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握住那片竹葉,便握住了整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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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一百二十歲高齡的悲塵大師並未急於回應張道之的問題。 而是走進洞內深處,動作緩慢地為張道之沏了壺茶。 見狀。 張道之識趣不再繼續追問。 如果對方想說的話,便不會去泡茶了。 畢竟,茶要慢飲,意思是事情要慢講,莫心急。 趁著悲塵泡茶的功夫。 張道之開始打量起眼前這座達摩洞。 龍虎山也有一洞,名曰鬼穀洞,平日裡,隻有天師府的長者與他才能前去。 達摩洞內靈氣異常充沛。 相較於這個,最為難能可貴的,是刻畫在牆壁上的少林七十二絕技。 張道之瞧了幾眼,嘖嘖稱奇道: “少林的外家功夫當為天下之最。” 聞言。 盤腿坐在蒲團上,精心泡茶的悲塵忽而抬頭看向他,笑嗬嗬道: “這些外家法門還能入了天師的法眼?難得。” 張道之往深處走了兩步,坐在他的身旁,剛欲開口回應時。 卻見對麵的牆壁上赫然刻畫著‘易筋洗髓煉體經’,當即多瞄了幾眼,頗有不解, “這座山洞的崖壁上刻滿了少林絕技,大師請我來此,就不怕我將這些絕技都學了去?” 悲塵仰頭大笑,“天師的法已渾然一體,自成一家,無論煉體經亦或七十二絕技,對天師你都無太大用處。” “當然,天師若是感興趣,一並學了便是,隻是,這些絕技都與我佛門經義息息相關。” “正所謂欲用法先習道,道法二字,永遠都是道在前,法在後,難道天師要棄道從佛?” 張道之抿了抿嘴,“得,晚輩還是說不過您老。” 悲塵再次放聲大笑,“天師是個妙人,老衲初見天師的時候,天師請老衲吃烤肉,老衲不敢破戒。” “天師卻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僅此一句,天師的道,便在老衲之上。” 聞言,張道之汗顏,一時竟是臉紅了起來,忍不住咳嗽兩聲, “那個以前的事,還望大師莫要提及了。” 如果他知道將來他會成為天師。 那麼打死他都不會在小時候做出那麼多丟人的事情。 如今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成了黑曆史啊。 在兩三年前,還未下龍虎山的時候,張道之心想,反正都有黑曆史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但是,下山曆經諸多事情的他,倒是愈發在乎起自己或是龍虎山的顏麵了。 修行最難掌握的,其實不是某個高深的境界,更不是某些晦澀難懂的經義,而是心性。 其修為越到深處,心性便就越容易失控與發生變化。 沒過一會兒。 當茶水泡好以後,悲塵先為張道之倒了一杯。 見他慢悠悠飲了一小口,便是笑著詢問道: “這茶有些年頭了,是老茶,味道可還行?” 張道之細細品味一番,“陳香透骨,湯感綿綢如糯,喉間回甘隱韻,好茶。” 悲塵道:“正所謂飲老酒說舊事,但老衲不喜吃酒,便借著老茶談一談當年之事。” 張道之當即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悲塵先是指了指他身後的一麵牆壁,“天師瞧瞧那行字。” 他不說,張道之還真沒注意到。 在他身後上方,果真有一行用劍刻畫出的字樣。 張道之詳細觀摩一番,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 “髓經出少林,寒劍落昆侖。” “這字跡娟秀如細柳扶風,透著溫婉靈韻,是女子所寫?” 悲塵點了點頭,毫無隱瞞道: “此字,乃是由當今昆侖劍宗宗主所寫。” 三十年前。 那時的江硯雪,剛剛年滿十八歲,還不是劍宗掌門。 青衣少女,仗劍走江湖。 那一年,悲塵閉關參悟佛法,希望可以突破自身境界桎梏,能在長生路上走得更遠一些。 他的弟子‘玄通’是一名武癡,被世人譽為少林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 十四歲那年,就將少林七十二絕技融會貫通,並且成功凝聚頂上三花,達到花開見佛的境界。 其後更是習得無上法門——易筋洗髓煉體經。 就在悲塵閉關期間,玄通下山遊曆,結識了江硯雪。 二人的相識很突然,很偶然,也很順其自然。 他降妖,她撞見,僅此而已。 後來,她前往江南。 他閒來無事,也去往江南一帶遊曆。 那時,正值梅雨季節。 湘江的霧,凝重地附著在江硯雪的青衫之上。 她穩立於竹筏中央,執劍而立,劍穗上的水珠緩緩滑落,發帶在風中翻飛,仿佛將漫天流螢束縛於發間。 岸邊一棵長鬆旁,玄通緊握著一片嶄新的竹葉,指尖仔細摩挲著葉脈的紋路,仿佛在沉思著什麼 他想在這片竹葉上,用他精湛到極致細微的手藝,刻畫一隻蝴蝶送給她。 他希望,這片帶有春意的竹葉,可以洗去她那劍身上的些許殺伐氣。 後來,她離開江南。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不敢再跟著她,遂返回了嵩山。 她一怒之下,斬斷了江河,暗自發誓再不與玄通往來。 某天。 寺廟內,隨著一陣鐘聲的響起。 藏經閣燃起熊熊烈火。 玄通距離藏經閣最近,知道那裡收藏著無數武學奧義。 於是,他不惜一切代價的,以術法穩住火勢。 闖入藏經閣,希望可以將一些寶貴的經書留下,不至於葬送在大火中。 在他來到藏經閣後的玄通嗅到了一種離奇的香味。 前日,他與一名沙彌修補藏經閣時,在他的身上,聞到過這種味道,氣味濃鬱,留香許久,是皂角的氣味。 玄通來不及多想,上了頂樓,打開一扇偏門,在烈火中搶救經書。 可是,忽然。 偏門被撞開。 戒律堂首座手持半卷《易筋洗髓煉體經》,疤眼在火舌中閃爍著冷冽青光, “悲塵禪師想把本門絕學送給昆侖女娃?” 他看見幾個沙彌躲在廊柱後,其中幾個沙彌身上留有那種奇特的皂角香味。 身為異士,五感敏銳,他不會認錯。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從他被譽為少林不世出天才,有可能成為下一任方丈開始。 他就可能落入了局。 隨後,他被少林寺僧人押往自己師父的閉關場地——達摩洞。 那夜,達摩洞的雨淅淅瀝瀝,洞壁上的《金剛經》被水汽浸染,透出淺灰的紋路,恰似悲塵眉間凝結的霜華。 玄通被壓於青石之上,腕間的青瓷劍穗猶如利刃,刺痛著他的肌膚——那是在江南市集中,她紅著臉交予他的。 她說,那青瓷劍穗上的紋路恰似他不苟言笑時眼角的細紋。 洞門緩緩開啟之際,悲塵袈裟上,那由金線編織而成的經文字樣,在風雨中莊重地翻卷著。 當玄通望向那雙本該慈悲的眼,卻隻看見翻湧的墨色,像極了藏經閣裡被燒毀的經卷殘頁。 “師父,我沒有” 玄通話未說完,便被悲塵掌風掃中。 這一刻,他隻聽見自己的經脈在劇痛中崩裂。 如同那時在江南,二人離彆時,她揮劍斬斷流水時發出的脆響。 不同的是,那次斷的是江河,是他以為的塵緣,但這次斷的,是他辛苦凝了數年的頂上三花。 是從今往後再無法觸碰她發帶的手。 悲塵的聲音混著風雪砸在的心頭: “既動了凡心,便該舍了這滿身修為!” “從今日起,老衲要將你鎮在同光塔中,讓你這一生,都為養育你的宗門賠罪!” 玄通被囚在塔中的第七日。 失去所有修為的他,每天隻得數著磚縫裡的青苔度日。 除此外。 每日黎明,他都會對著西牆念《金剛經》。 可當念到‘若見諸相非相’時,總會想起她耳後那顆朱砂痣,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第七日清晨,他摸著褪色的劍穗,突然哼起了《鳳求凰》。 聲音於塔內回響,驚得梁上寒鴉撲騰著撞向石窗,然終是未能撞破這滿室的寂寥。 第八日晌午,塔外傳來熟悉的劍鳴聲,久久不絕於耳。 當聽到第十七聲時,他忽而麵色一怔,顯然是聽出了由那柄劍發出的劍鳴之聲——是江硯雪的‘吹雪劍’。 玄通扒著石窗往下看,隻見她青衫染血,發間那隻竹葉蝶已被血漬浸透,卻仍倔強地彆在鬢邊。 她的劍每落一下,便會有一僧人倒地不起,或有一僧人的武器被驚落在地麵。 當第十八名武僧的禪杖落地時,她抬眸望來,眼裡倒映著那同光塔的模樣,她在這裡,感受到了他的氣息。 她咬了咬牙,想要闖入塔中。 這時,耳旁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硯雪,住手” 玄通從塔裡二層的門窗前跳落到地麵。 即使修為儘喪,但是,他的體魄還在,無懼高空墜落。 “他們是無辜的” 玄通來到她的身前,想要將她擁入懷中,但是,他終是沒有那麼做,因為這裡是佛門聖地。 她收劍而立,在距他身前三步頓住,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劍尖上還有血漬。 塔外傳來僧眾逼近的腳步聲,檀香混著血腥氣湧進鼻腔。 他忽然想起她曾說‘劍不斬無辜’,可如今,她為了他,已斬落了整整一十八根禪杖。 他扯斷劍穗,青瓷碎片紮進掌心:“你走” 話未說完,便瞧見她那握劍的手在抖。 下一刻。 有溫熱的液體落在他手背,不是血,是她的淚。 她才不顧什麼佛門聖地,她隻在乎他。 “走!” 玄通再次開口。 這時,少林方丈緩步走來,“妖女!竟敢亂我佛門清靜,不可饒恕!” 玄通見寺中高手齊至,他明白,今日難以善了。 “我一命,抵她一命,諸位師兄的血債,生生世世,由我來還,不怨她!” 言罷,他竟是奪來她手中的劍。 她對他從無防備。 以至於哪怕是淪落成普通人的他,也能輕易奪去她手中的劍。 那一劍,被他落在了自己的腹間。 他在佛塔前倒下。 江硯雪從來都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見他倒地那刻起,她自儲物袋中又拿出一柄劍,以極快的速度抵住了少林方丈咽喉。 可是,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佛珠散落一地的輕響聲。 她下意識轉身看去,見他正用著一種哀求的目光在看向她,“彆殺” 他的聲音輕得像片竹葉,指尖還掐著法印,“他們沒錯是我動了不該有的妄念“ 她衝過去抱住他,少年僧人的身體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他睫毛上凝著血珠,卻還在笑:“在江南看你練劍時見你經常磨劍,一日要磨數遍我就想若來生能做你的磨劍石” 說到此處,喉間突然湧出大口鮮血,染紅了她胸前的玉佩。 他用著最後的力氣在撫摸她的鬢角,像數月前在江南那邊一樣樣,輕輕替她捋順被風吹亂的發絲。 “硯雪…彆恨我師父他因境界停滯,心中生了業障,他” 玄通的聲音漸漸模糊,像是難以開口說話了。 他似用著最後的力氣,用指尖在她掌心畫了個殘缺的‘佛’字,卻在最後一筆時,永遠停在了她的掌紋裡。 玄通似乎想用這種方式,在告訴她,這一生,他想要什麼,同時,也希望她能放下。 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結局。 這一生,他都在為了那個字,難在為佳人。 江硯雪感覺他的體溫正在消失,像那年冬天化在掌心的初雪,隻留下一片刺骨的冷。 玄通死了。 她緩緩起身,神情冷漠的看向一眾僧人。 那些僧人卻無一人再敢上前。 方丈雙手合十,“女施主,下山去吧。” 江硯雪冷笑一聲。 旋即擒住一名修為較弱的僧人,“帶我去見玄通的師父,我有話要對他說。” “你們佛門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不帶我去,我便殺了他,昆侖劍宗的弟子,一向說到做到。” 沒過一會兒。 在少林僧人的帶領下。 江硯雪來到了達摩洞。 途中,她已將淚流乾。 洞內。 悲塵坐在蒲團上。 江硯雪將玄通臨死前散落一地的佛珠擺在悲塵的麵前。 每顆珠子上都有裂痕,像是玄通在塔中七日裡,日日誦念的經義,都刻進了佛珠裡。 洞壁上的佛像垂眸望著江硯雪與悲塵,亦在看著那些佛主。 她沉默無聲。 他眉頭緊皺。 二人像是將這一場錯付的師徒情、未竟的兒女情,都留在了不言中。 良久。 “他是由你一手帶大的,你會信他偷經?還信他偷經是為了帶回我昆侖劍宗?” 她的聲音似夾雜著洞外的風雨,碎成小片, “你不是不信他,你是怕自己渡不過心魔,怕承認自己錯了,便再無顏麵坐在這達摩洞中” 言語間,她見到了牆壁上刻畫的易筋洗髓煉體經。 眼神裡全是輕蔑。 悲塵的睫毛劇烈顫動,手上佛珠突然從指間滾落,在青石板上蹦出孤寂的響聲。 像極了玄通臨終前未說完的那句話。 江硯雪舉起劍,劍尖對準洞壁上的‘菩提’二字。 玄通臨終前畫的那個未完成的‘佛’字,此刻在她腦海裡漸漸變成‘劍’字的筆畫。 她用自己的劍,將菩提二字消無,隨後,又寫上全新的一句話:髓經出少林,寒劍落昆侖。 這是她替玄通說的話,替那個永遠停在此刻的少年郎開口,說出了被佛門禁錮的心聲。 你少林有煉體法,可昆侖亦有劍道。 巍巍昆侖,何需借他人之手,謀你區區練功法? 不屑亦不稀罕。 “你的弟子說,你是因境界提升不前,生了業障,那夜廢他修為時,你在業障纏身的情況下影響了自身心性,做下狠辣手段。” “如今他死了,他不願我再殺人,今日我便不再殺,但,老和尚,你記著,這事,沒有完。” 江硯雪離開達摩洞。 在她前腳剛離去。 悲塵忽而吐出一口淤血,喃喃道: “道不高,法難深老天師沒錯,這三屍,我斬不斷” “徒兒,為師錯了,大錯特錯,為師” 言至此處,忽而心脈再次失守,原本清澈的眼眸,竟是逐漸被墨色填充。 十年後,昆侖劍宗的後山,一塊磨劍石上刻著半隻竹蝶。 每當江硯雪練劍前,都會用那塊磨劍石反複打磨著自己手中的利劍。 像極了那年在江南,在河邊。 少年僧人反複的撫摸著一片嶄新的,帶有春意的竹葉。 沒有人知道,她的劍穗裡,永遠藏著一片不會褪色的竹葉。 那是少年郎玄通留給她得整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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