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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兒胡同二號院的爭執,本質上其實是一場老輩兒人和年輕人不同思想,不同生活態度的大碰撞。

這些老人們確實是窮怕了。

他們一輩子經曆過的風浪和苦難,讓他們對生活充滿了敬畏。

唯恐一時不慎,讓原本平穩安定的生活變得搖曳動蕩,讓自己的兒女也去經受命運的鞭撻。

他們對幸福的指望不是大富大貴,而是隻求親人平安,吃飽穿暖。

就像老舍筆下《四世同堂》中的祁老太爺,一遇到生活中的危機和災難,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去看家裡的糧食和鹹菜夠不夠支撐三個月的數兒一樣。

夠數兒他就能踏實點,不夠就得趕緊想方設法的補足,這就是上一代人麵對生活出現動蕩征兆的本能。

或許在沒挨過餓,沒受過凍的下一代人眼裡,顯得有點可笑,覺得他們不合時宜。

但作為年輕的一代,作為未來的主人,下一代人卻不應該嘲笑他們。

反而應該心疼他們,慶幸自己的幸運。

因為如果不是生在這個充滿希望的年代,又有一個以民生為己任的政府。

以他們的生活哲學,又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怕是連成為韭菜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餓死了。

這一點,寧衛民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因為說來多少有點好笑,就連打美國來的江念芸,寧衛民的四姑姑,此時也被這場共和國突然爆發的漲價大潮鬨慌了神兒,讓康術德急著找他回來商量呢。

而且寧衛民從皮爾卡頓公司趕回芸園的時候,來到江念芸住的院兒,發現不光康術德在,就連沈存都從辦公室趕回來了。

而江念芸正跟康術德爭個不亦樂乎了,沈存則左右為難,身處兩個老人的爭執之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哎呀,你真糊塗。我說念芸啊,你是怎麼了你是?你怎麼也跟著街上那些老太太瞎起哄啊。你好歹也是個有文化的人啊。何況還是從美國回來的,見識也有。怎麼聽風就是雨的?我告訴你,鬨不了糧荒……”

“哎呀,外頭都成什麼樣了,你也出去看看。這不是我空口白話說的,現在所有人都在搶東西,我怕要是晚了,什麼都買不到了。再說了,糧食可是開玩笑的?什麼沒有,糧食也得有。沒吃的那可是要出人命的。我說,你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忘了當年吃‘共和麵兒’的日子了?”

“哎呀,你這都扯哪兒去了。共和麵是京城淪陷時候,日本人禍害咱們時候乾的事兒。那能和現在一樣嗎?不能這麼比,根本就是兩回事。”

“怎麼就是兩回事?隻要是漲價,本質都是通貨膨脹。無論是偽幣,還是法幣,又或是金圓券,都一樣。我告訴你,什麼都不怕,你也不能不怕漲價。你還彆當我不知道,大陸啊一直都缺少物資,何況我都聽人家說了,六十年代,京城也鬨過糧荒。是不是?你怎麼篤定,就不會來二回啊?”

“哎喲,我是沒法跟你說了。你就是鐵了心,打算把這輩子存的那點錢都揚出去是吧?反正都是糟踐,要不這麼著吧,您真有錢沒處花,您那美元都存我這兒啊。”

“你還甭說這風涼話,我手裡要都是美元就好了,那我還不著這個急了。我就是因為辦芸園,把手裡一部分美元剛剛換了四百萬的人民幣我才著急。錢要毛了,什麼都不頂,哪有糧食靠譜。我們江家就因為吃過這個虧,五十萬銀元才最後變成一個小燒餅了。再說了,我買糧食也不是為了我自己啊,我們娘倆怎麼都好說,再不濟我們娘倆手裡還有些美元呢。可這一園子的人又該怎麼辦呢。到時候人民幣要什麼都買不到了,芸園這些職工該怎麼辦?隻有買了糧食,到時候發糧食,才能保證大家的生活。”

跟著轉頭問沈存,“兒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沈存被母親這麼一問,多少有點為難。

他既不想讓母親難堪,也不想傷康術德的顏麵,也隻能斟酌著說,“表舅,主要這事兒確實鬨得太快了些,上個月,這個上麵還說準備工作沒做好,全麵放開價格會引起經濟的混亂,《人民日報》還呼籲發展速度要降低,以減少通貨膨脹的壓力。可這突然間就要‘長痛不如短痛’了,也真是讓人意外。不瞞您說,我也有點擔心呢,我一直在懷疑是不是咱們這兒真的缺糧了,可上頭又不好說啊。我可是開餐廳的,如果真要人民幣巨幅貶值了,我那生意可怎麼辦啊?原本薑餅人就是走薄利多銷路線的,以後可怎麼經營啊。所以依我看啊,要不還是按照我媽的意思辦吧。我有現成的進貨渠道,咱買個幾千噸大米白麵還有糖和油的先存著唄,有備無患嘛。啊對了,我聽我媽說過,過去,這西藥也也值錢,要不要我也弄個幾百箱……”

這話說到這兒,康術德簡直被氣笑了。

“行了行了,你就彆跟著裹亂了。不是我說你,你比你媽更糊塗,還存藥?你以為這是過去打仗那會兒呢。盤尼西林早就不值錢了,在這兒,隻要是有正經單位的正式工,誰去醫院隨便開,還公費報銷呢,自己一分錢不用花。你要弄幾百箱來,那真是等於把錢扔河裡了……”

而就在沈存鬨了個大紅臉,江念芸也為了兒子挨訓有點光火的時候,寧衛民掐著時間點,趕緊進來打圓場來了。

他來的恰到好處,笑眯眯挨個叫了一聲“老爺子”,“四姑姑”和“大哥”,一下子就緩和了屋裡的氣氛,不過很快他也同樣被卷入了這場爭論之中,康術德和江念芸也拉著他來表態。

說心裡話,寧衛民肯定得讚成康術德的意見啊。

不但因為康術德是他師父,關鍵是他很清楚這場大搶購就是一個笑話。

共和國早已經進入了能滿足國民基本生存物資的階段了,現在缺的就是怎麼讓經濟往高層級發展的原料而已。

可他不能這麼直接說,否則一樣會傷江念芸的麵子,弄不好會激起老太太的逆反,反而不美。

於是他先避而不答,反而先當上好奇寶寶了,倒是跟江念芸一個勁打聽,“四姑姑,剛才門口,我彆的沒聽見,就聽見您說什麼五十萬銀行變成一個小燒餅了。這是怎麼回事啊?真的假的,聽著也太邪乎了,您不是說笑話呢吧?”

“笑話?你呀,還是太年輕。我告訴你,這個世界有很多聽著像笑話的事兒,偏偏是真的。”

“那您今兒就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我還真想知道知道,長長見識。”

“那好,我就給你念叨念叨。”

江念芸也不推諉,就像對著自己的兒子一樣,給寧衛民講起了自己家族的過往。

“這事兒啊得往民國三十八年上說,民國二十三年,我父親從德國學成歸來,手頭兒還剩下五十萬銀元,就給存在嶽家的鹽業銀行了。時間不長,國民政府的法幣政策實行了,五十萬銀元合法幣也是五十萬。可盧溝橋事變之後,京城淪陷,天下大亂。日本人推行偽幣,這法幣和偽幣是二兌一,五十萬法幣合偽幣二十五萬。趕著再後來呢,就是光複了。然後日本人走了,行市就倒過來了。是偽幣二,兌法幣一。等於這筆錢又合了法幣十二萬五,後來國民政府又發行了金圓券,說是法幣三百,兌金圓券一,法幣合金圓券四毫一絲,而金圓券兌銀元又是二兌一,法幣合銀元二毫零五息,後來啊,買個燒餅就需要金圓券三百,你說說是不是五十萬銀元買一燒餅?”

“好嘛,還真有這事?我說四姑姑,那要這麼說,你們家可是虧大發了。”

寧衛民聽得出了神兒,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啊。

哪怕他知道國民政府夠黑,哪怕他見過投資遊戲是怎麼割韭菜的。

可也沒想到在過去的那段日子裡,居然一國政府能做出這麼無恥的盤剝百姓的行徑來。

這已經不是不要臉了,而是不想讓人活了啊。

要說心裡話,如果他活在那個年代,怕也隻有低頭認栽的份兒。

沒轍,因為這種由國民政府親自持刀的金融陷阱,沒人能夠躲得過,逃得開。

“可不,就是我們家經曆的,否則之後我去美國,哪兒還用為了生活做生意啊。所以我說啊,這社會上不怕什麼都成,就是不能不怕通貨膨脹。”

寧衛民此時連連點頭稱是,“沒錯,沒錯,您說的太對了。”

他如此的表態,讓江念芸倍感高興,隻是談及究竟要不要購買糧食的事兒,寧衛民卻沒一口答應,表示讚成。

“四姑姑,您說的這事兒夠我好好琢磨琢磨的,就衝您說的這故事,我就能理解您的心情了。不過,我也得說,您這畢竟是民國時的黃曆了,那是國民政府的行徑。而我們這兒自打解放之後,再沒有過這種事兒了。現在的共和國啊,是個以民生為己任,對人民負責的好政府,和三民黨完全不同。”

這話一說,江念芸就有點不樂意了,“看樣子,你還是站在你師父那頭啊。是讚成他的意思。合著我剛才說的全白說了。”

“不白說,怎麼能呢。”寧衛民嬉皮笑臉,“四姑姑,我真是向著您的。甚至我都能保證,就連我師父那也是向著您,才阻止您買糧食的。”

“什麼?”江念芸暈了,完全不知道寧衛民這滿嘴車軲轆話是個什麼意思。

“您想啊,如果您錯了,那沒彆的,錢就算糟踐了。可就算是讓您說對了,您就有好嗎?真要鬨糧荒了,可您提前囤積這麼多糧食能不遭忌?這不是一二百斤,一兩千斤,那是幾千噸啊。真要有糧荒,您是什麼罪名?不瞞您說,自打我做生意,我師父教給我的第一個道理,就是不能碰影響國計民生的重要物資,更不能囤貨居奇。掙錢可以,彆把命搭裡頭。”

還彆說,這話算是說到江念芸的心裡去了。

她和兒子沈存對視一眼,彼此都是後背一涼,發現他們的確疏忽了。

糧食,那可是絕對影響到國計民生的東西,大舉囤積,讓政府產生誤會更是極可能的。

這事兒還真沒法解釋,囤這麼多糧食,你們想乾嘛?你們要乾嘛!

“其次啊,您和大哥對我們共和國的政府還真是不夠了解。所以你們才會不信我的話。可沒關係啊,您要不信我帶您去霍司長那兒看看去啊。您一去,您肯定就踏實了,因為人家壓根就沒去湊熱鬨,那麼大的官兒,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呢。就靠每月二百多塊,錢要不值錢,他一家子怎麼辦?您彆說,我知道,您認為有彆人早給霍司買齊了,送去了吧?我保證沒有,因為要是這種差事,沒有誰比我更合適的。”

聽寧衛民這麼說,江念芸母子雖不免吃驚,卻也更踏實了些。

畢竟在她們的印象裡,華夏的官員從來都是有好處自己先上的。

如今這種局勢下,連這麼大的官兒都沒動,那情況估計還真沒她想的那麼嚴重。

這還不算,寧衛民還有定心丸呢。

“再有啊,我還得埋怨您兩句,四姑姑,您和大哥怎麼都忘了,我和農業大學有合作啊。每年還有京西稻的供應指標,誰缺糧食,咱們也不可能缺啊。大哥的餐廳就更不用愁了,我還有一半股份呢。哪怕真要缺什麼,大不了我從日本往這發貨不完了……”

沒錯,怎麼把這茬給忘了,這下彆說江念芸笑了,就連沈存也忍不住自我檢討起來。

“對對,哎呀,怪我怪我,還真是糊塗,怎麼把你的糧倉給忘了。還真是,你人又在日本,原本許多調料就是靠你搞來的嘛。真要是京城這邊供給有問題,還有你呢。”

然而這還不算,寧衛民隨後的話,彆說讓江念芸和沈存耳目一新,真心佩服,就連康術德也不由欣慰地誇獎起他這個徒弟來了。

“小子,行啊,你算是吧生意經學通了。”

怎麼回事?

敢情寧衛民吃透了經濟的原理,這事兒上他不靠時空作弊,他提前看到的東西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各位,我最後還要說的是,物極必反,大熱之後必有大冷。你們想啊,這場大搶購是突發性的,人們都是受情緒的驅動去購買。咱們的老百姓啊,都是被漲價嚇成了驚弓之鳥。其實不是經濟受不了,而是人的心理受不了。那問題來了,大家把壓箱底的錢,還有銀行的存款都拿出來買東西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呢?老百姓的錢都是有限的。多年積蓄,錢花光了可就沒了,那後麵的市場什麼樣還用說嘛。要我說啊,還是現金為王,等到這股風過去,大部分的消耗品,不但不漲價,沒準還得降價呢。所以我剛才在皮爾卡頓公司還勸他們呢,鑒於現在的局麵,不讓他們再進布料了,一是布料價格飛漲,不劃算。二是要考慮市場的消費能力。我認為現在應該是趁著老百姓手裡還有錢,趕緊清庫存。能賣趕緊賣,否則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到時候等老百姓錢花光了,商人們又吃滿了貨,那就誰都沒錢了。到時候,也隻有少量的硬通貨才能實現囤積保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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