤憤錘在地上。
“這樣下去,何時是個頭?”
......
......
每次戰鬥總有熟悉的、交好的、喜歡的人戰死,起初,這些死傷令方笑雲激發更多鬥誌與仇恨,然而到後來,心裡的仇恨越來越重,鬥誌卻逐漸消失。
三年軍旅,方笑雲不斷成長,眼界逐漸開闊。他知道這場戰爭的起因,要把周圍敵人徹底打敗、打服甚至滅絕,戰爭才有可能結束。反過來也一樣。除非大宇被徹底擊敗,四國兩族不會罷休。
兩者看起來都不太可能,縱然發生,方笑雲覺得自己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既如此,每天拚命難不成就為了殺人?為了積累仇恨?
人生美好,不能修行也可以快樂。這是方笑雲從軍三年來的最大心得。得出這條結論與他收集的那麼多零碎物件有關,看的越多,方笑雲體會越深刻。
“話不能這麼講。”
老鐵臉上的神情變得莊重:“我在這裡結交兄弟,殺退敵人,心裡覺得自己有用。到彆的地方做彆的事,不在行,做不好,即便能混下去,也就真的是混吃等死。”
“混吃等死怎麼了?”方笑雲冷笑:“我倒覺得......”
“聽我把話說完。”老鐵攔住他,緩緩開口:“笑雲啊,你年輕,聰明,勤奮,還能修行。有了這些,你的路比一般人寬,將來的選擇也多。我和你不一樣,在軍隊裡,至少能找到地方安身......不是那種安身。”
“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方笑雲若有所思。
“老哥我沒讀過書,說不好。”
老鐵歎了口氣,接下去道:“打仗好不好?當然不好。殺人好不好?鬼才覺得好。可這就是軍人的命。咱們在軍隊裡結交兄弟,相互照應,打仗的時候多殺敵,儘量保全自己。這就是軍人,永遠不會變。”
稍頓,他又道:“有件事你沒說錯,仗打的越多殺人越多,身邊人死的人也會越多。同僚,朋友,夥伴,兄弟,總有一天輪到自己。”
“所以說當兵的是賤命。”方笑雲冷笑道。
“你可以不當兵,但不能這樣講。”老鐵認真說道。
“怎麼了,說不得?”方笑雲像個鬥雞一樣不肯退讓。
“彆忘了你現在也還是個兵。”
“我就看不起自己了,咋地?”
“咱們畢竟做了點事情,保護了一些人,有意義的。”老鐵歎息著,忽然道:“前兩天我到外麵打探消息,遇到一支逃難隊伍,王老頭也在。”
聽了這句話,方笑雲楞了一下,不再緊盯著老鐵的眼睛不放。
王老頭在軍營附近擺攤賣麵,家裡最小的女兒幫忙,方笑雲喜歡吃他做的牛肉麵,常帶人去。一來二去,彼此混的很熟,老頭兒總會在他碗裡多放幾塊牛肉。有一次,幾個喝醉酒的兵痞調戲老頭的女兒,連攤子都砸掉,剛好被方笑雲遇著,生生將兩個領頭的打斷雙腿。
從那之後,再沒人敢在麵攤鬨事,王老頭自然對方笑雲感恩戴德,連同其部下也都吃到更多牛肉。方笑雲記得那個叫四妞的女孩兒,端麵過來臉總是紅的,有時會變著法子多留一會兒,譬如要不要放蔥花,辣椒夠不夠之類。
軍中粗漢不會放過這種機會,時常借機拿方笑雲開涮,每當這時候,王老頭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四妞則在哄笑聲中狼狽逃走。
因為這個,方笑雲去吃麵的次數反倒少了。
方笑雲呆了片刻,問道:“他怎麼樣?”
“不太好。”老鐵頓了頓,“四妞死了。”
方笑雲張了張嘴,默默低下頭去。
老鐵繼續說道:“王老頭和我說了會兒話,中間提到過你。”
“我不欠他麵錢。”方笑雲悶聲道。
“欠錢也不要緊。”老鐵笑著說道:“他叫我叮囑你,打仗歸打仗,殺賊的時候注意安全。將來打完仗,他還回到老地方賣麵,保證多放牛肉。”
“好稀罕。”方笑雲哼一聲:“送我一張神符,保準兒謝謝他。”
“王老頭隻會做麵,不會寫符。就像我們這些人,隻會當兵,做不了彆的。”老鐵用手指指周圍的將官與士卒:“看他們,剛才罵得那麼凶,現在又樂起來。”
正如其所講,剛剛這群粗漢指天罵地,滿肚子怨憤,看樣子仿佛馬上就要提刀砍人。才隻過了這麼會兒功夫,大家已經找到開心的事,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有些時候難免有人提到傷心的事,說著說著,偷偷低下頭去擦擦眼睛,等到頭抬起來,麵前往往送來幾大碗酒。
於是接過來喝掉,又會很高興。
看著他們,方笑雲舉起酒袋連灌幾口,“沒心沒肺的蠢貨,喝死才好。”
“你這是舍不得。”老鐵笑著說道:“我也是慢慢體會到,隻有和兄弟們在一起才能這樣。”
方笑雲冷笑道:“然後一個接一個被人砍死,被槍捅死,被火燒死,總之不得好死。”
“軍人戰死沙場,不說多光榮,起碼有人知道我死了,會有人記得我的名字。”老鐵深深歎了口氣,“我說這些,不是勸你留下。”
“我才不會那麼蠢。”方笑雲冷冷應著。
“說真的,我覺得你應該走。”老鐵認真說道。
“我就應該混吃等死?”方笑雲望著他,一臉譏諷。
“當然不是。”老鐵連連搖頭:“我們在這裡,因為我們適合在這裡,打仗殺人就是我們適合乾的事。另外,我們的能力僅限於此,像我,頂多能帶幾百人,再多就照顧不來。你和我們不一樣,雖然你打仗比我們好,殺人比我們厲害,但不表示這就是你最適合乾的事。”
稍頓,他又道:“該這樣講,打仗不是你現在最應該乾的事情。”
“道理一套一套,還拿自己當教頭。”方笑雲神情不屑:“你知道我應該乾什麼?”
“你應該修行。”老鐵認真說道。
“然後?”方笑雲冷笑。
“回來帶領我們大殺四方,擊敗所有敵人。”老鐵的神情頗為期待。“等打完仗,哥哥帶你去領略北境風光。”
“兩個人哪夠?大夥兒都去。”方笑雲笑著說。
“可以,可以。”
“順帶替你解決仇家。”
“也行,也行。”老鐵連連點頭。
“做夢去吧!”
方笑雲大罵著扔掉酒袋,猛地從地上跳起來。
“方笑雲,乾什麼去?”
“撒尿!”方笑雲大聲回應,突然他意識到問話的人不是老鐵,忙轉回頭去看。
蘇箐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身邊站著好多人,有符師,有將官,還有人身著官服。
餘大年也在其中。
......
......
跟著蘇箐走出去老遠,方笑雲心情忐忑,怕惹禍,又怕被蘇箐出賣。
一前一後走到某個極其陰暗的角落,蘇箐停下來四周看看,找了塊石頭坐下。
“你也坐。”她指指對麵。“我向餘將軍要求,先與你談談。”
到底啥事這麼嚴肅?方笑雲小心翼翼坐下來,一邊上下打量蘇箐,一邊胡思亂想。
會不會是有什麼特彆危險的任務要自己做?那樣的話,自己乾脆借機溜走。不行,蘇箐知道自己想做逃兵,一定早有準備。言多必失,禍從口出,怎麼就不記不住呢。
過了一會兒,蘇箐忽然開口,說了句不相關的話。
“你能看到我。”
“我的眼力一直很好。你不知道?”方笑雲感覺奇怪。他能看到蘇箐的其表情變化,包括眼裡流露出來的困惑與驚疑,甚至能注意到她說話之前吸氣的時間略長。
難道是......想到某種可能,方笑雲的心跳漸漸加速。
“隨便問問,你不要想太多。”方笑雲看得到蘇箐,蘇箐自然能更輕鬆地看到他,甚至能看破其內心。
“明竅是一道重要關卡,衝關時天地生輝,華蓋臨頭,諸般異兆,修為也會突飛猛進。”
“好厲害!”方笑雲羞愧地低下頭。
那些異兆他一樣都沒見著,之前突然冒出的念頭純粹做夢。
蘇箐接著說道:“如見異兆,需緊守心神,要看清,看仔細,但不能沉迷其中。另外,明竅前四境的順序並非固定,眼耳鼻喉皆有可能。如為眼竅,切記不可睜眼。”
不睜眼如何看清?方笑雲心裡充滿困惑。
“先記住這些。”
蘇箐不想說太多,言罷回到眼前。
蒼雲守軍戰鬥失利導致大部分地區淪陷,州府被圍,這不是當前最可怕的事情,後續三萬狂沙騎士正延邊境朝這邊殺來,一路上避開堅城,隻以尋常州縣作為目標,攻破之後大肆劫掠,不等周圍軍隊聚集,便又去了彆處。
顧文輝決心不惜代價將這支騎兵殲滅,專門謀劃,製訂出一套戰術。然而由於蒼雲兵敗,預定部署已無可能實現。
有麻煩上門。
黑暗中注意到蘇箐殷切的目光,方笑雲心裡暗暗想著。果不其然,蘇箐介紹完之後開口道。
“我知道你詭計多端,幫忙想想當前還有什麼辦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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