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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家三口陪著鐘霖在醫院吃了宵夜小龍蝦,於大壯又一如往常的土豪作風,給醫護人員買了——兩車小龍蝦。

兩車的意思是,兩個快遞員拎來的,幾十個餐盒。

他就像個花蝴蝶似的上下穿梭奔走,見人就送。

大多數醫護人員都會委婉拒絕,可是他太熱情了,嘴巴又特彆會說,沒多一會兒,就和一個科室主任嘮起嗑來,一張口就說要捐贈人家幾台價值上百萬的醫療設備。

這麼一弄,小龍蝦終於被院方收下了。

科室主任還陪他一起剝了小龍蝦,要不是於大壯堅持不麻煩彆人,他差一點就把院長叫來。

於大壯費了這麼多心思,要求不多,就一點。

“咱這應該也不算行賄吧?就是想拜托你們對我家女婿好點。”於大壯不知道是為人太過戲精,還是把自己說感動了,擦了擦眼睛,眼圈都紅了起來。

“不開玩笑,這孩子,從小就沒了父母。周圍一群都是吃他肉的狼,一個個綠著眼睛,欺負孩子…唉,還好遇到我老於,我拿他當親孩子,不,這就是我親孩子。我不同意,閻王都不能收他。”

科室主任的小龍蝦有點吃不下去。

可是已經送到嘴邊了,怎麼辦?

他想了想又放下。

“於總,您是個好人。”

“好人談不上,我隻顧我自己人。說難聽點,就是護短。”於大壯擺了擺手,“我捐贈這些東西給醫院,也不是做什麼好人好事,就圖你們把他給我治好了。隻要人好起來,我還要再捐,給你們送錦旗,把039妙手回春039四個字,貼你腦門兒上…”

科室主任:“…”

這人說話非要這麼直白麼?

咱就說好人好事,麵子上不是好看點嗎?

於大壯不。

他才不要樹什麼人設。

他就功利了。

他站起來,端正地給科室主任鞠了一躬。

“主任,我孩子就拜托給你了。”

科室主任看到這個暴發戶打扮的土建老板,這一瞬間,居然不知道說什麼。

苗芮陪著於休休…

小龍蝦剝嘴裡了,她都不肯張嘴。

這丫頭嘴饞,從來到大,就沒有美食哄不好的時候。一頓不行,就再來一頓,再大的事情,都能“一吃而過”。

可是今天,無論苗芮怎麼哄,心肝寶貝的說了一堆好聽的,她就是不吃。一雙眼睛啦,就像長了鉤子似的,盯住icu不放。

醫護人員來勸了好幾次,讓她們回去休息,就是聽不見。

苗芮有點生氣,也說紅了眼睛。

“休休,你怎麼能這麼對媽媽呢?”

於休休終於有了反應,回頭望著她。

苗芮:“你不心疼自己,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娘老子嗎?我們大半夜地陪著你在這兒乾熬著,圖的是什麼?你爹上躥下跳地去跟人搞好關係,圖的又是什麼?不就圖你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嗎?你怎麼能為了一個男人,傷你娘老子的心?”

於休休嘴皮張了張,沒發出聲音。

苗芮看她嘴都乾起皮了,又遞上水,“潤潤!”

於休休乖乖喝了一口:“你和爸爸回去吧。”

苗芮:“我們是一家人,要回得一起回。”

於休休沉默片刻,“我不能丟下他。他隻有我了。”

苗芮皺起眉頭,戳她腦袋,“你是不是傻?他什麼都有,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什麼時候他隻有你了?你瘋啦?”

於休休吸吸鼻子,搖頭,“不是這樣的,他和彆人不一樣。”

從鐘霖那裡知道霍仲南的情況,於休休心裡就像堵了塊石頭,怎麼都移不走。她不明白什麼是抑鬱症,但從鐘霖的描述裡,她能體會到他那一個個不能成眠的長夜裡所受的煎熬,脫離人群之外的生活,不是與世無爭與清幽雅靜,而是死亡和絕望。

於休休在網上看過一個關於抑鬱症的說法。

那人說:“我日日熬夜,總想著死於一場意外。”

她當時不懂,現在突然有點明白了。

“我要留在這裡,讓他知道我在等他,讓他有活下去的勇氣。”

苗芮:“…”

她看著於休休,琢磨了半晌,仍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剩下的隻有對女兒的無奈,以及對霍仲南的氣。

“你說阿南這孩子,看著也不是這麼不靠譜的人啦,怎麼就乾了腳踏兩隻船的事兒呢?氣死我了!”

“他沒有腳踏兩隻船。”儘管於休休心裡對許沁的事,也有點介意,可是自己的埋怨歸自己的,她容不得彆人來埋怨。哪怕這個是她的親媽。

苗芮擰她,“臭丫頭,這還護上了?”

於休休抬起眼,“他的事情,你們不了解。”

“哦,我不了解,難道我冤枉他了?”

於休休不想爭辯這個令人難堪的問題。

“等他好起來,我會問清楚的。”

“哼!”苗芮瞪她,“你也是個不省心的。”

於大壯很快回來了,摸著肚子,催妻女:“走吧走吧,醫院這邊我都安排好了,看在錢的份上,他們也不會怠慢了那小子。”

苗芮乾瞪眼:“你又乾嘛了?”

於大壯嘿嘿笑,“沒乾嘛,我就是要這個臭小子活下來,老子要當麵揍他一頓。”

苗芮:“…”

於大壯又去攬女兒:“走吧走吧,咱們這麼多人杵在這兒,啥忙都幫不上,隻會添亂。回去睡一覺,你明天再來看他,我不反對,但我不允許你熬夜。”

“爸爸…”

於休休還想爭辯,於大壯虎目一瞪。

“回頭他醒了,你瘦了黑了醜了憔悴了,拿什麼去跟人家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競爭?沒點腦子。哼!走!”

夫妻兩個一左一右,不由分說就把於休休架走了。

苗芮突然發現老於的好了。

平常看著不咋的,關鍵時候就是能來事兒。

他倆一陣哄,於休休完全聽不見,頻頻回頭看鐘霖。

鐘霖看懂了她的眼神兒,擺擺手,“去吧,我會盯著的,有消息,馬上通知你。”

於休休黯然垂目。

霍仲南生命垂危的消息不脛而走,在盛天集團掀起了軒然大波。

公司上下,人心惶惶。

山雨欲來風滿樓,一片巨大的陰霾籠罩在盛天集團的上空。如果霍仲南沒了,意味著公司要變天,大家都是給公司打工的人,對公司有感情,但談不上賣命,都要靠收入養活一家子,每個人都隻是關心自己的前途和命運。於是,上上下下去探聽,打點,都希望在即將到來的風雨中獲得重生的入場券。

第三天,就是許宜海的六十大壽。

他本人十分重視,盛天內部掌握要害部門的人物,都收到了請柬。

過去這些年,許宜海對外常常是一副“功成身退”,不乾涉霍仲南的低調作風。忠心二字,幾乎就刻在臉上。當年排除異己後,他在公司很得人緣,但他過生日從來不搞排場——

於是,這個節骨眼上,他的壽宴,就顯得格外有深意了。

說是鴻門宴,也不會過。

那一次盛天的高層視頻會議,於休休的突然闖入,她本人並不知道在眾多高層的心裡砸下了多大的波浪。

可是,這些人都知道,要壞事了。

許宜海擺壽宴,他們都能猜到是為了什麼。

老狐狸怎肯把到嘴的肥肉讓給彆人?

如果霍仲南沒有出事,對盛天高層來說,不難決擇。這些年霍仲南的行事作風有目共睹,他不是當年的小少年,早已有了獨當一麵的男人魄力。即便許宜海寶刀未老,但公司畢竟不是姓許的…

可是霍仲南出事了,就不一樣了。

站隊,是關鍵。

一邊是熱熱鬨鬨的壽宴,一邊是冷冷清清的醫院。

這是於休休過來的第五天。

她像上班一樣,準點打卡,早上來,深夜走,從不缺席。幾天來,零星會有人來看霍仲南,但長久陪在他身邊的人,隻有鐘霖和南院的管家伯伯。

不知道為什麼,於休休覺得霍仲南很可憐。

家財萬貫,身邊無人。

於休休坐下來,像個木偶似的,問鐘霖:“你谘詢過醫生了嗎?今天我們可不可以探視?”

鐘霖搖頭,“不可以。”

於休休垂下頭:“還是沒有醒嗎?”

鐘霖嗯一聲,“傷得太重,一直在昏迷…”

於休休深深吸了口氣,深深瞪住鐘霖:“就沒有彆的辦法了嗎?咱們可以去找彆的醫院,找更好的醫生啊,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

鐘霖:“…”

他沉默一下。

“這個,主要是霍先生昏迷前的意思,他隻信任這間醫院。現在…他沒有監護人,誰也不能替他做主轉院。更何況,醫生昨天不是說了嗎?他現在的情況,不適合搬動,休休,咱們還是耐心等待吧。”

“耐心耐心…”於休休抱住頭,抽泣般吸了吸鼻子,突然抬起頭來,瞪著鐘霖,一臉怨氣,“我發現你咋就這麼有耐心呢?”

鐘霖:“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嗎?”

“我就想和他說說話。”於休休扁起嘴,“我和他說說話,我能逗他開心,他就會醒過來的。你能不能幫我跟醫生說說?”

鐘霖說不出話。

這兩天,他每天都要就這個問題和於休休解釋半天。

“他會醒的,到了該醒的時候。”

“鐘霖!”於休休眯起眼,“我一直以為你對他和彆人對他不一樣。可我現在覺得,你和那些人都差不多,你並不真正關心他的死活,你不緊不慢不爭取的樣子…實在可憎。你守在這裡,隻是因為拿了他的薪水,必須要儘這份責任吧?”

“我當然——”

鐘霖吼出三個字,又咽了回去。

“當然是為了責任呀。大小姐,我雖然同情他,可我畢竟不是他的家人,更不是監護人,很多事情,我無能為力的。再說了,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怎麼了我?我儘責任還錯了不是?”

於休休癱軟地坐回椅子上。

“你沒錯。是我錯了。”

鐘霖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大小姐,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愛他呀?”

“誰愛他了?”於休休瞪過去,“稍稍有點人性,都不會在這個時候算計他吧?可是,你們盛天正在發生什麼?你不比我更清楚嗎?還是你要裝傻?”

於休休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鐘霖看著她,不說話。

於休休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說:“浮城那邊今天接到通知,項目暫停。說是集團要重新評估,你說,這是為什麼?”

“原來你…”鐘霖想說,原來你並不那麼傻。

他以為這個單純的女孩兒,不會知道那些私底下的暗流湧動,不會明白人心的功利,人性的悲涼,可她原來統統都知道——僅僅憑一點風吹草動。

“我說錯了嗎?”於休休看著窗外,“這邊老板躺在icu生死不明,那邊在許宜海的生日宴上大獻殷勤…一群老狗。”

鐘霖:“…”

“不要說你不知道。但凡會上網,哪怕是局外人,隻要有心,也能查到。”於休休突然靠近他,雙眼逼視過去,眼睛瞪得像是要死人。

“可是你為他做了什麼?他給你那麼大的權利,就是為了讓你方便泡妞和吹牛逼的麼?有你在,許宜海還敢造\反不成?”

“敢啊!怎麼不敢!”

鐘霖腦殼一陣陣暴痛。

“大小姐,我也很弱小可憐無助好不好?”

他說完,看於休休不相信,歎息一聲,拍了拍自己受傷的胳膊,“你看看我這殘軀斷臂,能乾什麼?”

於休休嘴角一抽。

鐘霖歎氣,“他們架空了我。以我需要養傷為由,直接幫我請了長期病假…小姐姐,現在的我,相當於是個廢人了。”

“可你還領著盛天工資的,不是嗎?”

“這個…”鐘霖無從辯白,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說你單純,還是說你精明。你該不會是懷疑我?”

於休休盯住他不說話。

“我不該懷疑你嗎?”

“啊?真懷疑?”鐘霖呻吟一聲,“你懷疑我跟他們是一夥的?”

“你們不是一夥的嗎?”於休休的雙眼像有刀子。

鐘霖無奈搖頭,“你變了,你再不是那個單純樸素沒有心機的小休休了。”

看他都這個時候了,還在吊兒郎當地說話,於休休很生氣,語氣一下重了起來。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她話音未落,走廊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

“咋發這麼大的火兒呢?”

於休休轉頭,看到霍戈抱著一束鮮花站在那裡。

“你來乾什麼?”

霍戈指了指病房:“看看我表哥。”

於休休對他印象不佳,總覺得他這個時候來不懷好意,“誰要你看?趕緊走。”

霍戈一笑,把鮮花放凳子上,坐了下來,“這麼凶?是敵是友都不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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