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圍欄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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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圍欄內外第12頁
“阿爸，我其實……”其其格的嘴唇輕顫著，話語在舌尖打了個轉，最終還是隨著一聲輕歎咽了回去。
哈丹正往銅壺裡添著新茶，聞言手上動作未停，隻抬眼瞥了女兒一眼。
跳動的火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這是個好人家，”他邊說邊用木勺攪動沸騰的奶茶，奶香混著茶香在包內彌漫，“你會過上好日子的。”
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明天的天氣如何一樣。
其其格望著阿爸被煙火熏黑的銅茶壺，突然明白了什麼。
氈房中央的爐火劈啪作響，映得她眼底發燙。
原來不管有沒有祁明遠，阿爸都會像對待待產的母羊一般，固執地為她圈定人生的圍欄。
她想解釋，想說那些流言都是誤會。
可話到嘴邊，卻看見阿爸正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虔誠地往佛龕前的酥油燈裡添油。
那姿態，就像在完成某種不容置疑的儀式。
火光搖曳間，其其格終於明白：
有些堅持，就像蒙古包的烏尼杆，永遠筆直地指向蒼穹，不會為任何人的言語而彎曲。
哈丹似乎是察覺到了其其格的想法，他抬起布滿風霜的臉，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你就好好過日子，莫要再想那些不相乾的事。阿爸由著你任性了這些年，該收心了！”
哈丹的聲音低沉而堅決，像賽裡木湖畔十二月封凍的冰麵，寒意一絲絲滲進其其格的心裡。
她望著銅壺裡升騰的熱氣，恍惚間看見了自己曾經憧憬的生活：像草原上的雲雀一樣自由，像賽裡木湖的浪花一樣恣意。
可當她抬頭，看見阿爸被歲月壓彎的脊背，那些話語就像被風雪凍住的泉水，怎麼也流不出口。
這不單是因為對父親威嚴的敬畏，更是因為那份沉甸甸的愧疚，阿媽走後，是阿爸一手把她拉扯大。
而最重要的是，這是在草原上，是祖祖輩輩遵循著古老規矩的地方。
而且，曾經阿爸也曾任由她胡鬨過，結果……
她至今記得，當她渾身濕透地抱著斷掉的馬鞭回來時，烏雲家的姑娘們是怎樣在背後指指點點的。
而阿爸當時並沒有埋怨她，更沒有說她什麼，就連後麵她賣羊買相機，阿爸也是沒有多說什麼。
所以現在，當阿爸堅持要她嫁人時，其其格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那些被縱容的任性，那些被默許的自由，原來都在此刻化作了最沉重的枷鎖。
哈丹深深看了女兒一眼，那雙常年被草原風沙磨礪的眼睛裡，此刻竟泛著些許濕潤的光。
他粗糙的大手在空中頓了頓，最終隻是重重地落在其其格肩頭，像一片沉甸甸的雲。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老人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風揉碎的枯草，走了出去。
其其格望著阿爸的背影，視線漸漸模糊。
她突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記憶中那個能單手製服烈馬的阿爸，背影已經變得這樣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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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遠推開“牧野手作工坊”的玻璃門，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店裡，灑在擺滿手工藝品的木質貨架上。
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正坐在工作台前看手機，聽到聲音抬起頭來。
“您好，請問您是古麗亞老師嗎？”祁明遠試探性地問道，聲音裡帶著幾分不確定。
女孩放下手機站起身，疑惑地望著祁明遠回應道：“我是，您有什麼事嗎？”
確認找對人後，祁明遠鬆了口氣，至少第一步是成功了，“我叫祁明遠，是一名網絡作家。從查乾陶勒蓋過來的，我……”
“不好意思打斷您，”古麗亞微微皺眉，語氣禮貌但疏遠，“我大概能猜到您的來意。不過我現在在博樂過得很好，沒有回去的打算。”
祁明遠聞言，心頭微微一沉。果然如他所料，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不過，在來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是一場持久戰，也不會那麼容易。
“其實是這樣，”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語氣誠懇地說道，“我有幫牧民們直播賣貨，在直播的時候，網友們看到了這個……”
說著，他從隨身的背包裡拿出了那個爆款的醜萌杯子。
“很多人都想買，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打聽到這是您做的作品。”祁明遠輕輕將杯子放在兩人之間的工作台上，又補充道：“除了寫作，我還有個專門分享各類文化的自媒體賬號，現在有十幾萬粉絲。我這次找您一是為了杯子而來，二來呢就是對您的故事感興趣，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聊聊？”
古麗亞的目光落在那個杯子上，眼神突然變得複雜。
這個杯子她在熟悉不過了，那是她早期練習的杯子。
而後，當聽到祁明遠提到直播和粉絲時，她緊繃的嘴角不自覺地放鬆了些，眼中的戒備也淡去了幾分。
“你……真的不是我爺爺找來勸我回去的？”古麗亞狐疑地打量著祁明遠：
“啊？”祁明遠恰到好處地露出驚訝的表情，眼睛微微睜大，“那位賣給我杯子的老人家，原來是您爺爺？”
他順勢拿起工作台上的杯子，裝作第一次仔細看杯子的樣子。
古麗亞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笑意：“對，那是我的爺爺，我也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把這個醜杯子放在他的貨架上。”
“這個杯子的設計真彆致！”祁明遠微笑著讚歎道，隨即又真誠地補充道，“您的漢語說得這麼流利，發音也很標準。”
他的語氣溫和自然，既表達了讚賞，又巧妙地緩和了現場的氣氛。
“我十歲就離開草原了，後來一直在博樂生活，大學也是在內地讀的，所以漢語算是我的日常語言了。”古麗亞淺笑著解釋道，眼波中閃過一絲懷念。
祁明遠眼睛一亮，瞬間找到了突破口，連忙指著那個醜萌的杯子問道：“那您很久沒回去了？這個杯子……難道是您小時候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