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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刑部大牢。

福敏被鐵鏈鎖在石牆上,指甲摳進磚縫裡嘶吼:“弘曆那小兒竟敢壞祖宗規矩!待我出去——”話未說完,獄卒抄起竹鞭抽在他後背,鞭梢帶起的風卷得草屑亂飛。

馬爾賽蜷縮在稻草堆裡,發辮被剪得參差不齊,他忽然抓起夜壺砸向柵欄:“弘曆小畜生要亡我滿洲啊!”

壺裡的殘液順著柵欄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痕。

於敏中被關在最裡間,額頭抵著潮濕的石壁,手指反複摩挲著斷發茬口。

走廊傳來腳步聲,典獄長晃著銀剪巡視。

福敏突然撲向柵欄,鐵鏈繃得筆直,指尖幾乎夠到典獄長的臉:“我要麵見太後!讓鈕祜祿氏看看她兒子造的孽!”

典獄長退後半步,嘴角扯出譏誚:"前兒個太後剛去養心殿,您猜皇上怎麼回的?''皇額娘若再提留辮,兒臣便剃度去當和尚''。”

福敏麵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劇烈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他腦海中不斷閃現過去在毓慶宮教弘曆讀書的場景——那時的少年天子總是恭謹地捧著《孝經》求教,對太後更是晨昏定省、言聽計從。

可如今,那個會在雪天為太後手抄佛經的弘曆,竟連母親的情麵都不留半分。

"大逆不道..."福敏喉間擠出破碎的呢喃,指甲幾乎要摳進掌心,曾經那個溫馴的學生去哪了?

眼前這個鐵腕推行暴政的帝王,分明是個讓他陌生到恐懼的陌生人。

深夜,獄卒抱著棉被經過,聽見馬爾賽用滿語哼唱搖籃曲,調子混著哭腔,在空蕩蕩的走廊裡飄得七零八落。

於敏中忽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青磚:“你們說…當年多爾袞入關時,可曾想過子孫會被人逼著斷發?”

福敏啐了口血沫:“多爾袞若在,早砍了弘曆小兒的狗頭!”

五更天,獄門“吱呀”開了,李玉帶著四個特勤局衛士進來,袖口的金線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於敏中撲到欄前,質問道:“李公公!您也是滿人,怎能助紂為虐?”

李玉慢掏出黃綾,笑嗬嗬說道:“於大人,奴才是皇上的狗,主子指哪便咬哪。

三位以下犯上,按《大清律》當碎剮三日,皇上念著三朝老臣的情分,留個囫圇屍首。”

馬爾賽突然狂笑,震得牆皮簌簌往下掉:“留全屍?沒了辮子,咱們到了地下怎麼見列祖列宗!”

福敏盯著李玉的寸發青茬,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陪弘曆讀書時,這小太監還梳著油光水滑的長辮,如今卻連後頸都青得發白。

衛士打開牢門時,福敏突然從袖裡抽出碎瓷片,朝著喉嚨劃去——卻被李玉反手扣住手腕。

“找死嗎?”

李玉扯著福敏的斷發往後拽,“皇上要你們活著看新政推行,等大清百姓的辮子都短過五寸,再送你們上路。”

木柵欄外,新一批抗令的滿人官員被推進來,看見牢房裡的景象,頓時癱在地上發抖。

養心殿。

鄂爾泰披頭散發跪伏階下,衣袍上還沾著天牢的黴斑。

“皇上,臣冤枉啊!”鄂爾泰情緒激動高呼道。

弘曆斜倚龍椅,冷聲說道:“鄂爾奇是你胞弟,私造軍械、弑君謀反——你敢說毫無乾係?”

鄂爾泰喉間動了動,忽憶鄂爾奇常撫辮念“滿人要守根”,此刻跪於養心殿,方驚覺那“守根”竟成鄂爾奇謀反根源,悔未早加阻攔,終致大禍。

“滿朝皆言應誅鄂家九族!”弘曆指尖敲了敲禦案上的《鄂爾泰彈劾卷》。

“皇上開恩!”鄂爾泰猛然叩首,額頭撞得地磚咚咚作響。

“朕念鄂家為朝廷效力多年,準免死罪。”

弘曆擲下朱筆,墨點濺在鄂爾泰慘白的臉上,“家產儘充國庫,你與家眷流放海南崖州,無朕旨意,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鄂爾泰如遭雷擊,僵跪階下。

待鄂爾泰被侍衛拖出殿外,反貪局局長田文鏡踏著急促的碎步跨入養心殿。

田文鏡抬手甩去額頭汗珠,從袖中抖出泛黃的賬冊,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亢奮。

“陛下!鄂爾奇、鄂爾泰、福敏、於敏中等逆臣抄家已畢,共查抄黃金四十萬兩、白銀六百萬兩,另有古玩字畫、田契商鋪折算約八百萬銀元,總計二千萬銀元整!”

弘曆聽罷田文鏡的奏報,指尖輕輕叩擊著禦案,眼底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讚許。

“去告訴內務府!”弘曆往後一靠,龍袍在椅背上壓出挺括的折痕,指尖叩了叩案頭的《太後萬壽儀典》。

“太後五十歲壽辰,把鄂家抄出的東珠全用上——選最大的十二顆鑲在鳳冠上,再打三十串朝珠賞給宗室女眷。”

弘曆忽然放柔聲音,目光掠過窗外慈寧宮方向,“就說前些日子推行剪辮,惹皇額娘操心了,這東珠算兒子補的壽禮。”

田文鏡喉頭微動,瞬間明白——鄂家的東珠本是逆產,此刻卻化作“孝心”的注腳,鳳冠上的東珠壓著滿臣的非議,賞出的朝珠堵住宗室的閒嘴,連太後因剪辮冷掉的母子情,也被這珠光映得暖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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