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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張道之接蓁兒離開秦家,已過去半月。
臨近端陽節時。
京城傳起了有關蓁兒的風言風語。
說是秦瞻夫婦養了個白眼狼。
他們好不容易將蓁兒撫養成材,卻翻臉不認人,視秦家為仇敵。
尤其是那位秦李氏,逢人便是哭哭啼啼的說,
“我將她視為己出,還為她說了曹家這樣的好婚事!”
“結果,那白眼狼不知感恩戴德也就罷了,竟還出言侮我!”
“說我近些年虐待於她,我若真待她不好,又怎會親力親為的給她說什麼婚事?”
一時間,不明真相的百姓,都在罵張道之兄妹。
當然,對於這些不痛不癢的傳聞,張道之並不在乎。
但蓁兒畢竟身為女兒家,需要靠名聲活著。
思來想去,他又找到了四寶街誠友書鋪的陶謙,
“你們開書鋪的,與印坊關係都不錯。”
“有個故事,需要你們印發出來,免費發給市井百姓。”
他將那篇故事給陶謙看了一眼。
無非就是記載著秦家的所作所為。
陶謙苦笑道:
“遂古先生,那秦瞻畢竟是工部營繕郎”
“這篇文章一旦流入民間,隻怕朝廷會來尋麻煩。”
張道之‘嗯’了一聲,將那篇由他所寫的秦家之事收入囊中,作勢就要離去。
見狀,陶謙連忙阻攔,
“先生,您對我有恩,這事,晚生又豈會不幫您?”
張道之問道:“你不擔心,那秦家會來尋你麻煩了?”
陶謙搖頭道:“晚生方才那般說,是為了提醒先生,先生都不怕,晚生又有什麼可怕的?”
張道之略感欣慰,
“無論花銷多少,事後我會補全給你。”
陶謙連忙拱手,“先生客氣了。”
“對了,因金陵龍虎宗的高人相助,還有魏禦史向陛下求情,朝廷已經恢複了我與幾位同窗的功名。”
“過些時日,崇義公要在摘星樓裡辦一場端陽詩會,邀請了京中與各地才子,也請了晚生。”
“晚生想著,您如今在儒林中名聲大噪,要不要也去?晚生想向幾位同窗引薦您。”
端陽詩會?
此前,蓁兒倒是有說過。
“貧道可能會去湊湊熱鬨,但貧道並非讀書人,引薦之事,倒是不必了。”
張道之擺手離去。
待其剛走。
原先與江雲翰和離的女子晚棠便現身問道:
“你如今好不容易恢複功名,有望科舉。”
“咱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若是得罪了那工部營繕郎”
陶謙打斷道:“正因如此,才更要幫助道長。”
“畢竟,道長初來京城,也是人生地不熟。”
“而且,道長是好人,咱沒有不幫的道理。”

雖說最近幾日,外界的風言風語,已然傳到蓁兒的耳朵裡。
但她自跟隨張道之搬到這間小院後,除非必要,不然平日裡都是埋頭苦讀,深居簡出。
所以,倒也樂得清閒自在。
某日。
張道之照例以經義壓製桃夭體內莫名力量。
待到午時。
張白圭來到院子裡幫著阿絮做飯、打掃衛生,隨後也留在院中吃食。
他說了一樁近日趣聞,
“前些時日,秦家不惜代價,詆毀蓁兒姐姐,如今,卻是遭到了反噬。”
“近日,也不知為何,民間傳出一則故事,說是蓁兒姐姐在秦家時飽受欺淩。”
“還將秦家想讓蓁兒姐姐嫁給曹家的真實目的揭露。”
“道長,這事是您乾的吧?”
張白圭因為與張道之兄妹關係日漸熟絡。
所以,也聽說了他們與秦家之間的恩怨。
待其話音剛落。
蓁兒便看向張道之。
後者敲了一下張白圭的腦袋,
“就你話多,吃你的便是。”
張白圭捂著腦袋,
“蓁兒姐姐,道長又打我!”
“我娘說,打人不能打腦袋,若是將腦袋打壞了怎麼辦?”
蓁兒掩嘴笑著。
午後。
張白圭離開小院,也並未前往義學。
還是找了幾個與他年齡一般大小的乞兒。
他如山寨王一般,坐在一塊石頭上,像那些乞兒吩咐道:
“你們隻需按我說的,將秦家如何迫害蓁兒姐姐的事情傳出去。”
“要是效果好的話,我就告訴你們那畫皮鬼最後結局怎麼樣了。”
來到京城的半月期間,張道之並未閒著。
他根據蓁兒的建議,將原先所著的《妖魔圖錄》進行修改。
不僅新加了一些邪祟,如身懷文氣的科場鬼等。
此外,他不再單一描寫邪祟特點,還加上去一些故事。
讓世人更喜歡去沉浸在這部雜文裡的世界。
所謂科場鬼。
多是因科舉不中,鬱鬱而終之人所化。
他們常常會出現在讀書人的房間裡,弄亂讀書人的文房四寶。
或是現身在考場裡,幫著一些沒有真才實學的讀書人蒙混過關。
此類鬼魅無懼浩然氣,不會去害人性命,但解決起來卻極為麻煩。
若是發現有科場鬼坑人之事的跡象,隻需將至聖先師的畫像張貼出去即可。
因為科場鬼不會當著聖人的麵胡作非為。
這個張白圭,雖然年紀尚幼,但卻是個知恩圖報的。
他知道張道之兄妹是好人。
所以,他願意去幫助好人。
小院那邊。
蓁兒正為張道之燒著一壺熱茶,期間,想起秦家之事,開口道:
“哥哥此前讓秦家羅列個清單,然而他們至今卻毫無動作,是要反悔?”
張道之笑道:“待這幾日輿論過去,我自會再去找上秦家問個究竟。”
蓁兒輕歎一聲,
“我是擔心,若因為我的事情,耽誤哥哥離京,總歸是不太好。”
正端坐在椅子上,看著一卷泛黃古經的張道之搖頭道:
“無妨,我本就答應你,要陪你待到端陽節後,去看一場打鐵花。”
頓了頓,他招了招手,就見桃夭蹦跳著向他走來。
張道之摸了摸桃夭的小腦袋,
“人間的打鐵花,你還未見到吧?也帶你去。”
蓁兒好奇問道:“常見哥哥與桃夭相談,她可是已經誕生靈智?”
張道之‘嗯’了一聲。
蓁兒若有所思。

端陽節當晚。
崇義公修建的摘星樓那邊,的確熱鬨非凡。
不說樓裡,隻說樓外一整條街道,便是存在著各式各樣的玩法。
有猜燈謎、放孔明燈,還有露天戲台。
當然,最惹人注目的,還是打鐵花。
才到戌時,整條街道便顯得極為擁擠。
原本是為了要祭奠寫出‘天問’的那位先賢的祭祀節日。
在京城,卻變成了供眾人遊玩賞景的‘花燈會’。
有幾名稚子在牆角處借著花燈的光芒,在玩著由陶土製作的彈丸;
有一家三口穿梭在人群中,耳旁不時傳來一陣吆喝聲,便會駐足略微欣賞;
有孩童纏著祖父的大腿,死活都想吃一串糖葫蘆;
有俊男靚女相隔人群幽會,生怕被彆人發覺,罵他們年輕不知檢點,沒有規矩;
也有趴在張道之脖子上的白狐不停地左右觀望,似對人間之事充滿好奇。
“道長哥哥,打鐵花在哪裡啊,我怎麼沒有看到?”
桃夭嚶嚶叫著。
張道之兄妹與阿絮也在積極尋找。
大牛並未跟來,還是聽張道之的吩咐,留在院裡看家。
大晚上就它自個兒留在家裡,肯定有些不耐煩。
索性就與鄰居家裡的幾條狗隔牆對吼起來,玩得不亦樂乎。
跟隨張道之下山那麼久,大牛還是那個大牛,沒有絲毫改變,很容易就會得到滿足。
這時。
蓁兒忽然指著摘星樓門前旁邊,大聲道:
“哥哥,是打鐵花!”
張道之聞聲看去。
就見頭戴鬥笠,防止火花濺射到自身的那些匠人們相隔有序,奮力揮錘。
頃刻間,鐵水衝向空中,如煙花般炸開,亦如將石子投入湖中,引起層層漣漪。
“好美!”
桃夭再次嚶嚶叫著。
這時,那些匠人們突然齊聲大喊,
“火樹銀花落,萬點星辰開!”
隨後,就見更為璀璨的鐵花在空中炸裂開來。
猶如絢麗奪目的煙火,亦如洶湧澎湃的火瀑。
最終,真如那匠人所言,似化作漫天繁星。
“好!”
“再打一個!”
“”
四周有不少人圍在此間。
他們正鼓掌喝彩著。
自從看到打鐵花那刻起。
蓁兒臉上的笑意,便從未斷絕過。
桃夭的眼神裡,更是蘊含著一種激動與幸福。
她不敢移開視角,似乎要將每次升空而又轉瞬即逝的鐵花牢牢記在心裡,
“道長哥哥,我曾聽我阿娘說起過人間的打鐵花。”
“阿娘說,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讓我與此生最重要的人看一場打鐵花。”
說著說著,桃夭忽然笑了起來,
“我看到了!”
“好美的鐵花!”
“就跟道長哥哥一樣美!”
張道之撫摸著她那毛茸茸的毛發,
“你若是想看,將來我再帶你去看就是。”
桃夭一臉天真地點了點頭,
“好!”
張道之為了讓桃夭更為真切地看到那些鐵花。
於是便就與蓁兒來到摘星樓前。
恰逢這時,有幾輛車輦停下,走出幾名看裝扮便知富貴的女子,
“呦,這不是咱們京城第一才女,秦蓁兒麼?”
“身為女子,有才無德,也是枉然。”
“郡主,今年摘星樓也邀請蓁兒了嗎?”
“不曾。”
“”
被人稱呼郡主的那名女子,乃是崇義公的親生女兒。
雖說柴家已經失去了王位。
但是崇義公的直係女子,仍舊可為郡主。
以彰顯朝廷的恩寵。
當代崇義公很喜歡結交年輕才子。
此前,他聽說秦家有女,名喚蓁兒,乃是京中第一才女。
於是,便在一次的端陽詩會中,將她也請去了摘星樓。
結果,蓁兒憑著真才實學,在那次詩會裡大放光芒,將崇義公的女兒也給掩蓋了。
自那以後,蓁兒便就坐實了京中第一才女的身份。
引來郡主等人的嫉妒。
如今,得知她與秦家之間的醜聞,自是要借機貶她一番才是,
“上次端陽詩會,靠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幾篇詩詞,僥幸得了幾分名氣,如此,也叫有才?”
“無才無德,怎好意思又來此處?”
“聽聞郡主的父親,崇義公他老人家邀請了不少的青年俊傑,其中更不乏金陵第一才子陶謙,她怕是惦記上那些才子了吧?”
“可真夠不要臉的。”
“”
無論她們說什麼。
蓁兒都始終保持一副淡淡的模樣,專心致誌的陪在張道之身旁,也不去反駁什麼。
豈料,那些女子,見她這般,心中更為氣急,
“做作!”
“聽聞她有個妹妹,叫秦婉兒,與她不對付,早知就請那位秦婉兒姑娘,來瞧瞧此刻她這個白眼狼有多麼落魄。”
“”
張道之實在聽不下去了,正欲對她們小施懲戒。
蓁兒卻攔住了他,低聲道:
“哥哥,你若與她們爭執起來,她們反而覺著自己說得對,隨她們去便是。”
就在她話音剛落。
便又有一女子站出來冷哼道:
“那個就是白眼狼的親兄長吧?”
“據說是在什麼龍虎山修行,也不知堂堂的天師府,怎教出了這樣的敗類!”
剛說完。
就見一旁匠人突然打起鐵花。
那本應在空中消散的鐵水,卻突然落在了那女子臉頰上。
頓時使那女子臉頰被燙傷。
張道之隻是輕輕瞥了一眼,
“年紀輕輕,卻是刁鑽至極,小心禍從口出。”
顯然,那女子已經禍從口出。
就在這時。
不遠處,又響起一道女子的聲音,
“這位就是蓁兒姑娘吧?”
聞聲,張道之兄妹頓感疑惑的抬頭看去。
就見幾名衣著雖稱不上多麼華貴,卻顯得落落大方的女子出現。
她們不像崇義公之女那般拋頭露麵,而是皆戴著麵紗。
郡主瞧了,也不敢自持身份,遂前去迎接,
“原來是魏姐姐幾位到了。”
來者正是魏基的女兒,其餘幾位,也是清流官吏之女。
在京城的富家權貴千金的圈子裡。
她們幾個,名望極高。
魏靜姝隻是向那郡主點頭示意,而後便來到張道之兄妹跟前,
“道長,您之前來府上尋我父親幫忙時,小女子曾見過您,但您並未見過小女子。”
她就是魏基的女兒?
張道之若有所思的點頭道:
“你父親近日如何?”
魏靜姝歎了口氣,顯然情況不容樂觀。
而且,此間人多眼雜,她也不願多說什麼。
張道之也沒再追問,隻是從乾坤袋裡翻找出一根‘上上簽’遞給魏靜姝,
“若是真出了什麼事,你便拿著此簽,去朝天宮,找幾個年長的道士,他們見到此簽,自會庇佑於你。”
這簽卦,乃是由千年桃木所製。
雖不是什麼至高無上的法寶。
但也是曆代天師的傳承之物。
一些年長的道人,都曾見到過。
勉強算是天師信物的一種。
魏靜姝曾向她的父親打聽過張道之,得到的答案雖然有些雲裡霧裡。
但她卻絲毫不敢小覷,連忙恭敬著接過上上簽,拱手道:
“多謝道長賜簽。”
張道之點了點頭。
隨後,魏靜姝又看向蓁兒,
“蓁兒姑娘,也是來參加端陽詩會的?”
站在郡主旁的幾名女子尚未看清時勢,她們隻知道,她們越是貶低蓁兒,郡主便越是高興,
“魏姑娘,這摘星樓,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而這詩會,更不是誰想參加誰就能參加。”
“就是,似她這般無才無德之人,不配來參加端陽詩會。”
“”
對於近日有關秦家的傳聞,魏靜姝自是一清二楚,
“秦家不仁在先,蓁兒姑娘是迫於無奈,才離開秦家。”
“似你這等不分青紅皂白,便要冤枉她人之人,才是真的無才無德。”
聞言,郡主的臉色有些難看。
那幾名女子更是氣急,
“魏姑娘,您與她到底什麼關係?為何處處要偏袒於她?”
“這對您有什麼好處?”
“聽聞近日魏家也是麻煩纏身,魏姑娘還是顧好自個兒!”
“”
與魏靜姝一道而來的那些姑娘們,見她們說起自己的閨中密友,一個個哪還能忍得住,索性就與她們互噴起來,
“魏禦史不畏權貴,敢於直言進諫,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說魏家如何?”
“這詩會,來得若都是你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我看,倒也無需去了。”
“蓁兒姑娘,今日碰巧相聚,不如咱們移居彆處詳談如何?”
“早就聽說蓁兒姑娘乃是我京中第一才女,一直都想見一見,今兒個,也算是有緣。”
“”
隻是兩撥人那麼一鬨哄,而且又都是姑娘。
倒是引得來往路人不再關注什麼打鐵花了,而是都看向這邊。
郡主本想讓蓁兒丟人,不料如今險些丟人的,竟是她。
按照她嬌生慣養的性子,哪裡能忍得住。
剛要發作,卻見崇義公的馬車緩緩駛來。
郡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刹那間,就擺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一旁,更有女子煽風點火道:
“魏姑娘,你們幾個,敢不敢將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魏基即使是左都禦史,是朝中大吏,握有實權。
但在一些認知淺薄的女子看來,卻也比不得擁有著公爵之位的人家。
更何況,柴家與皇家同富貴,乃是朝野上下的共識。
就在這時。
崇義公見摘星樓前人群擁擠,下意識皺了皺眉頭,下了馬車,便就往這邊走來,
“怎麼回事?”
郡主小跑著來到他跟前,
“爹,有人欺負女兒!”
崇義公笑了笑,“誰敢在摘星樓前欺負你?”
隨後,他像是見到了不得的事情一般,頓時瞠目結舌起來,
“道道長,是您?”
說著,這位崇義公便小跑著來到張道之身前,
“道長,自我來到京城後,一直在差人暗中打探您的蹤跡,卻毫無所獲。”
“今日能在此相聚,實是有緣啊!”
見到這一幕的郡主等人,皆心存不安。
眼前這崇義公,赫然就是在漕河上,被張道之救了性命的行首。
一名站在郡主身旁的女子,壓低了聲音說道:
“崇義公他老人家,怎會認識白眼狼的兄長?”
郡主搖頭不語。
崇義公並非在乎周遭鼎沸人聲,連忙彎著腰邀請張道之前往摘星樓裡。
隨崇義公一同前來的,還有陶謙等人,
“先生,您也在?”
端陽詩會臨近前的這幾日裡,陶謙一直在與崇義公待在一起。
因二人都較為推崇聖人之道,一來二去,倒是成了忘年交。
郡主也自是認識到了這位金陵第一才子。
見狀,崇義公一愣,
“陶兄弟也認識道長?”
陶謙笑道:“自是認得,這位道長,就是我與你說的遂古先生。”
什麼?
包括崇義公、蓁兒、魏靜姝、郡主等人在內,都是深深震驚起來。
眼前這位道長,居然就是撰寫出《妖魔圖錄》的遂古先生?
近些年,敢寫誌異雜文的高人,可就獨此一份啊。
而且,此書立意極高,一度被想為民做事的讀書人引薦。
“道長,您居然就是遂古先生?怪在下昔日眼拙了,在這兒,給道長賠個不是。”
崇義公將自己的姿態擺的很低。
他感覺,張道之遠不止‘遂古’這一層身份。
“道長,晚生知您品德高尚,不願受世人敬仰。”
“但今夜逢此詩會,才子佳人無數,正好可為您揚名,給您解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您與蓁兒姑娘還有秦家之間的瑣事,如今京城中可謂傳得沸沸揚揚啊。”
陶謙是好心。
張道之於此揚名,受讀書人追捧。
任那秦家再去胡言什麼,今夜之後,也不會有人信了。
崇義公從陶謙的話裡獲知了一些事情。
他連忙道:“秦家之事,在下也聽說了,想必站在道長身旁這位,便是蓁兒姑娘吧?”
“這秦家所作所為,當令人不恥!”
話音剛落。
就有一幫讀書人一哄而上,
“遂古先生,學生有一事想問,不知您作妖魔圖錄時,可曾親自遇到過那些妖邪?”
“遂古先生近日新作科場鬼一篇我看了,若非此篇文章,即使朝廷洗清了我等科場舞弊之事,但礙於人言可畏,我等隻怕今後也難以為自身正名了。”
“說起此事,還要多謝遂古先生出手相助才是!”
“遂古先生,您能親自為我們說說這畫皮一類邪祟嗎?晚生對此類鬼魅頗感興趣!”
“遂古先生”
“”
張道之雖然寫得是雜文。
但勝在立意極好,而且,科場鬼一篇,又解決了不少讀書人的麻煩。
再加上陶謙的造勢。
所以,張道之如今倒是有幾分‘萬人迷’的樣子。
說一千道一萬,是因為在這個真正存有妖的世界裡,極少有人敢寫妖。
張道之就敢寫,而且,因為蓁兒的建議,修改後的妖魔圖錄中記載的故事,還很感人肺腑。
所以,他自是會迎來眾人尊敬。
崇義公一瞧,再這樣下去,道長怕不是要被這些讀書人給‘綁’了去,這還得了?
於是便就擋在那些讀書人身前,拱手道:
“道長,這兒人多眼雜,在下還未謝過您的救命之恩,還望道長入樓一敘。”
張道之看了一眼摘星樓,搖頭笑道:
“還是算了,有人說我兄妹二人不配去。”
不配去?
崇義公下意識開口道:“若道長不配去,誰還配去?”
說著,便看向四周,
“誰?是哪個狂徒,敢說此言?”
張道之瞥了一眼郡主等人。
崇義公一愣。
旋即轉身看向自己的女兒,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萬萬沒有想到啊。
到最後,竟是自己的女兒背刺了自己?
這算什麼?
坑爹嗎?
崇義公咬了咬牙,當著眾目睽睽的麵,從未打過女兒的她,竟是揮手打了她一巴掌,
“混賬!”
“往日裡,是不是為父對你太好了?!”
“快給道長道歉!”
郡主捂著自己的臉,不敢置信的看向崇義公。
即使您與那道人真的相識相熟。
也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打女兒吧?
郡主委屈極了。
崇義公剛想對張道之賠罪道謝,轉身之際,卻見張道之兄妹早已不見了蹤跡,消失在人海中。
他有些著急,左右觀望,最終,又將目光落在自己的女兒身上,
“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他是救了為父性命之人!”
“是我柴家的恩人!”
“你怎這般不像話?愈發跋扈了!從今日起,沒有為父的命令,不準你離家半步!”
“還有你們幾個,今後莫要再尋我女兒,哪來的都回哪去!”
崇義公明顯是動怒了。
郡主也被嚇懵了。
因為她從未見到過自己的父親發過那麼大的火。
秦蓁兒的兄長,究竟有著怎樣神秘的身份?
這時,魏靜姝看了看自己手裡的上上簽,又看了看張道之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至於陶謙,則幫著張道之應付那些近乎狂熱的讀書人,漸漸感到口舌乏力。
早知道就不犯賤,揭露道長的身份了。
離開摘星樓,回小院的途中。
蓁兒一直沉默寡言。
直至回到小院,見張道之要回房間休息的時候。
她才開口問道:
“哥哥,除了遂古先生這層身份以外,您可還有彆的,妹妹不知道的身份?”
張道之剛欲打開房門,聞言後,緩緩轉身,朝著蓁兒笑了笑,
“當然有。”
“我還是你哥哥。”
“京城第一才女的兄長,這層身份,讓哥哥感到驕傲。”
蓁兒噗嗤一笑,“在您這位遂古先生麵前,妹妹哪敢稱才女。”
經摘星樓一役。
很快,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
蓁兒的兄長,乃是寫出《妖魔圖錄》的遂古先生。
民間對她們兄妹的風評,呈現出一麵倒的形勢。
秦曹兩家那醜陋的嘴臉,也得以被揭露。

承平元年,六月三日。
國師申九千以‘科場舞弊’、‘徇私枉法’、‘仗勢欺人’等欲加之罪,彈劾魏基。
一時,朝野震蕩。
左都禦史府中。
魏基正端坐在椅子上,指揮著下人們焚燒一些書信。
那些信,都是近些年來,他與一些人的往來。
魏靜姝則站在他的身前,一言不發。
直至見到他親自焚燒了一張老天師傳來的書信,才微微皺眉道:
“這封信,您不打算留個念想?”
魏基搖了搖頭,
“一些陳年舊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魏靜姝預感不妙,
“難道事態已嚴峻到這種程度?”
魏基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隻是說起另外一件事,
“你可知,為父常說,老天師對我有愧,愧在何處?”
魏靜姝搖頭。
魏基緩緩道:
“那年,我在揚州擔任巡鹽禦史一職,因查出揚州知府與邪祟為謀,劫掠鹽引一事。”
“為父連夜離開揚州,飛馬前往京城,欲親自將此事稟報給先帝。”
“但為父放心不下你與你娘親,隻好拜托老天師保護你母女。”
“”
那揚州知府詭計多端,欲挾持魏靜姝母女來要挾魏基。
後者不放心,便將她們母女交由老天師保護。
那時的魏靜姝還小,並不記事。
在魏基離開揚州的夜裡。
揚州知府為得到魏靜姝母女,特讓妖物於城中大肆害人,借機引開一心隻為守護蒼生的老天師。
老天師果真中計,待他解決妖物回到魏宅時。
卻見魏氏不願遭歹人挾持,毅然自殺。
魏靜姝被她藏於暗道中,才得以幸免,活到如今。
自那以後,老天師自覺對魏基有愧,再也沒臉見他了。
“這事不怪那老家夥,他沒做錯什麼。”
“要怨,隻怨為父,非要走一條敢為天下先的路。”
“為父不後悔,為父相信你娘親也不會後悔。”
說至此處,魏基唉聲一歎,
“那老家夥,比我還會鑽牛角尖,虧他還是執牛耳者呢。”
說到這裡,魏基又想起一事,叮囑起魏靜姝,
“他給你的上上簽,你要留好。”
“將來若有機會去龍虎山,幫我到那老家夥的墓前說一聲。”
“就說我早不怨他了。”
話音剛落。
就有下人跑來,
“老爺,不好了!”
“斬妖司的人來了,說是要要帶您走!”
聞言。
魏基豁然起身,將身軀站得筆直,冷哼道:
“慌什麼,些許跳梁小醜,翻不了天!”
“來人,將本官官服取來。”
待斬妖司眾人衝進魏宅時,卻無一人膽敢亂動。
他們對這位鐵麵無私的禦史,都很敬重。
魏基麵色淡然的掃了他們一眼。
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已經洗好晾乾的官服穿著在身。
有位天字級除妖使上前兩步,
“魏禦史,隻是帶您去斬妖司問個話”
魏基沒有搭理他。
隻是先朝著皇宮的方向拱手一拜,而後又朝著大周皇陵的位置深深作揖,朗聲笑道:
“太祖皇帝,文皇帝,還有陛下。”
“國朝養士一甲子之恩,臣,還了。”
言罷。
皇陵處,龍吟虎嘯。
龍脈似欲顯靈顯化。
大周皇帝趙長青矗立於壽皇殿上,大手一揮,自身磅礴皇道龍氣便是迸發而出。
將蠢蠢欲動的趙氏龍脈鎮壓。
他凝視著皇陵方向,喃喃道:
“皇祖父,父皇。”
“望你們在天之靈親眼看著朕”
“朕,會做得比你們更強。”

秦家。
秦瞻接到平陽侯的來信。
信上,隻有寥寥幾字:
【魏基事畢,張氏兄妹死時】
與此同時。
誠友書鋪裡。
陶謙如秦瞻一般,也握著一張紙。
相同的是,這張紙上,也隻有寥寥幾字,不同的是,字不相同,
【國師是妖】
全京城,幾乎大大小小的書鋪、印坊以及傳播消息最為迅速的龍蛇混雜處,幾乎都收到了這張紙上的內容。
晚棠看著陶謙一臉沉思的模樣,皺眉道:
“此前幫道長宣發秦曹兩家之事,已經讓咱們得罪了人了。”
“如今又要得罪國師隻怕城內各大印坊,無人敢印這四個字。”
陶謙咬了咬牙。
晚棠繼續道:“聽說就連魏禦史都被抓了,咱們即使將這四個字傳出去,又有什麼用?”
陶謙深呼吸一口氣,“你說得對。”
晚棠鬆了口氣,“做事要徐徐圖之,再說,我們好不容易安穩下來”
陶謙豁然起身,
“各大印坊,定是不敢印這四個字。”
“所以,隻能由我來寫!”
“晚棠,你來幫我研磨!”
說著,陶謙便要去往鋪子後的書房那裡。
晚棠還想再說些什麼。
隻聽陶謙喃喃道:
“道長是好人,所以我幫。”
“魏禦史也是好人,所以,我更要幫。”

魏基被抓到斬妖司的第二日。
魏靜姝前往相府求救。
然而,範知行卻閉門不見。
魏靜姝在相府跪了整整一日。
範知行仍是視若無睹。
相府裡。
中書省一眾官吏,皆在此處。
“真不救魏禦史了?”
“魏家丫頭,可憐呐。”
“相爺,要不,咱們聯名上個劄子,與國師求和便是。”
“”
他們正在議論著。
然而,已經晚了。
範知行唉聲歎道:
“申九千是妖這件事情,已被太多人獲知。”
“他們之間,必須要有個了斷。”
“越是這個時候,我等,便越要穩。”
穩?
這要穩到什麼時候?
魏禦史清名動九州。
他若是死了。
隻怕要朝野震蕩啊!

當晚。
斬妖司大牢裡。
一身正氣的申九千前來探望魏基。
“魏禦史,兩日了,你可想明白了?”
申九千問道。
原本躺在牢床上歇息的魏基,在聽到他的聲音後,精神猛地一抖擻,豁然起身道:
“你可算來了。”
申九千一愣,“什麼意思?”
魏基嗬嗬笑道:“有酒水沒?饞死老夫了。”
申九千揮了揮手。
就見有斬妖司的人送來酒菜。
魏基飲了一大口酒,瞥了一眼申九千,
“老夫早給你活路了,可惜,你不走。”
申九千皺了皺眉頭,“如今身在牢獄中的是你,你卻要給我活路?是何道理?”
魏基道:“讓你離開大周,便是活路。”
“老夫知道國運日漸衰微一事,雖與你有關,但更與那位有關。”
“如今北元勢力蠢蠢欲動,東海妖族欲再次席卷而來。”
“異士界中都在傳,將有大劫來臨,屆時,神州陸沉”
“國運,不能有失了。”
申九千道:“我蠶食國運,強化自身,也是為了更好地守護大周。”
魏基吐了口唾沫,隨後,這位左都禦史,完全沒了讀書人的雅量,怒罵道:
“放你娘的屁!”
申九千搖了搖頭,“罷了,我不會殺你,但你,終此一生,也彆想走出這間牢房了。”
魏基冷笑一聲,
“誰說老夫要走了?”
他將最後一口酒喝完,竟是從官袍裡拿出裝著橙紅色液體的一個小酒壺,
“世人都說,紅衣官袍,乃是百姓血染。”
“老夫身著紅衣官袍,就連你們斬妖司,也不敢搜老夫的身。”
“看來,當大官,還是有好處的。”
說罷,他打開酒壺。
申九千一聞,“鶴頂紅?你要作甚?!”
魏基將那壺中酒水一飲而儘,
“烈!真他娘烈!”
“就是比不得龍虎山的靈露啊!”
申九千不解,“死,對你有何益?”
魏基不再搭理他。
生前一幕幕,如走馬觀花般,迅速浮現在他的眼前。
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像是回到了幼年時。
魏基的父親,乃是太祖年間的禮部侍郎。
有一天,太祖皇帝舉辦壽宴。
年僅八歲的魏基舞劍以慶太祖大壽。
太祖很高興,笑嗬嗬問向魏基,
“你叫什麼名字?”
魏基道:“回陛下,我叫魏正。”
魏正?
太祖似是不喜歡這個名字,
“正字以朕看,不太好,有過剛易折之嫌。”
“朕給你改個名字如何?”
“嗯就叫你魏基,望你日後能為我大周之基石。”

思緒回到現在。
牢房裡的魏基,正不停吐著鮮血。
說話聲已經含糊不清了。
但申九千依舊能隱約聽到他在說些什麼,
“太祖皇帝陛下”
“臣魏基儘力了。”
申九千搖頭一歎,
“放出消息,就說,左都禦史魏基,在獄中畏罪服毒自殺。”
亥時末。
左都禦史府,舉家縞素。
魏靜姝披麻戴孝,麵色漠然的跪在靈堂中。
手裡一直握著張道之贈予她的上上簽。
當朝宰執範知行深夜前來吊唁,
“彆怨伯父,伯父,有不能幫你父親的理由。”
“三日後,乃是大朝會,陛下會率領百官前往皇陵祭祖,屆時,申九千將會在太祖陵前澄清自己不是妖。”
“若真讓他做成此事,你父親的血就白流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離開魏府。
自始至終,魏靜姝都是一臉漠然。
翌日。
有讀書人集結在鬨市中,大聲怒吼:
“維君魏基,卓異禦史,公忠體國,德才昭宣。”
“剛正之操,如鬆之挺於千仞,傲霜雪而不屈;”
“清正之節,似月之懸於中天,映塵寰而獨明。”
“吾輩讀書人,不可讓魏禦史的血白流!”
有書生附和,
“說得對,那斬妖司是什麼地方,我等都一清二楚,說魏禦史是服毒自殺,我不信!”
“國師確可為妖!他定是狗急跳牆,才要害死魏禦史!”
“”
剛鬨了沒有片刻。
便有官吏率領兵卒前來維持市中秩序,
“你們都快彆亂說了!”
“國師不是妖!”
“三日後,陛下將會在皇陵祭祖!”
“屆時,國師將會當著太祖的麵,澄清自己不是妖。”
“若他真是妖,太祖皇帝陛下,絕不會放過他!”
待這官吏話音剛落。
那些讀書人,竟是都相互議論起來,
“國師真不是妖?”
“魏禦史是好官,不可能騙我們啊!”
“皇陵有龍脈氣數,若國師真是妖,太祖皇帝不會饒了他!”
“那就等三日後再看!”
“”
距離鬨市不遠處的一間茶館裡。
張道之兄妹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他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道:
“魏禦史前些時日來找過為兄,說了一些往事。”
“其實太祖皇帝,早就知道申九千不是人,但依然選擇重用他。”
蓁兒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良久。
張道之重重一歎。
二人坐了會兒,便就返回院中。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蓁兒突然開口道:
“妹妹不懂什麼家國大事”
“但妹妹知道,魏禦史是個好人。”
張道之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是個好人。”
午後。
張道之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裡發呆時。
王山長突然前來,
“方才我遇到一位友人。”
張道之沒有回應。
他遇到一個朋友,跟我有什麼關係?
隻聽那王山長似自顧自地說道:
“那位友人姓孔,我向他借了一杆筆。”
“據說這杆筆是至聖先師用過的,名叫春秋筆,乃是儒家壓運之物。”
春秋筆?
張道之心念一動,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你想說什麼?”
王山長道:“我不是聖人,窺探不了未來。”
說至此處,他忽然語出驚人道:
“但我勉強算是半聖。”
“以此筆畫出一條歲月長河,能讓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張道之不予回應。
王山長故作輕笑一聲,
“也有天師不敢的事情?”
張道之在搖椅上轉了個身,不願看著他,“多了去了。”
王山長‘嗯’了一聲,
“屏氣凝神。”
話音剛落。
刹那間。
就見他手執春秋,大筆一揮,
“我以此筆,請君入夢一場。”
稍後。
張道之隻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
待定神之後。
卻見自身已經來到一座高山之上。
他打量四周,卻見此間地界異常熟悉。
身後,突然傳來王山長的聲音,
“這裡是龍虎山山脈。”
張道之沒好氣的應了一聲,“我知道。”
忽而,他注意到,山腳處,有個少年乞丐,正蹲在路邊,啃著樹皮。
“那是”
他疑慮一聲,感到不可置信。
王山長接過話茬,“那是你少年時。”
張道之翻了個白眼,“我知道。”
他正看著年少時的自己。
忽的。
在少年張道之身前,猛地出現一條巨大無比的蜈蚣精。
那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尿了,隨後,竟是昏厥過去。
哪怕是此刻的張道之見了,心臟還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動起來,顯得有幾分緊張。
王山長笑了笑,“你如今已貴為天師,還在怕嗎?”
張道之心情沉重,“今日,咱倆,隻能活一個。”
王山長大笑兩聲,“彆急,快看,老天師出現了。”

龍虎山附近。
正當那蜈蚣要將少年張道之吞入腹中之時。
老天師一手持劍,一手握印,施展縮地成寸之莫大神通,轉瞬間,便就來到張道之身前立足,
“申九千,今日,你必死無疑!”
那蜈蚣精怒吼著,
“張先!”
“你處心積慮以輿圖靈寶引我至此,就是為了要殺我?”
“你莫要忘了,你乃陛下親自誥封的正一真人!”
“而我是大周國師!”
“你若殺我,必被國運反噬自身!”
張先,乃是老天師名諱。
是敢為天下先的張先,
“哪管什麼因果承負,哪管什麼國運功德。”
“貧道隻知,殺了你,會讓貧道舒服!”
說罷,張先猛然動手。
頃刻間。
天地大變,異象生起。
張先持劍,斬下百足蜈蚣數條臂膀。
蜈蚣奮起反抗,卻因天師印之故,身軀動彈不得。
人發殺機。
天地反覆。
就在這風雲變幻之際。
一道龍氣突然席卷而來。
張先眉頭深皺,本欲將那龍氣抵消。
卻因接受朝廷誥封,而與國運相纏之緣故。
麵對那皇道龍氣,卻是失了所有神通術法。
隻得任由那蜈蚣逃遁。
隨後。
尚未修成返老還童之術的玄虛子來到,
“讓那蜈蚣精跑了?”
張先歎了口氣,
“今後,再想殺他,就難了。”
玄虛子道:“方才見有皇道龍氣,是陛下出手了?”
張先‘嗯’了一聲。
玄虛子緊鎖著眉頭,
“看來,國運衰微,各地輿圖至寶紛紛失竊一事,不僅與申九千有關。”
“師兄為護龍虎山傳承,已接受朝廷誥封,麵對那皇道龍氣,怕也有心無力啊。”
張先愁眉不展之際,忽然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少年張道之,猛地一愣神,
“此少年命格竟這般離奇古怪?”
離奇?
玄虛子看不出究竟,“哪兒離奇了?”
張先若有所思道:“這孩子似乎,並不來自於這個世界。”
不來自於這個世界?!
玄虛子瞪大雙眼,感到不可置信,
“師兄開什麼玩笑?”
張先下意識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便是打了個圓場,笑嗬嗬道:
“這孩子,或許是天上仙人下凡。”
聞言,玄虛子鬆了口氣,“原來如此。”
嗯?
不對!
“神仙下凡?!”
玄虛子再次目瞪口呆。
張先白了他一眼,“你彆一驚一乍的好不好?”
玄虛子依舊充滿震撼,“他,神仙下凡?我我能不一驚一乍的嗎?”
張先抱起張道之,
“你說,以這個孩子特殊的命格,應該不會被國運反噬吧?”
玄虛子搖頭不知。
張先唉聲歎道:“大劫將至”
“原本以為,今日若殺了申九千,便能延緩大劫到來,為我爭取一甲子歲月,誰料卻成了一場空。”
“若老天假我一甲子,我自是無懼什麼大劫,可是我等得起,大劫卻不等我。”
玄虛子驚詫道:“師兄,再給您一甲子,您當真能衝一衝祖師爺曾達到的境界?”
張先笑道:“能。”
頓了頓,他一改麵色,變得嚴肅起來,
“但是,這方天地,怕是等不了我再苦修一甲子了。”
說至此處,張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把心一橫,囑咐道:
“將這孩子帶往龍虎山,從今以後,他便是我的關門弟子,亦是下一任的”
“天師。”

王山長收起春秋筆。
小院裡。
張道之緩緩睜開雙眼,坐直身軀,喃喃道:
“申九千,居然就是那隻大蜈蚣?”
王山長沉聲道:“我不擅殺伐,殺不了它,若能殺,早就殺了。”
說至此處,他緩緩轉身,
“三日後,是唯一能殺他的機會。”
“不然,若讓他與皇陵龍脈氣數徹底綁定,借由龍脈氣數洗去妖身,這偌大天地間,就再難殺他了。”
張道之愣神。
良久。
他看向王山長離去的背影,問道:
“王守義,能不能求你個事?我記得,你還欠我師父一個人情吧?”
這位王山長,便是大名鼎鼎的王半聖,王守義。
誰也不曾想到,在龍場悟道而名動天下的這位大儒,居然隱於市井當中。
碰巧,又讓張道之遇到了。
又碰巧,舉世唯一能用春秋筆的書生,借由春秋筆,幫著張道之入夢一場。
王守義緩緩轉身,看向張道之,
“什麼事?”
張道之笑道:“我妹妹喜歡讀書,對你尤為追捧,你能不能收她為徒?”
王守義沒有絲毫猶豫,點頭道:
“可。”
“我收她為徒,不是為了你。”
“而是她值得。”
“她是讀書種子,心地善良,衝她捐給義學的那些四書五經,我也會收她為徒。”
張道之擺了擺手,“那我便不言謝了。”

三日後。
蓁兒與阿絮如往常一般,正在院子裡忙活著。
張白圭前來幫忙,
“蓁兒姐姐,聽說好多人都去看官家祭祖大典了,您不去看看嗎?”
蓁兒正縫製著一雙鞋子,搖了搖頭,“不感興趣。”
張白圭微微頷首,左右觀望,卻見院子裡始終不見張道之身影,脫口詢問,
“道長呢?”
聞言。
蓁兒看向張道之居住的房間,忍不住輕歎一聲。
屋內。
張道之望著桌子上的卦象,亦在搖頭歎息,
“一連十六卦,卦卦皆大凶”
躺在他身旁地麵的大牛突然哞哞兩聲,
“乾!”
“乾他!”
張道之瞪了它一眼,“說得好聽,是我去乾,又不是你去!”
他不信邪的又卜了兩卦,
“大凶!大凶!還他娘的是大凶!”
說至此處,他略感沮喪,
“趨吉避凶這麼多年,難道要破例一次了?”
這時。
小院外。
一身縞素的魏靜姝緩緩來此。
見狀,坐在院子裡的蓁兒當即起身前去相迎,
“魏姐姐,您來了。”
魏靜姝臉色漠然,看樣子有些虛弱,
“道長在不在?”
蓁兒連忙回應,
“在,正在屋裡,已經一早上未走出過那間屋子了。”
魏靜姝點了點頭,“多謝。”
隨後,她來到屋前,用力握著張道之贈予她的上上簽,忽的下跪不起。
見狀,蓁兒剛欲前去攙扶。
卻聽魏靜姝重重叩首,語出驚人道:
“左都禦史魏基之女魏靜姝,叩請天師”
“斬妖!”
天師?!
這一刻。
蓁兒、阿絮、張白圭,皆呆愣在原地。
魏靜姝不停地叩首道:
“民女魏靜姝,請天師斬妖!”
“請天師”
“斬妖!”
沒過一會兒,額頭已磕出血來。
屋內。
張道之聽到了她的聲音,輕輕歎了口氣。
隨後,大牛與桃夭就見他褪去一身普通道袍,換上自乾坤袋裡取出的紫金天師袍。
身披紫袍的張道之望著桌子上的大凶卦象,忽而怒將桌子掀翻,
“去你娘的!”
“吉凶自有道爺來定!”
說罷。
他打開房門,大踏步走出。
當蓁兒看到自己的兄長身著紫色道袍的那一刻,頓時失神不已。
而後。
張道之來到魏靜姝身前。
她不顧額頭磕出的血漬,終於一改漠然麵色,淒然一笑,將那上上簽還給張道之,
“民女魏靜姝”
“請天師斬妖!”
語罷。
便因自身虛弱而暈厥倒地。
張道之看著贈給她的上上簽,突然用力一握,抬頭看向浩瀚蒼穹,朗聲笑道:
“今日大吉,諸事皆宜。”
“更宜”
“斬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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