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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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的開局，國內的經濟環境並不好。

在經曆了1988年漲價、搶購，以及市場消費力驟降的一係列動蕩和波折之後。

雖然消費市場慘淡，許多東西已經有價無市，但國內的物價卻還繼續上漲。

以至於這一年的年初便彌漫著陰鬱的緊張空氣。

我們的官方大報在元旦獻詞甚至用罕見的筆調說——“我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問題，最突出的就是經濟生活中明顯的通貨膨脹。”

這還不算，1989年1月28日，共和國也有一個重要的人物離世。

那就是佛教協會名譽會長、第十世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讚。

其因心臟病突發在XZ自治區日喀則市他的行宮德虔格桑普彰逝世，終年五十一歲。

不過幸好這一年的春晚質量頗佳，總算以精彩的節目成功取悅了全國人民，讓大家的注意力幾乎都投放到合家團聚的春節裡。

這才沒有讓這個春節被這一年的“慘淡開局”給破壞了氣氛。

這屆春晚導演是趙安和張曉海，二人皆是才華橫溢且具創新意識的“大胡子”導演。

他們對執導大型晚會頗有想法，設計亮點頗多。

他們不但選央視主持人趙忠祥，及李默然、薑昆、李揚等組成主持陣容，而且還大量增加相聲、小品等曲藝節目，讓觀眾除夕笑開顏。

以至於本年度的曲藝節目的水平，特彆是小品的水平攀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精彩程度。

像本屆春晚，趙麗蓉和侯躍文合作表演的小品《英雄母親的一天》，二人樸實妙趣的表演，使其成為春晚佳作之一。

尤其是評劇演員的趙麗蓉，僅憑一口帶著唐山味兒的普通話和“司馬缸砸光”這句經典台詞，就贏得了無數觀眾的心。

趙麗蓉平凡真誠幽默風格，讓她這個在小品中，一心隻惦記賣豆腐的淳樸老太太，深受觀眾喜愛。

還有原本從事高雅藝術的人藝演員宋丹丹也憑借小品《懶漢相親》第一次亮相春晚，以出色的幽默表演讓全國人民記住了她。

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正是這部小品，正是她所扮演的那個名叫“魏淑芬”的山東姑娘，一會兒踢暖瓶，一會兒又坐氣球上，讓她在二十九歲的時候，晉升為了“國民笑星”。

至於小品王陳培斯和老茂這對黃金組合所更是不負眾望。

他們今年推出的小品《胡椒麵》，甚至連一句台詞都沒有，完全是啞劇的形式，憑借肢體動作，就塑造出兩個性格迥異的食客形象。

不但讓電視機前的觀眾們開懷大笑，也充分展示出他們技高一籌的表演基本功。

而歌舞節目方麵也是“求新”“求變”，推新歌新人，添喜慶氛圍。

比如內地年輕舞者陶金，因為深受美國電影《霹靂舞》影響，在晚會中也以載歌載舞的形式帶來歌舞節目《跳起來》。

他展現出驚人爆發力，不僅效仿電影中的舞蹈動作跳起了去年曾經風靡一時的“霹靂舞”，還用歌聲唱出年輕人的時尚追求。

還有女舞者楊麗萍的舞蹈，則讓人領略到大自然的饋贈。

她演繹的《舞之魂》、《版納三色》和《孔雀》，皆美不勝收。

其舞蹈技巧與意境，達到民族舞前所未有高度。

當然，本屆春晚若論影響力最大，傳唱最廣的歌曲，當屬韋唯演唱的《愛的奉獻》。

這首歌歌詞質樸，旋律舒緩大氣，內涵豐富，真摯感人。

韋唯演唱也堪稱蕩氣回腸。

雖說早於1986年，韋唯就參加央視青年歌手大獎賽，獲通俗唱法第二名。

但她真正走紅，卻還是在演唱這首《愛的奉獻》之後。

甚至可以說沒有她唱這首歌走紅，那首《亞洲雄風》也未必是她來唱呢。

最後，演繹壓軸大戲的演員是從港城請來的歌後徐小鳳。

或許是因為去年鄧麗君搶先一步上了春晚，這位總愛與其爭高下的港城歌後這次也爽快的答應了內地的邀請，親臨現場演唱。

而非像原有曆史一樣，隻把在港城錄製節目在現場播出。

她的嗓音渾厚，演唱深情，一連三首歌曲，《明月千裡寄相思》、《風的季節》和《心戀》，都令人回味無窮。

所以從眼福和耳福的角度出發，大陸守在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在這個時空應該說是比原本的情況更有福氣的，消除了不少的遺憾。

隻不過人生終究難有儘善儘美，各種悲歡離合複雜的情感，構成了一個讓人無法擺脫命運桎梏，又總是拚命掙紮的紅塵世界。

就像這一年除夕夜，儘管大多數人都是沉浸在家人享受，歡度佳節的幸福中的。

但總有一些家庭和一些人，位於人生重要的十字路口，麵臨著人生重大的轉折，或者是因為難以解決的客觀問題或情感難題，並不能完全享受這種快樂。

就比如寧衛民在京城的服裝業務代理人——殷悅。

這一年，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買足了雞鴨魚肉，和各種零食糖果，想讓弟弟們徹底吃個夠，給奶奶買個電熱毯就能感到驕傲和知足的她了。

為寧衛民管賬的這幾年裡，她也早就憑借寧衛民給她的好處混成了一個小富婆。

不但個人資產早就過了百萬，還拿到了乾股，成了雲想國際服裝公司的總經理，買了房，買了車。

現在帶著奶奶和兩個弟弟住在東四的一個小四合院裡。

甚至，他還在京城最早規劃的富人區——方莊的芳古園小區，額外買了兩套樓房。

準備留著給兩個弟弟今後當婚房用。

可以說她現在的事業已經相當成功了，毫無疑問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了，可就是個人情感方麵還始終沒有個著落

而這一點也是讓殷悅的奶奶最擔心的，最憂慮的。

所以在吃過年夜飯後，老太太不管兩個孫子，任由他們去看電視，而專門把殷悅叫到自己屋裡，關起門來說悄悄話。

“我的大孫女，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個人的事兒也該考慮了。”

老人家直截了當。

殷悅無言以對，隻能報以沉默。

“女人最好的年紀就那麼幾年，你要再拖下去，真等著急後悔可就晚了。”

奶奶更進一步，殷悅不得不嗔怪道，“奶奶，這件事您就彆操心了好不好。我現在一個人挺好的。”

是的，她對奶奶的的關切心裡是很感激的，可這種事兒事關個人私密的感情和情緒，又哪裡是那麼容易湊合的事兒？

隻是話說回來，奶奶對孫女的婚姻大事一樣牽腸掛肚，今天老太太也是準備了一肚子思忖已久的話，又哪有那麼容易撒手的？

“不讓我管？我要不管，我怕你把自己耽擱成個老姑娘。”

老太太乾脆進一步把話給挑明了，“要我說，你身邊上也不是沒合適的啊。我看那廣亮和蘇廠長都不錯。廣亮厚道，蘇廠長周到，奶奶看得明白，他們都是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所以無論你選了哪一個，我都能放心。”

不用說，這話讓殷悅大為窘迫，馬上就麵紅過耳，更是抵觸這個話題。

“奶奶，您說什麼呢。我求求您彆亂點鴛鴦譜行不行？他們我哪個都不選，他們隻是我的同事，我把他們當朋友。”

但老太太眼裡可不揉沙子，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甭說那些沒用的。跟我說實話，你看不上他們，是不是心裡還惦記那個寧經理呢？你可彆犯糊塗，人家都已經結婚了呀。”

殷悅登時尷尬起來，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隻能說，“不關他的事兒，隻是我不想找而已。再說了，人家可是救過我，我一直把他當恩人的，您怎麼好這麼說人家……”

老太太卻不肯作罷，“我知道他人好，性純，心靜，品行好，模樣好，是世間少見的一個聰明人。像他那樣的出挑兒的人，咱們，全國也沒幾個。可問題是他越好，對你就越不是件好事。我不怕彆的，就怕你心裡放不下他。我說你怎麼就這麼傻啊。你要按照他的標準去衡量周圍的男人，那還能有人入得了你眼嘛。”

殷悅低著頭一聲不吭，片刻才說，“我當然也知道不該這樣，可我也總不能故意去往差裡挑吧？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為了我著急，時刻都在惦記著我。這個家裡就您最疼我。可這件事是沒辦法湊合的，沒有合心思的人，我寧可孤獨終老。您就彆逼我了好不好……”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殷悅的奶奶也沒轍了。

老人這輩子的癡男怨女見得多了，更了解自己孫女的秉性和敏感。

見殷悅自己鑽進了牛角尖裡死活也不願意出來，無奈之下也隻能至此為止。

歎息一聲，眼睛都有些濕了。

和殷悅不大一樣，藍嵐是把感情的事兒已經想開了。

可想開了也不意味著灑脫，

儘管在除夕這一天，藍嵐把認識了幾個月的趙峰帶到家裡和父母見麵，打算在生活中邁出新一步了。

哪怕她的家人對趙峰相當滿意，在飯桌每個人都給趙峰加了菜，把羅漢大蝦、冰糖肘子、菊花魚都給趙峰加了個遍，讓他的飯碗堆得老高，以表示他們對這份姻緣的認可。

甚至藍嵐的嫂子還打趣地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就憑趙同誌的名字裡也有個‘山’字，就和藍嵐透著三生有緣，是天上的一對兒。”

但藍嵐卻始終隻是淡淡的笑著，默默吃她的飯，絲毫也沒有做到全情投入到這個對於家庭最重要的場合裡。

她總是忍不住的出神，看著電視機裡五彩繽紛的春節晚會，總是忍不住在想那個人現在做什麼？人在哪裡？是不是也在看電視？

以至於她的父親藍教授說，“藍嵐，你應該代表我們給趙同誌敬杯酒。”

藍嵐壓根就沒聽見，仍舊心不在焉在撥著飯菜，想自己的心事。

在藍崢推她一把之後，她還瞪著眼問哥哥，“你乾嘛？”

搞得藍崢哭笑不得，直摸她的腦袋，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倒是趙峰打起了圓場，又提起了明年舉辦婚禮的日期，來征詢藍家人的意見。

但即便是這件事，藍嵐也提不起精神參加熱鬨的討論，她以完全聽從安排的態度，借口收拾碗筷而遠離了家裡嘈雜。

在不被人注意的廚房裡，她對著天空許願，希望某個人能夠事業順當，家庭圓滿。

這件事對她來說似乎更加重要。

因為在她的心裡，明年她就要成為趙峰的妻子了。

所以也就意味著，這是一種訣彆性質的祈禱。

也是最後一次，她以單身自由為自己關心的異性祝福和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