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鏽蝕的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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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條件反射地伸向枕頭下——那裡空空如也，隻有冰冷的、散發著黴味的床板。昨夜丟棄的那把剪刀，此刻仿佛隔著遙遠的距離，在他空握的手掌裡幻化出冰冷的重量和粘稠的觸感。他屏住呼吸，像一尊在黑暗中凝固的石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耳朵，捕捉著門外那沉重拖遝腳步聲的每一個細節。

“老周！” 劉大奎粗嘎的聲音像砂紙刮過鐵皮，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不耐煩，穿透薄薄的門板，“醒醒！媽的，外麵有個小丫頭片子，淋得跟落湯雞似的，非說找你！”

小丫頭片子？

陳默的心猛地一沉，像塊浸滿水的石頭砸進冰窟窿。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青河鎮…柳樹巷…那個叫小雅的女孩！她怎麼會找到這裡來？！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喉嚨，窒息感讓他眼前發黑。他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試圖將自己更深地埋進床鋪的陰影裡，仿佛這樣就能從這個突如其來的、致命的意外中消失。

“誰啊？大半夜的…” 老周被吵醒，帶著濃重的鼻音嘟囔著，鐵床發出吱呀的抗議聲。他摸索著打開門。

走廊昏黃的光線泄了進來，勾勒出一個瘦小、濕透的身影輪廓。正是小雅！她渾身都在滴水，單薄的舊外套緊緊貼在身上，凍得瑟瑟發抖，嘴唇烏紫，頭發濕漉漉地貼在慘白的小臉上。懷裡，依舊死死抱著那個帆布書包。

“周…周叔叔…” 小雅的聲音帶著哭腔，牙齒都在打顫，“我…我找不到家了…” 她抬起頭，目光越過老周的肩膀，急切地、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渴望，投向房間深處的黑暗，準確地落在了陳默蜷縮的方向。

陳默的身體瞬間僵硬，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幾乎能感覺到女孩那驚恐又帶著一絲依賴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自己身上。

“哎喲我的小祖宗！” 老周嚇了一跳，趕緊把門拉大些，讓出位置，“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快進來！凍壞了吧！” 他伸手去拉小雅。

小雅卻像是沒聽見，眼睛依舊死死盯著黑暗中的陳默，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急切：“叔叔！那個…那個很凶的叔叔在嗎？我…我有東西要給他！”

房間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老周拉人的手停在半空，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紋絲不動的陳默。

倚在門框上的劉大奎，那雙布滿血絲、帶著刀疤的臉猛地抬了起來，銳利的目光像兩把冰冷的錐子，瞬間鎖定了陳默所在的角落。那眼神裡的警覺和審視，比剛才初次見麵時濃烈了十倍！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撚動著，像是在掂量著什麼。

黑暗中的陳默，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每一次跳動都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隻有他自己能聽見的巨響。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本就濕冷的後背。完了！這個該死的丫頭！她把他暴露了！劉大奎那種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是鬣狗嗅到血腥味的眼神！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逃！必須立刻逃！這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他全身的肌肉繃緊，像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目光死死盯住那扇鏽死的窗戶——唯一的、絕望的出路！

“哎呀，先進來再說！凍傻了都！” 老周沒察覺到瞬間緊繃的氣氛，或者說他刻意忽略了，一把將還在發抖的小雅拽進了屋。冰冷的雨水和寒氣也跟著湧了進來。

小雅被拉進來，趔趄了一下，目光終於從陳默身上移開，帶著哭腔對老周解釋：“我…我回去後，發現媽媽給我買的新鉛筆盒…忘在車上了…裡麵有…有很重要的東西…是媽媽省了很久的錢才買的…” 她說著，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混合著臉上的雨水，“我跑出來找…雨太大了…迷路了…隻記得周叔叔的車是往這邊開的…我就…我就一路問…找到這裡了…”

鉛筆盒？很重要的東西？陳默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動了一絲縫隙，但警惕依舊如同冰冷的鎧甲包裹著他。他蜷在陰影裡，像一匹受傷的孤狼，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著門口那個危險的刀疤臉男人。劉大奎沒有離開，他龐大的身軀堵在門口，像一座沉默的山，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視線時不時地掃過陳默，又落回小雅身上。

“你這孩子！一個鉛筆盒，丟了再買就是！犯得著大半夜冒雨跑出來？” 老周又氣又心疼，趕緊拿過自己那件掛在椅背上半乾的臟外套，不由分說地裹在小雅身上，“快擦擦！凍病了可咋整！”

“不…不行…” 小雅裹著對她來說過於寬大的外套，身體還在發抖，卻固執地搖頭，眼淚掉得更凶，“裡麵有…有媽媽寫給我的信…她…她怕自己…” 後麵的話被哽咽堵住，她抬起淚眼，再次看向陳默的方向，聲音帶著卑微的祈求：“叔叔…您…您看到我的鉛筆盒了嗎？一個藍色的…上麵有隻小兔子…就在您座位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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