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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聖帝當麵第12頁
自東都詔令一出,天下皆沸,然各地調集之軍亦往遼北。
楊廣禦駕涿郡,待五路大軍會師,誓滅遼東糞土臣元。
然而,此一行並不順利。
老百姓不是傻子,不願送死。
楊廣來到臨渝宮,斬殺逃亡士兵,試圖震懾,沒想到適得其反,逃亡之人越來越多。
九州四海,義軍更是與日俱增
長江之上,四艘艨艟巨艦,高掛嶺南宋旗,正逆流西上。
船頭站著一位作文仕打扮的公子,脊直肩張,給人一種深諳武功的感覺。
“魯叔,過到前方渡口,我們可就分開了。”
宋師道看向身旁那人,他年約四十,卻滿頭白發,長著一把銀白色美須,頗有大家氣度。
正是嶺南宋家著名高手,銀須宋魯,江湖人都知道他有一手強橫的銀龍拐法。
宋魯聞言,拈須歎道:
“想當初文帝在時,家主縱有雄才大略,仍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內亂外憂,朝政敗壞,楊廣此去遼東,完全沒看清天下形勢。”
宋師道笑了笑,沒有延續宋魯話題。
“隻希望今趟能把生意做成。”
嶺南宋家一直從事一項最賺錢的行當,就是從沿海郡縣,把私鹽經水路運往內陸,謀取厚利。
他們與巴蜀獨尊堡聯姻,關係甚密,將私鹽運往巴蜀,再由獨尊堡分發當地鹽商。
武林判官解暉在巴蜀勢力極大,故而這條鹽線,被兩大勢力吃走一大半,彆家縱然眼饞也無能力插手。
可到了中原,宋家的影響力就削弱不少。
比如東都、襄城、南陽等地,這般生意多為宇文閥所控。
旗下海沙幫穩穩壓製宋閥手下的水龍幫,這等格局,已持續十數年之久。
可是
近來出現一樁怪事,宇文閥、海沙幫高手竟在南陽連連折損。
宇文化及之子、妖矛之徒、海沙獅王、宇文無敵一名得力乾將,全部慘死。
一些人連屍體都沒能找回來。
原本水龍幫勉強在南陽占個一成生意,且隨時有可能被對手吞掉。
眼下,卻叫他們生意越做越好。
以南陽為缺口打入中原腹地,如此機會,宋家豈能錯過。
宋缺有一子兩女,二公子宋師道專責私鹽營運。
為顯重視,由宋師道親身前往南陽。
宋魯拈著銀須,見渡口將至,目中閃過戒慎之色。
“南陽雖無戰火,卻也不似善地,死掉的這些人來頭不小,各有身份。”
“可見,南陽一地的江湖人不太講江湖規矩,隻怕我宋家的名頭也不是那般好用。”
“你此行務必小心,不可在彆人的地界與人鬥狠。”
宋魯想到什麼,又道:
“南陽多現魔蹤,高手層出不窮,更傳有魔典現世,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切不可牽扯進去,以免陷入魔門道統之爭。”
宋師道點頭:
“魯叔放心,我會收起好奇心。”
二人正說話,忽然一齊看向江岸。
隻見一人正在岸邊急奔,他身後追了七八人,那急奔之人回頭一掌,一股凶悍的魔煞之氣打得兩名追兵噴血暴斃!
罡氣撲過四丈,腥風吹到了宋師道與宋魯的臉上。
二人眼中閃過異色。
岸邊有人大喊:
“舵主,他就是從南陽逃出來的那家夥!”
“快追!”
又有人大喊:“給我拖住他!”
宋師道與宋魯沒有插手,見後方人追得緊,那逃命之人一個急停,急促轉身反衝人群。
一雙鐵掌拍死兩人,又將那名舵主兵刃打斷。
連消帶打之下,追來的八人不一會就被他殺個乾淨。
之後
那帶著一絲儒雅之氣的臉轉向了宋魯與宋師道。
宋家巨舶上的高手彙聚過來,宋魯一伸手,將他們止住。
岸上那人看了一眼宋家旗幟,與巨舶逆向而行,取道江都。
“被殺掉的人像是來自巴陵幫,這幾人怎有膽追這樣的高手?”
宋師道隱隱感覺不妙:“還有,南陽逃出來的人,這又是何意?”
宋魯沉臉朝後吩咐:“你們幾個不要去巴蜀,陪護二公子去南陽。”
“是!”五名精乾刀客一同應諾。
“此人的武功路數我從未見過,似乎是魔門人物。”
“但要說巴陵幫追擊魔門中人,又不像是這些人的行事風格。”
宋魯疑雲大起,舉目望向南陽。
“這龍興之地,不知發生了什麼。”
“總之,你要小心。”
“一旦敲定生意,立即從南陽抽身,其餘事交給水龍幫打理。”
……
臥龍山上,陳老謀正瞧著安逸作畫的某天師,不由在一旁念起最新消息。
這些消息不再局限南陽一地,而是關乎天下形勢。
“延安人劉迦倫聚眾十萬,自稱“皇王”,建元“大世”,並與陝北稽胡族聯合,震動關中!”
“被張須陀擊潰的孟讓東山再起,他攻占盱眙,焚毀楊廣行宮都梁宮”
周奕擺了擺手:“陳老,你不用再念了。”
陳老謀又簡述道:
“翟讓、張金稱、高士達、竇建德、杜伏威、鄭文雅眼下真是烽煙四起,燒遍九州,楊廣還在懷遠鎮,大隋已是無力回天。”
他不禁問道:“天師還能坐得住嗎?”
“當然坐得住。”
“那劉迦倫勢大,但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不是來了麼。”
陳老謀聽罷,微微一怔。
因為這消息他還沒念出來:“天師給我一種諸葛再世之感。”
“靜臥山崗,卻知天下事。”
周奕笑道:“我太平道最是安分守己,他們先打,等我把賬收完再說。”
陳老謀與他相處日久,已深諳其意。
“與你欠賬的兩位,現在已被大龍頭盯上,他們與漠北做生意,楊鎮不會管。但這一次,任誌卻是得了失心瘋,上了突厥人的賊船。”
周奕把筆一丟:“難道他與朱粲勾結?”
“猜對了。”
陳老謀冷笑:
“準確來說,是突厥人與朱粲合作。這幫草原人想趁此機會叫大隋更亂,那科爾坡在任誌的幫助下,準備將一批精良的馬具、三棱響箭賣給朱粲。”
“幾乎是讓利出售。”
“科爾坡本想與楊鎮合作,又賄賂城內各大勢力,不過這些勢力安居南陽,各守底線,便沒能得逞。”
“如今他希望朱粲掌權,這個食人魔一旦控製南陽、冠軍,可想而知是利於草原的。”
周奕來了精神:“我正愁此事。”
“不把這筆賬算清楚,我想外出做事都有顧慮。”
陳老謀開著玩笑:“天師準備攻占哪一城哪一郡?”
“沒有,我隻是想出去散散心。”
陳老謀點頭讚同:“確實該出去聯絡其他勢力,屆時大旗一舉,各地響應,才可稱得上當世大賢良師。”
“楊大龍頭還在遲疑,我覺得他最終會來拜山。”
陳老謀將手上的消息擱在桌上。
周奕又囑咐兩聲,陳老謀便返回南陽城去了
兩日後,南陽天色大變。
“轟隆”聲連響,雷鳴裂空而作。
大雨傾盆而下,天空像是裂開一道口子。
山澗初鳴於石罅,俄頃成濤。溪泉驟湧於幽蹊,霎時作沸。
天空中的雷鳴一道又一道鑽入周奕耳中。
他未受到絲毫影響,靜靜坐在道觀後院。
手陽明大腸經練通已有三日,他本在練第九條正經足太陽膀胱經。
隨著玄門內功再度增長,久久沒有氣發的至陽穴終於風隙大開。
觀外風雨大作,青嶂倏變蒼墨。
而周奕體內,也像是有一場狂風暴雨。
不遠處的表妹已有感知,她輕挪腳步,拿著畫坐到通往後院的過道上,不讓任何人打擾。
一道又一道真氣注入至陽穴中,這個像是填不滿的竅穴,終於在周奕精衛填海石式的不懈努力下,驟然在體內氣發。
從任脈膻中、督脈中樞,任督二脈氣息串聯。
終於,至陽大竅徹底打開!
原本膻中穴中儲存的煞氣,被頃刻煉化。
成為了最純粹的真氣,融入流淌在體內的真元之中。
周奕練氣速度極快,可畢竟日短。
體內功力雖然精純,卻比不及老牌江湖人深厚。
這一大股煞氣真元,直若旁人十年苦修。
同時,隻一運功,方圓十丈之內,蟲行蟻走的細微聲響,都能從雨水中辨彆。
這等亂中聽音的手段,相比於江都第一高手石龍,也尤有勝之。
周奕從打坐中睜開眼睛。
提氣於絲竹空穴,二目像是有一道電芒閃過。
此乃道門高明修煉之士才能有的異像,喚作虛室生電。
足以證明,他並非隻是修練魔功那麼簡單。
周奕看到阿茹依娜抬起頭朝他看,回紇少女幽藍色的瞳孔在他此時的眼力看來,更加清澈明亮。
體內玄功、魔功,更自如的切換。
讓周奕生出一種隨心所欲的歡快感覺。
拔出身側湛盧,真氣一注,登時刃光湛湛,映人眉眼。
叫人一看,便曉得是玄門正宗法門。
可等他任督二氣行過,至陽大竅的魔氣顯化讓周奕本人也不由一怔。
隻見湛盧一片漆黑,上方魔氣如火焰一般跳動。
沒有錯,感覺劍上沾了魔火,至陽之力騰騰而沸。
周老歎練魔功,將自己雙目練的如同兩盞鬼火,這是一種魔道真氣具現顯化。
可與周奕這種顯化相比。
老歎的藝術品隻算是簡陋的民間粗瓷,周奕的卻是釉麵瑩潤如玉的精瓷。
這是老歎在追求的精極之美。
“你”
回紇少女的表情不由變了,邁步走來:“你的功力增長了許多,難道是將道心種魔大法練成了?”
“誰說我練的是道心種魔。”
周奕說話時魔氣全收,轉變成玄門高士。
一看到他溫和寧靜的眼神,或許會忍不住向他求教道門經卷。
依娜上下打量著他,想到他的身份,不由小口微張:“太平鴻寶。”
“怎麼樣,有沒有弱了第五奇書的名頭?”
依娜顯然認可了五大奇書的說法。
“嗯,很特彆,你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勢,而且是在神誌清醒的狀態下。”
“也許你適合修煉娑布羅乾中的最高秘卷,可惜那智經隻在大尊手中”
她搖了搖頭,自己斷了這個話題。
“其實我適合修這個。”
周奕掏出《老子想爾注》:“其實神奇的源頭,都在這裡。”
少女盯著那道卷,忍不住說道:“可以借我看看嗎表哥。”
“看吧看吧。”
周奕非常大方,把經書放在她手中,隨後邁著輕快的腳步去了前院大殿。
少女的目光有一瞬間被他的背影勾走,又快速回到經卷上。
這幾乎是太平道的鎮教寶典,極為珍貴。
她看過某天師翻過很多次,尤其是這段苦修的時間。
一想到這些,心中有股被信任的感覺。
望著院中桃樹,望著那翻新的屋瓦,五莊觀的古樸色調,漸漸取代了塞外草原無垠的綠。
周奕走到黃老大殿,燒起一炷香,絮絮念著:
“弟子不踏實的心總算安定了一些,未來時光漫漫長,二老多多關照。”
給黃帝老子敬香,插入香爐。
回身聆聽飄蓬大雨,心情頗為舒暢。
二目不由飛去江都方向。
“先把手頭兩筆賬算清,再找個合適的時候與石龍道友論道。”
一念及此,臉上不由泛起盈盈笑意
觀外滴滴答答,大雨三天三夜還在下。
一陣腳步聲打亂周奕清修。
“大龍頭,裡邊請!”
楊鎮二顧臥龍山,被兩名壯漢延請入觀。
周奕從後院迎來時,楊鎮和蘇運正摘鬥笠,身上的蓑衣卻沒脫。
雙方見麵打了個招呼。
“今日怎不見範兄與孟兄。”
“他們也想來此,卻是走不開。”
楊鎮接過夏姝遞來的茶水,大喝一口。
蘇運道了一聲謝,把茶水擱在桌上。
“觀主可猜到我們的來意?”
周奕看了兩人一眼,心覺沒必要藏著掖著,直接說道:
“因為科爾坡與任掌門的事。”
“正是。”
楊鎮對於周奕知曉消息毫無意外:“楊某遲疑不決,請觀主教我。”
“簡單,就一個字”
蘇運問:“哪個字?”
“殺。”
二人聽罷,矚目看他。
周奕輕飄飄說道:“朱粲是南陽城最大的威脅,他是一頭惡狼,此時殺二賊,便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當今天下,烽煙處處。”
“這科爾坡聽令突厥可汗,狼子野心,任誌執迷不悟,勾結外賊,南陽想在亂世之中獨善其身,必先安內。”
“大龍頭以為如何?”
楊鎮沒開口,蘇運直接道:
“其實大龍頭與觀主看法一致,隻是心裡那一關還沒過去。”
周奕寬慰道:
“大龍頭行之以仁,顧念舊情,就比如麵對那裘千博。可裘幫主與任掌門心思不同,一人向武,一人為利,任掌門已是利欲熏心,大義小義置之腦後。”
“既然如此,大龍頭何必與他再講仁義。”
楊鎮微微沉默,吞儘盞中熱茶。
“多謝觀主。”
“我們五日後便動手。”
楊鎮說話,與蘇運一道告辭了。
周奕送二人出觀門。
“師兄,他們是來問策的嗎?”
“當然不是。”
周奕望著山路:“楊大龍頭一心守護南陽,當下不願受戰火波及,勢必鏟除後患。”
“那他為何趕雨至此。”
“這我就不清楚了,或許是表明態度,或許是單純告訴我要動手的時間。”
“畢竟這是南陽幫內部才知曉的,陳老謀也打聽不到”
楊鎮來過之後,周奕便召集觀中人手。
大龍頭打突厥人,臥龍山自然要幫幫場子。
“要我幫忙嗎?”
“不用。”
周奕衝著回紇少女笑了笑:“這次是南陽幫主場,我隻是去撿點便宜,你在家守著吧。”
安排好一切。
周奕正計算著收賬的日子,沒想到,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楊鎮登山後的第四日,五莊觀門口吵吵嚷嚷。
“你這道人無理取鬨,我家觀主什麼時候欠你金銀。”
“道爺不屑說謊,讓我見你家觀主。”
門口幾人還是攔他。
那道人生氣了,喊話聲音極大,在觀門外大叫道:“欠債要還錢,做人不能太周奕。”
“進來進來!”
某天師身形閃出觀外,將那矮胖道人拽了進去。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你!”
木道人入了道觀,咧口大笑。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周奕望著這矮胖道人。
“這還不簡單?”
“道爺我稍微打聽一下,近來哪裡大事頻發,哪裡神神叨叨的事情最多,自然就能找到。”
“不過”
木道人四下打量著五莊觀:“這不是那嘴臭烏鴉的老窩嗎?”
“鴉道人回扶溝祖觀,便將這道觀贈予我。”
“原來如此。”
木道人說話間伸出一隻手:“說好的金子呢?”
“是李密欠我們的金子,不是我欠你的金子,你彆把賬搞錯了。”
周奕瞪了他一眼,見他要說話,於是搶話道:
“不過你跑來找我,看來是沒什麼盤纏了。這樣吧,大家是老朋友,明天晚上我帶你去乾一票大的。”
“又要燒大營?不去,不去。”
“放心,風險小,回報高。”
周奕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去把突厥可汗的一個窩給端掉,你能拿多少東西,全看你的本事。”
周奕又把細節講給他聽。
木道人心動了。
接著,他回房取來一物,交在他手中。
“上次你給我全性法門,今次我給你一門佛家秘術,對鎮壓心魔大有作用,正適合全性之道。”
木道人將“心禪不滅”的抄本拿在手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第九十七章:聖帝當麵第22頁
他由動入靜,細細看了起來。
半盞茶時間,木道人便察覺此功大不簡單。
他認真去看心禪不滅所記。
字文雖少,卻大而簡之,禪機處處,深指人心。
木道人笑著看了周奕一眼,深覺自己沒有看錯人。
不過
想要精通這樣一門佛門秘術,必然要大量時間。
“這是一門極易上手的禪功,我花了幾個晚上,基本領悟透徹。”
周奕實話實說,又叮囑道:
“心禪不滅是一位高僧所授,雖未言不能另傳,但你得此法,需得守密。”
木道人點了點頭,這道理他豈能不懂。
忽然一愣,想到周奕前麵那一句話。
幾個晚上?領悟透徹?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天霜凝寒法”被學走的過程。
痛苦回憶湧上心頭。
差點又叫他生出心魔。
“非人哉,非人哉”
木道人來回誦念,不將周奕當人看,這麼一來,他又平和許多。
“道爺本想找你拿點盤纏便走,沒想到又被你使喚。”
“看在你夠朋友的份上,道爺陪你再殺一回。”
“好兄弟!”
周奕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
“對了,你認不認識一個凶巴巴的小丫頭,著一身黑衣,拿著一柄劍。”
“嗯?”
木道人翻著舊賬:
“當時我隻是實話實說,她卻不許我講你壞話,差點拔劍動手。好在道爺肚裡能撐船,不與這小丫頭一般見識。”
“當然認識,不過她一點也不凶。”
周奕勸道:“如今我朋友遍天下,你行走江湖時,隻管說我好話,這樣你的朋友也遍天下。”
“放屁。”
木道人一臉不信:“我尋李密要賬,他手下人知曉我倆有往來,立時發難。若非道爺功力有進,隻怕已被神箭手射死在梁郡。”
周奕還沒來得及說話,阿茹依娜從外邊走了進來。
看了兩人一眼,清清冷冷地轉回後院。
木道人哦了一聲,像是開竅了。
“下次遇到這樣的,就說與你交好。碰到李密那樣的,就說與你作仇。如此一來,道爺我風生水起。”
“木道長,你真是大聰明。”
“……”
其實木道人來不來都無影響,周奕是真打算帶他賺一筆,畢竟上次攻入宇文成都大營,什麼都沒撈著。
科爾坡這狗賊,那可富得流油。
木道人本打算來借點盤纏,順便看望一下為數不多的朋友。
聽到周奕有麻煩,他也願意幫忙。
兩人互相埋汰,卻是說說笑笑。
闊彆重逢,周奕知他好酒,於是拿出觀中最舊陳釀。
歡飲數餐,酒水滿足。
翌日運功逼出酒氣,準備動手
淯陽郡在南陽之北,連有一條涅水穿郡而過,直往新野。
臨近夜晚,自涅水上遊,正有大船小船十數艘,順流而下。
這些船全泊於漢縣碼頭。
幾日大雨,碼頭漲水,津橋木板半沒於水中。
碼頭附近有個大貨艙。
艙中貨物除了從淯陽郡購置,其餘便是從南陽城中運出。
冠軍與南陽的生意並未斷絕,但一直有所控製。
其中並不包含大宗戰備兵械交易,唯有鎮陽幫與朱粲做這部分生意,那也是有嚴格控製的。
任掌門利用城門防務、采買之便,科爾坡才能將城中龐大的兵械運出。
今夜是淯陽郡采買到貨。
雙方點算之後,
科爾坡便差人裝車往西,直去湍水上遊。
那時朱粲大船等候,順流而下便收入冠軍城。
可是
任誌與科爾坡自以為機密,卻沒想到,就在他們點算貨物的當口,大隊人馬已沿著涅水逆流而上。
南陽幫與灰衣幫的大批人手,趕著夜色,忽然衝入漢縣碼頭!
放在最外邊的暗哨,被兩幫高手除個乾淨。
等碼頭明哨察覺,已經太遲。
科爾坡與任誌在碼頭聚集了三百多人,可不算灰衣幫,隻南陽幫殺來的幫眾便有八百餘人,且全是精銳。
楊鎮親身至此,範乃堂、孟得功,蘇運齊至。
漢縣碼頭,基本是一邊倒的屠殺!
安靜的夏夜,被喊殺聲與兵器交擊聲打碎。
科爾坡身邊不乏高手,還有極擅騎馬作戰的突厥精兵,可身陷渡口,無有發揮空間。
當任掌門與科爾坡看到那位手持偃月刀的楊大龍頭殺來後,便放棄了最後幻想。
“楊鎮,你會後悔的——!”
科爾坡的怒吼聲帶著滾滾真氣響徹黑夜,他與一眾突厥高手逃向冠軍。
楊鎮對他的威脅無動於衷,一路追殺。
任誌沒有跟隨科爾坡,他跳入涅水,反朝南陽方向走。
這時的任誌很清醒。
隻要能回城,那就有機會。
把城中所有的荊山派門人調集起來,還有數千之眾。
楊鎮不願看到內亂,他便有談條件的資本
夜色漸深,南陽城內霍記商鋪發生大戰。
鋪中的突厥精銳、科爾坡豢養的江湖客與破門而入的收賬人員展開惡鬥。
鐵塔壯漢與矮胖人再次配合。
當初他們隨著某天師大鬨鷹揚府軍大營,火燒連營,如今這小小的商鋪,在他們眼中自然算不上挑戰。
是夜,城內還有多處混亂爆發。
天魁派高手配合南陽幫趁夜動手。
楊大龍頭進行了一次罕見的除草行動,城內其他勢力也感受到了,但是並沒有選擇將事態擴大化。
大家都在觀望,同時連夜清點荊山派的產業。
比如鎮陽幫的侯幫主,他已經笑傻了。
這次大龍頭調查任誌,侯幫主不聲不響出了大力。
任掌門一倒,荊山派與鎮陽幫的合夥生意,全成了他的。
鎮陽幫內堂,侯幫主聽著城內的騷動,一邊笑一邊撥打算盤,顯然也是一位算賬好手
“外邊發生了什麼?”
陽興會內,雲長老望著去而複返的季亦農。
“哼,任誌那個傻瓜。”
季亦農滿臉嘲諷:
“他這麼多年算是白混了,真把楊鎮當成瞎子,當下戰亂四起,他卻活在三年以前。更何況,楊鎮已警告過一次,他竟敢與朱粲勾結。”
雲長老的表情毫無波動:
“那也正好,你去收攏荊山派的人手。”
“這城內要那麼多話事人做什麼。”
季亦農點頭,又聽雲長老慢悠悠道:“邪極宗的人既然在冠軍城,今夜也許會有動作,你派人”
“算了,你的人不靠譜,還是勞駕你跑一趟吧。”
你怎麼不去?
季亦農的八字胡一抖,心中直罵娘,但還是笑嘻嘻地辦事去了。
亥時深。
南陽城北,衣衫全濕的任掌門回望了漢縣碼頭一眼。
目中恨意閃爍,他用寬大的手掌狠狠在臉上揉了幾把,壯了壯精神。
任誌朝北城門的城牆張望。
他眯眼聚光,沒朝城門走。
繞著護城河向東,小半個時辰後,隻借著星月光芒朝城中瞥上一眼,他就能知道荊山派的方位。
這絕對是最穩妥的回城方式。
當下運轉輕功,在城牆上連踏幾步,一個翻身,進入城內。
荊山派距離城牆並不算遠。
如果有騷動,以他的功力,站在這裡絕對能聽見。
很好,荊山派並無異狀。
楊鎮雖有改變,但骨子裡是變不了的。
最壞的情況便是丟掉麵子求饒,一樣能活得好好的。
後路無礙,任誌心中稍寬,臉上恢複神采。
可是
他才邁開幾步,就聽到明晃晃的腳步聲。
這條路叫做湍洄北街,直通荊山派。
兩邊巷道甚多。
任誌盯著其中一巷,忽見一道人影閃出。
他微微皺眉,因為這人的速度非同一般。
更叫他心寒的是,他看清了來人麵相,此間意味著什麼,已是不言而喻。
“易觀主,是你。”
“任掌門,你乃是大派掌門,怎如此低調,連正門也不走。”
任誌心中一股惡氣生出,麵上卻無有體現:“易觀主何必如此,此前我們之間有點誤會,但任某願意做出補償。”
“隻要觀主滿意,哪怕萬貫之財又如何?隻當是任某的一點香火錢。”
“妙。”
周奕笑道:“任掌門深諳江湖規矩,這樣好了,你賠一樣東西給我,這誤會就算了。”
“觀主要什麼?”
“命,你的命。”
說話間,周奕漫步朝他走去。
一種巨大的壓迫感縈繞在任誌心頭,他起先還有一戰的信心,此刻,卻被這股氣勢所懾。
心中遲疑是戰是逃。
但是
隻在他腳步微微後挪萌生退意時,周奕頓時抓到他心神上的破綻,這種感覺非常奇妙,此前與人對敵時決計無有這份敏感把握。
江湖高手比拚,也牽扯意誌上的對決。
這時驚雲神遊踩出,驟然欺身而上。
他甚至沒有動劍,右手成爪,直取麵門,左手卻詭異劃向腰眼。
任誌沒覺得這兩招有什麼特殊,隻是
對手速度極快,那右爪幾有幻影!
他不敢硬接,旋身錯步,從袖中滑出一柄短劍,挽出劍花直刺肩井穴。
豈料周奕爪風陡變,五指裹挾冰色真氣,竟如鐵鉤般絞住劍刃。
其指間寒氣密布,順劍直導脈穴!
任誌差點中招,趕緊鬆手,那短劍失去他真氣附著,登時哢嚓一聲,被生生截斷。
他往後一靠,抵住一方官署門戶,後背撞上門板。
周奕乘勢追擊,右爪帶起尖嘯,爪風過處,任誌背後門板先是出現五道指痕,跟著轟然爆裂。
“嘿!”
任掌門不及細想,抬腿踢飛官署廊簷燈籠。
借助火光閃跳,看清對方雖然招法,但路數不精,固有稍滯。
於是左袖一滑,又一柄短劍冒出,這時劍訣一變,施展與方才迥異的左手劍法,真氣灌注,劍走偏鋒刺向肋下“期門穴”!
周奕不閃不避,右手忽做鶴形,配合道門玄功,手法一變,鶴影飄飄,難以捕捉。
這時仙鶴手一奪,拍中任誌小臂,穴道受擊,這左手劍法被破個乾淨。
任誌再落一劍,心神有失。
接著更是瞧見讓他亡魂大冒的一幕。
隻見對方左手忽然抓來,那手不再是玄門內功,而是魔氣蒸騰,五指前端如有五團冷焰,至陽之氣精純已極,已經到了影響武人精神的地步。
任掌門隻看到後爪追前爪,正要提振內功,卻被人扣住膻中穴!
一道真氣打入膻中,登時截斷任督真氣行走。
丹田之氣再也提不上來。
“任掌門,你的本領很稀鬆嘛。”
任誌氣得顫抖,極為不甘:“我心神有失,被你步步占據先機,你放了我,我們再打過。”
“你一派掌門,怎麼說這種笑話。心神有失難道不算敗?”
周奕搖了搖頭:“你是欠賬之人中最差勁的一個。”
任誌咬著牙,忽然問:“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一會是魔,一會入道,這又是什麼武功?”
“自然是五大奇書中最神妙的一本。”
周奕懶得囉嗦,一掌按下。
任誌還在回味什麼五大奇書,便渾身一顫,氣斷而亡。
周奕抓著任誌後頸,踩上城牆。
準備將他丟入湍水。
忽然
一道極為迅速的人影從另外一頭巷口竄出,正朝他這個方向看來。
周奕本能用任誌的屍體往前一擋。
於是
被雲長老派來打探消息,聽到打鬥動靜尋過來的陽興會季會主,看到了畢生難忘的畫麵。
城牆垛口之後,一輪殘月高懸。
荊山派掌門人任誌被人抓著後頸,腦袋歪在一旁,那對死人眼,正從上往下盯著他看。
在任掌門背後,有一個看不到臉的黑衣人。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魔氣,還殘留在空氣中。
接著
季亦農感覺自己被一道氣機鎖定,如果這時要跑,他絕對可以退走。
但是
想到自己的臉已經暴露出來,心中多有顧慮。
季亦農快速權衡,抱拳說道:“不知是聖門哪位前輩當麵。”
高牆上的人沒有說話
可是,卻用一種比說話管用一萬倍的方式回應。
一股詭異精純的魔氣冉冉升騰,任掌門成了附魔之物,整個人被至陽魔氣包裹,如同火焰一般燃燒!
那不是真的火焰,而是一種真氣顯化。
雲長老在初初接觸季亦農時,曾經展露過魔門真氣。
但與之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彆。
季亦農已經加入陰癸派,是個識貨的,越是識貨,越是怕得要死。
魔門之中能有這股氣焰,又在南陽城附近,那還能是誰?
邪邪帝!
一瞬間,季亦農後背全是汗水,現在他跑都不敢跑。
除非與裘幫主一樣浪跡天涯。
季亦農的思緒轉瞬形成,直接雙膝一跪,顫聲喊道:
“不知是聖帝當麵,多有衝撞,季某真是罪該萬死。”
這時頭也不敢抬。
江湖規矩,不能看臉,看臉準要死。
高牆上傳來一道年輕,略顯沙啞的聲音。
“你便是陽興會的季亦農吧,聽說你在為陰後做事,我正想上門找你。”
果然,邪帝什麼都知道!
這年輕聲音,比雲長老和諧多了。
卻不知是什麼樣年歲的老妖怪。
季亦農被叫出陰癸派身份,直接嚇了個半死,他腦筋急轉,想到了一條活命之法:
“聖帝在季某心中遠勝陰後,隻惜無緣得見,今得垂詢,懇請給季某一個效力聖極宗的機會。”
“有趣”
那年輕聲音道:“你就不怕陰後殺了你?”
季亦農道:“聖帝要殺我更是輕而易舉,現今為聖極宗效力,季某此刻等於賺了一條命,受了聖帝救命之恩。”
“屬下願意藏身陰癸派,為聖帝刺探虛實。”
讓季亦農窒息的幾息沉默後,年輕聲音再響:
“你的命保住了,回去吧,好好效忠陰後。”
“遵命!”
季亦農爬起來,又行一禮,轉身跑向陽興會方向。
他想哭,又想笑,表情不知道有多麼難看。
周奕望著他的背影,不由笑了起來。
這季會主也太太能搞事了。
站在城牆上,他的目光朝南陽郡城一掃。
連續收拾了湍江派、荊山派。
其餘灰衣幫整個靠向五莊觀,南陽幫、天魁派與他交情深厚,鎮陽幫被小鳳凰捏著錢袋子,朝水幫的曾幫主是最老實的一位。
如今陽興會也在某種意義上投了過來。
整個南陽郡城,可以說是再無威脅。
大後方,基本穩固。
周奕抬手,將任誌的屍體隨手丟入護城河內,洶湧的湍水直接將屍體卷走。
他邁著悠閒的步子,返回臥龍山。
不久之後
陽興會,密室內。
“你怎麼滿頭大汗?”
雲長老半倚著墊著毛毯的軟榻,有些嫌棄地斜了季亦農一眼,見他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不由追問一句:
“怎麼了?”
季亦農直勾勾望著她:“雲長老,我我好像看到邪帝了。”
雲長老坐直了身體:“你再說一遍。”
“他站在高牆上,黑色的魔氣如火焰一般燃燒在空中,荊山派任掌門被轉瞬殺死,我站在幾十丈外,動也不敢動。”
雲長老站了起來,死死盯著季亦農:“你沒有看錯嗎?”
“那是我看到的全部景象,一個字都不會錯。如果現在順著護城河找,應該能撈到任掌門的屍體。”
“長老,要不要撈?”
“撈個屁!”
“他有沒有看到你?”雲采溫現在隻關心這個問題。
她打開半扇窗,有些心悸地朝外邊看了一眼。
季亦農長呼一口氣:
“如果看到的話,季某應該沒機會活著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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