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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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津港，清晨的時候，還多少有些寒意。

海風裹挾著鹹腥的氣息撲麵而來。

雖然，天剛剛蒙蒙亮，但碼頭上，諸多來此賺外快的百姓扛著貨物穿梭不停，吆喝聲此起彼伏，一派繁忙景象。

遠處的海麵上，一艘懸掛著陳字大旗的戰船破浪駛來，船帆獵獵作響。

戰船緩緩駛入港口，穩穩停靠。

片刻後，舷板放下，一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邁步而下。

此人正是得詔歸京述職的陳璘。

隻見他身著一襲華貴錦服，熠熠生輝。

在其身後，十幾個親兵緊隨其後。

這些親兵他們身著統一的黑色勁裝，腰佩長刀，步伐整齊劃一，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驛站早早的就將快馬備好，送到了港口這邊，守著馬的小吏前來行了個禮，將眾人引到馬廄處。

也沒有過多耽擱，陳璘等人便翻身上馬，徑直朝著北京城疾馳而去。

到了下午，陳璘便就到北京城。

此時的京城，春意漸濃，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一片繁華熱鬨的景象。

他直奔兵部而去。

按照慣例回京的地方將領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兵部。

經通報之後，他終於見到了此時的兵部尚書方逢時。

方逢時雖是文人，但早些年，也是提過刀，剿過匪，跟將領武人們打交道是有著自己一套的。

陳璘一看到方逢時，便躬身行禮。

“陳將軍，此番歸來，辛苦了，快些入座。“

“是，大人”

等到陳璘坐下，奉上茶水之後。

兩人又先是客套了一番。

聊著聊著，方逢時突然話題一轉：“關於爪哇的戰事，陛下極為關注，陳將軍啊，說一句題外話，爪窪的西夷到底有無主動攻擊？”

陳璘聞言，猛地一驚，不過，輕啟戰事的罪名可不小，也就片刻愣神後，便語氣堅定地回答：“回大人，確有其事。他們先是騷擾我大明朝的商船，來往船隻商賈都能作證，我大明水師巡查之時，他們主動攻擊了我們。”

方逢時聽著陳璘的話後，不住的點頭，隨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將軍莫要多想，本官詢問此事，也隻是心中好奇。“

“你既到京師，不日便會被陛下召見，必定會詳細詢問此事，其中諸多細節，你這兩日務必要仔細斟酌，想好再答。”

“多謝大人提醒，末將銘記於心。末將定當如實稟報，絕不敢有絲毫隱瞞。”

“本官啊沒有乘過大船，也沒有出過海，聽說海上的風浪很大，不過，將軍啊，這京師的風浪有的時候也不小，陛下想著在爪窪擬設總督職務，讓閣老給個章程，閣老這幾日啊，非常為難，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他不方便見你，便托本官詢問一番……”

“擬設爪窪總督一職，可行嗎？”

說完之後，方逢時看向了陳璘……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陳璘剛剛聽完方逢時的話時，非常興奮啊，對於他來說，他此時在爪窪獲得了勝利，若是大明朝趁著這個良機，開辟了海外的疆土，但對於他這個將領來說，是功在千秋啊，可若是，大明朝對於這塊海外疆土毫無興趣，不出十年，便又會被其他的西夷占去，此時的功勞大打折扣。

入京麵聖，提議設置衛所，修建大明的城池，這是他想跟天子進言的。

誰知，陛下已有了這個想法，那就是英雄所見略同。

他想著回答，可當他看到方逢時似笑非笑的麵容，腦海中忽然閃過淩雲翼臨彆時的叮囑——

“朝堂不是沙場，刀劍能劈開敵陣，卻斬不斷人心的荊棘，陛下召見前，萬不可在外人麵前吐露分毫。”

想到於此，陳璘停頓片刻：“大人，您覺得可行嗎？”

“什麼意思？”

“您若是覺得可行，那必定可行，您若是覺得不可行，那定是不可行？”他刻意放緩語調，尾音拖得極長，像極了戰船上收帆時繃緊的繩索，看似鬆弛，實則暗藏力道……

方逢時端茶的手猛地頓住，茶湯在青花盞裡晃出細小漣漪。

眼前這位曾在海上橫刀立馬的將軍，此刻竟將話頭輕巧踢回。

“好個陳將軍！”方逢時乾笑兩聲，袍袖掃過案幾，"閣老確實不便出麵，但你放心，你我今日所言，不會外傳，我啊，也隻會告訴閣老一人……”

陳璘立刻起身作揖，姿態謙卑卻不失氣度：“閣老與大人皆是朝廷柱石，製定方略高瞻遠矚。我們武人隻需握緊刀劍，指哪打哪便是。哪能一入京，便在這裡高談闊論，指指點點，大人，莫要再為難末將了。”

方逢時盯著陳璘的眼睛看了許久，忽然撫掌大笑：”好！好！不愧是能讓西夷聞風喪膽的陳將軍。你且回驛站休息，安心等著陛下召見吧。”

送走陳璘後，方逢時並未在兵部多作停留，直接備車前往內閣。

值房內，申時行正伏案查看文書，不斷地批注，案頭堆疊的文書幾乎將他半張臉都掩住。

聽到聲響，他抬眼去看，瞧見是方逢時，便將手中地筆放下。

“行之啊，快，快坐。”

方逢時隨手拉過一張圓凳坐在了申時行地對麵：“閣老，已經見過陳璘了，按你吩咐，問了他關於設總督的事。"

申時行頓時來了精神，身子前傾：“他如何作答？”

"起先瞧著是動了興致的，眼底都亮起來了。可話到嘴邊，忽然就變了卦。我說''擬設爪窪總督一職，可行嗎''，他倒好，反問我''大人覺得可行嗎''……”

申時行先是一怔，隨即輕笑兩聲：“好個陳璘！不愧是跟著淩雲翼打過仗的人。”

“當年淩雲翼平定羅旁瑤亂，朝堂上有人彈劾他濫殺，他也是這般，把所有折子原封不動呈送到內閣，隻附了句''請聖裁''——看似不辯，實則把難題全推給了那些言官。”

“這就叫言多必失，以退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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