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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江湖一場秋庭雪、請五莊觀主!第12頁 陽興會府邸,與雲長老秘議良久的季亦農帶著複雜的心情離開密室。 他著實跟不上雲長老的跳脫思維。 論眼界見識,自問難比陰癸長老。 可他在南陽苦心經營,年深月久,明裡暗裡與楊鎮打過的交道數不勝數。 說楊鎮是邪帝的人,季亦農決計不信 海沙幫獅王被大帝修剪後第三日。 郡城內餘下七大勢力儘數來到南陽幫總舵,湍江派的名頭已不必再提。 短短三日,七大勢力保持默契,將湍江派瓜分一空。 上千幫眾改旗易幟,有的分投彆派,有的因過往得罪人遭清算,還有些變賣湍江派產業卷走金銀遠遁江湖。 湍江派的覆滅,郡城內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卻未引發大亂。 它似亂世江湖一朵稍大的浪花,氣勢洶洶拍岸,轉瞬消逝於砂礫,唯餘一灘濕痕。 這個痕跡,亦會越來越淡 “大龍頭!” 南陽幫總舵大堂,鐫有‘忠孝節義’燙金大字的匾額下,季亦農擱下茶盞邁步出列。 他戟指黑石義莊方向: “已三日過去,眾位仁兄皆在等消息,該怎麼對付這幫人,大龍頭可有計較?” “不瞞諸位,這幾日季某人真是睡如翻餅,難複往日踏實。” 他歎氣訴苦,將眾人目光引到楊鎮身上。 荊山派、鎮陽幫、朝水幫、灰衣幫這四家勢力掌舵人聽罷將手中茶盞擱到一旁。 季亦農之言,引得眾人共鳴。 楊鎮並未開口,一旁呂重老爺子沉聲道: “倘若我們七派合力,縱然他們再有本事也難以抗衡。是以驅逐簡單,可想一舉殲滅不留遺禍,恐怕沒有哪派掌門敢作此擔保。” “呂老兄,此理我等豈不知?” 荊山派的掌門任誌攤手苦笑:“正因如此才要大龍頭定計,解決這樁事方好安心。” “任兄稍安勿躁,”沉默的楊鎮終於開口,“我等要防這些魔門高手,更要防野心勃勃的朱粲。” “若局勢生亂,朱粲數萬大軍沿湍水而下,旦夕可至。” “冠軍城遠不及南陽富庶,朱粲盯著非止一日。” “於南陽而言,兵災戰禍之凶險尤勝魔門人物。” “湍江派的羅掌門這些年一帆風順,為酒色所傷,把江湖凶險拋諸腦後,諸位仁兄要引以為戒。” 季亦農緊逼不放,皺緊眉頭:“大龍頭難道要兩眼一抹黑,對黑石義莊熟視無睹?” 眾掌舵人目光再度聚焦。 楊鎮的回答,將影響“大龍頭”三字在眾人心中的分量。 關鍵時刻需要有人決策,拋出其他問題轉移當下問題,在諸位掌舵人麵前,不算答案。 楊鎮睨視季亦農一眼,默然不語。 周圍掌門人心生不悅,但礙他虎威,不敢逼迫。 就在他們以為楊鎮束手無策之時, 這位端坐主位麵如刀削的老者緩緩撫須,沉聲道:“楊某自會出手。” 嗯? 在眾人驚異時,但季亦農心中狂喜,楊鎮這是要送死。 縱然他的本領冠絕南陽,也絕無絲毫可能應付八位老魔。 雲長老不戰而逃,隻有稟明陰後這一道法門,楊鎮有什麼資格直闖魔窟? 這狂喜之後,忽然想起雲長老的話。 倘若楊鎮真是邪帝手下,那便一點危險也不會有。 如此做戲給其他各派看,南陽幫的地位、楊鎮本人的威望,將拔高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之前埋怨雲長老思維跳脫。 季亦農陡然察覺,自己竟不聲不響跟上了這跳脫的思維。 “不可!”呂重老爺子急聲勸阻,“魔窟入不得,大龍頭絕不可以身犯險。” “誒!” 楊鎮看到眾人誤會,擺手道:“我豈會棄南陽安危於不顧,強行打進去,楊某人也沒這個膽量,但是卻有一定把握將他們穩住。” “另外” 他目眺北方:“羅掌門身死當日,楊某便遣三位舵主攜我親筆信赴東都。” “黑石義莊已然暴露,如果魔門高手自己離開那是皆大歡喜,否則,另有人會對付他們。” 東都? 眾人雖疑惑,卻也有光亮自心頭閃過。 越看大龍頭,越覺得他胸有成竹。 荊山派的任誌還是不放心: “大龍頭一直坐鎮南陽,我從未聽聞您與東都大勢力有過往來,況且要開罪這些魔門人物,恐怕得需要過命的交情。” “你們不知道也正常” 楊鎮指了指牆上掛著的那幅《受塔天王圖》:“這是我的老朋友展子虔親筆,他還畫過《法華經變》,送給了禪宗四祖,托展兄的關係,叫我認識了禪宗四祖中的卓絕人物。” 眾掌門看他表情,雖不知此人是誰,卻猜到來頭極大。 季亦農問:“不知是哪一位?” 楊鎮沉聲道:“當世四大聖僧之一,道信大師。” “你們對他的名號可能陌生,江湖上也鮮少傳聞,但佛道魔三家的高手,都心知肚明。” “這道信大師,恐怕與寧散人難分軒輊。” “四大聖僧本就與魔門交惡,再加上楊某一點薄麵,倘若道信大師來南陽一趟,黑石義莊中的魔門中人,想來散去的可能是非常大的。” 朝水幫、鎮陽幫、灰衣幫的人聞言長身而起,全部拱手: “原來大龍頭早有心算,卻是我們多慮了。” 黑石義莊的事極為棘手,楊鎮交了底後,幾位掌舵人服氣得很。 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底牌。 這位道信縱然不如寧散人,但敢把名頭與道門第一人放在一起,豈能是泛泛之輩。 南陽果然得靠楊大龍頭才穩得住! 眾人又在城中防務上一番商量,半個時辰後才散場。 諸位掌舵人從南陽幫走出來時,腳步輕快不少。 看樣子事情是解決了。 等他們一走,楊鎮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可是還有什麼不妥?”呂重老爺子問。 楊鎮搖了搖頭:“我總覺得黑石義莊中的魔門中人有些不尋常,那一處地方我了解過,不是什麼做魔窟的隱蔽地。” “這些人忽然集結,雖然練邪功的可能性很大。” “但我更怕背後有人操縱,目標正是南陽,他們出現不久,我們就損失一家勢力,又鬨得人心惶惶。” 呂重已經猜到:“其實道信大師不一定會來,對嗎?” 楊鎮扭頭看他:“呂老兄是明白人,我的麵子沒有那麼大,僅僅是一幅畫的交情,或者是照麵之情。不過是看在佛魔相爭的舊怨上,嘗試一番。” “這亂世光景,不是什麼人都靠得住的,我現在處於這個位置,這個南陽郡,不少人眼饞。” “但是,卻沒有尋到值得托付的。” 呂老爺子瞧著大龍頭華發愈盛,不由輕歎一口氣。 他伸手拍了拍楊鎮的後背:“大龍頭,你已做得夠好。” 二人一路走到府邸深處。 範乃堂麵色發黑從裡麵衝了出來:“蘇兄弟情況很不好。” 楊鎮與呂重加快腳步,直入一間靜室。 才入院中便有一陣腥臭刺鼻的味道傳來,隻見床上躺著一條大漢,敞開胸襟,胸口皮肉上有著蜈蚣狀的黑色經絡。 他咬著牙齒,還是忍不住發出痛苦哀嚎。 楊鎮看到地上那灘黑血,拳頭驟然攥緊。 床上之人正是南陽幫第四號人物,右手劍蘇運,那夜安排人尾隨湍江派查探黑石義莊,為救幫中兄弟身受重傷。 兩位手執銀針的醫師聚起內力,在其膻中穴周圍又紮一針,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把位置讓給楊鎮。 “蘇兄弟!” 楊鎮俯身到床沿邊探他傷勢。 蘇運聽到他的聲音,睜開充斥血絲的眼睛,咬牙道:“見見到大龍頭一麵某某已滿足。” “大龍頭,動手吧。” “給兄弟一個痛快的!” 楊鎮嗬斥一聲:“撐住,莫要說喪氣話。” “呂老兄,請一道出手。” “好!” 兩位郡中高手一前一後,分彆按掌注入真氣在其任督二脈。 蘇運體內有一股煞毒,邪惡至極。 二人憑借真氣將煞毒慢慢化去,削減蘇運的痛苦。 一炷香後,就連楊鎮也是麵頰冒汗。 他們暫收真氣,蘇運的麵色好了不少。 但是房內無人露出喜色,隻因這種情況反複上演多次。 靜等一個時辰後 大家的麵色又變了,果然呂重的真氣也沒法起到效果。 “這到底是什麼惡毒掌法?!” 範乃堂與孟得功急得麵色發白,“蘇兄弟有護體真氣在身,尋常來說,就算一掌重傷,隻要不致命,化去對手勁氣,總能痊愈。” “從沒聽聞有什麼掌法,能詭異到這種程度,如同在人身體中紮根一般。” 呂老爺子搖頭,他已經儘力了。 一位老醫師道:“蘇堂主練膻中穴為竅,這一掌正好打在此地,毒煞便如附骨之疽一般融入竅穴,此人法門著實難測,竟然吸納蘇堂主的真氣,另化毒煞,故而除之不絕。” “旁人的真氣化不去,蘇堂主自己也化不去,且不能自廢武功,否則毒煞破竅,立即斃命。” 楊鎮心焦:“可有解法?” “一邊注入真氣清任督二脈餘毒,不讓其蔓延至心脈,為蘇堂主續命。” 老醫師又道:“另外再尋佛道兩家高手,也許他們有辦法化解竅中煞根。” 楊鎮深深擰眉:“可有其他法門?” “有,解鈴還須係鈴人。” 也就說,要尋那老魔。 楊鎮麵色深沉,並未答複。 老醫師知曉他為難,轉臉看著床上的大漢:“不過蘇堂主能挺住多長時間,也要看他自己。” “倘若心懷死誌,那也礙不過十日。” 聽了這話,右手劍蘇運露出一絲釋然之色。 忽聽耳畔大龍頭的聲音響起。 “蘇兄弟,我們在一起起於微末,相處了二十多年,風風雨雨,什麼樣的事情沒有經曆過?如今老哥要你做一件事。” “但死不辭”蘇運咬牙道。 “好,你給我把這一口氣憋住,我會救你。” 楊鎮雙目一凝:“把你骨氣拿出來,莫要叫老哥小瞧。” 蘇運一呆,沉默片刻進而哈哈咳笑:“些許煞毒,算不得甚麼。” 範乃堂與孟得功齊齊上前,虎目灼人: “大龍頭,我們要做什麼!” 楊鎮道:“我再修書一封,你們兩一齊去東都,把這封信送到。” 呂重看向二人:“放心,此地還有我。” “老朽會遣天魁內家高手至此,足以為蘇兄弟續命。” 範乃堂與孟得功登時領命。 他二人是楊鎮左膀右臂,一齊出麵,那便能代表南陽幫的態度。 這就不是之前提到的“照麵之情”了。 南陽大龍頭的身份,南陽所處的位置,能叫許多大勢力動容。 …… 海沙幫獅王被大帝修剪後第十五日。 曹家藥鋪城西分鋪,鋪內靜室內。 周奕隨意翻著賬簿:“近來生意上可有妨礙?” 曹承賢笑道:“與前段時間相比,已是不可同日而語。” “從南陽周邊上遊的山主、藥把頭,到負責運貨的鏢局、馬幫,以及城中大小店鋪,各方銜接都沒問題。我已經準備將店鋪繼續拓往鎮陽、課陽一帶。” “城內現在大宗生意歸屬南陽幫,他們比湍江派講規矩。” “之前我吃下多家湍江門人逃難前低價甩出來的鋪子,本打算吐一些給南陽幫,沒想到見我握了鋪麵地契,反叫官署加蓋章印,把鋪子定了下來。” “隻是被荊山派與陽興會收走兩家,但也無傷大雅。” 周奕眉頭一皺,什麼叫無傷大雅。 本天師的錢! “荊山派,陽興會” 聽見周奕嘀咕兩聲,曹承賢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隻是實話實說,你兩家要是倒大黴那也是自找的。 湍江派慘案,此刻還曆曆在目。 “你這藥收價似是比之前高了幾分。” “不錯,這屬於良性競爭。” 曹承賢道: “之前一直被湍江派按著,現在隻需遵照南陽幫規矩,也就自由許多。山主與藥把頭之前被湍江派狠壓,年份高的好藥也是爛價,現在自然分個好歹出來。” “如此一來,上山采藥、植藥的藥農,也能多得銅板,這就無怪南陽幫在鄉民中得到好口碑。” 他又恭維道:“當然,這要多虧天師默默付出,湍江派不倒,藥農家中每個月便沒法多出那幾鬥米。” 周奕不禁笑了,這好聽話很是順耳。 又對他叮囑道: “你這利錢已經很高,我再給你幾樣外浴藥、體擦藥、內服藥的配法,你能作更多練武之人的生意。” “這些都是驗證有效的,不用擔心彆人找你麻煩。” 周奕想給的隻是普通外練法門,比如鐵布衫、臥虎功之類的藥方。 這種東西師父給的太平丹經有記,現在又有了太平火罡,基礎東西拿來變現,好循環流動起來。 曹承賢感受到來自天師的信任。 他也不推脫,隻起身添茶。 這是他在南陽對天師有所了解後,學到的又一相處方式。 “暫時低調收斂,等我徹底站穩腳跟,你的生意方可做遠。” “是!” 曹承賢應和一聲,他從這平淡的話語中,已能讀到一張無限延展的宏圖。 周奕想到偶爾在臥龍崗山上山下、河溝溪畔邊遇見的采藥農人。 又輕聲囑咐一句: “倘若有不是山主之流的零散藥戶,隻要草藥沒問題,不要看客壓價,也不差那一星半點。” “承賢明白了。” 曹承賢拱了拱手,將周奕送了出去。 老太爺說的不錯,與這樣的人打交道,果然睡得踏實。 藥鋪生意運轉起來,周奕多了一筆進項。 觀內終於不用坐吃山空。 人無銀兩,睡覺發慌,這一下,他的心也踏實不少。 不用虧藥,便不會虧門人的外功進度。 繼張誠之後,馮四在五天前也練出罡氣,周奕暫將他安排在與曹記藥鋪關聯的馬幫中。 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酒鋪生意,也是從湍江派手上扣下來的。 道場在南陽又多出個小產業。 先有丁大善人,再有羅大善人。 所謂周天師點善人,多多益善 他心情不錯,沿途吃吃喝喝,又包好幾隻肥鴨,準備趕在太陽落山前帶回道觀。 瞧了瞧天色,周奕順道去梅塢巷逛了一趟。 準備問問近來的消息,沒想到他才至此地,就看到卜天誌與陳老謀坐立不安。 “天師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出去尋你。” 陳老謀話語急促:“南陽恐要出大事!” “怎麼回事?”周奕閃身入了茶鋪。 “長話短說,楊鎮方才帶人出城,直奔西南黑石義莊!” “聽聞南陽派高手,右手劍蘇運危在旦夕,楊鎮這一去,恐怕是想給幫中兄弟報仇。天魁派、南陽幫此時正在集結,馬上要到城門口。” 周奕吸了一口氣:“楊鎮” “走,我們去看看。” 卜天誌一驚:“看戲不是要倒黴的嗎?” “楊鎮不是羅長壽那蠢人,他既然敢去,定然有把握,加上他本身就是高手,若動手必能牽扯,我們遠遠去看,一旦動手我們立時回城。” “……” 三人才至西邊城牆,便見到天魁派與南陽幫的人。 奇怪的是,他們隻是等候在城頭,沒有隨楊鎮一道。 “你去吧。” 陳老謀與卜天誌駐足,接過了周奕手中的鴨子。 局麵與他們想象中很不一樣。 若三人聯袂而動,必然引人關注。 周奕思慮一番,放慢腳步,混入人群之中 …… “駕!” “駕!” 西南西南郊野,黑石義莊前的那片鬆林地,一名長須老者提著長刀,駕馬徐行。 殘陽如赭,敷暉於千鬆之表,若熔金鑄甲,燁然奪目。 南風過隙,鬆林作清商之響,鬆濤翻滾中那老者步伐漸慢。 直至義莊二十丈外。 江湖高手,在對戰中偶爾能爆發氣勢,將真氣與精神融合到極為深邃的境地。 這樣的時刻,沒有對手敢於小覷。 “轟!!!” 隻聽義莊外轟隆數聲,淩厲的刀氣劃過,七八株虯鬆紛紛倒下。 哢哢枝響嘈雜一團! 這一擊,足以驚動義莊中人。 “噹!!” 六十餘斤的偃月長刀入地四寸,豎立在楊鎮身側,他從刀頭取下一個巨大的酒葫蘆。 此時猛灌一口,真氣一激,滿臉血紅! “某乃南陽大龍頭楊鎮。” “那位擅使煞毒的朋友,還請出來一見。” 這一聲長嘯震響鬆林,夾著滾滾刀意。 義莊風火牆上倏地一閃,突然出現八道身影,一個個注視著那持偃月長刀的長須老者。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第八十九章:江湖一場秋庭雪、請五莊觀主!第22頁 似受楊鎮豪邁氣勢影響。 第一時間,這八人竟都沒動手。 “此時正是關鍵時刻,沒時間理會,你速去將他打發走。” 尤鳥倦傳來嘶啞聲音。 楊鎮與那羅長壽不同,一來手握數萬人馬,二來有資格與他們談話。 周老歎目光一凝,從風火牆飛身而下。 “楊大龍頭,有何計較?” 周老歎停在楊鎮一丈外,他眼中並無輕視,反倒看向那柄巨大的偃月長刀。 楊鎮道:“朋友武功高明,毒煞之氣獨步天下,楊某人也束手無策。” “一位老兄弟飽受煞毒之苦,性命垂危,勞煩朋友給個解法。” 此時此刻,隻論氣勢、戰意,楊鎮猶在周老歎之上。 周老歎陰惻惻一笑:“闖我莊戶,豈不是咎由自取?” 楊鎮沒心思掰扯:“朋友可有解法?” 周老歎怒瞪著他:“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與我說話?” 楊鎮道:“為了兄弟的性命,楊某隻能賣老臉請來一些朋友幫忙。” “什麼樣的朋友?” “東都,四大聖僧。” 一陣南風卷過,不僅周老歎皺眉,就連尤鳥倦都大皺眉頭。 沉默片刻,周老歎道:“我打傷了很多人,你兄弟哪裡受傷?” “膻中穴中煞根難除。” “那沒救了,除非你有本事把我師父他老人家請來。” 周老歎壓著嗓音滿臉倨傲:“你應該聽說過四大奇書吧。” “此乃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儘真妙,是對武道之極的最高闡釋,一入膻中,就是入了生死輪回。” “你兄弟已經上了奈何橋,何苦掙紮,快去請一個出黑先生吧。” 楊鎮的刀勢跌落一截。 周老歎得意一笑,這位大龍頭的絕望憤怒,成了他心中快意之火的燃料,以致於全身釋放出一股罡煞。 不算完美的傑作,已能震撼江湖。 一念至此,周老歎心中想的全是繼續搞研究,什麼與楊鎮一戰,一點意思都沒有。 挖掘武學極致的秘密,美妙到讓人癲狂。 “哈哈哈哈!!” 周老歎狂笑,魔音震得鬆針亂顫:“回去吧,不要讓南陽城內的人來煩擾此地,我對你們南陽城沒有半點興趣。” “你最好彆找禿驢過來煩事,否則壞我大事,這筆賬定要算在你的頭上。” “……” 楊鎮非常清楚,周老歎沒有說謊。 這位魔門老怪武練至癲,那種對武學發自內心的得意與狂傲是沒法裝的。 楊鎮凝望著周老歎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對兄弟的歉意。 他身上背了很多東西,沒法不顧生死砍出這一刀。 沒把握殺人,自己也必然會死。 楊鎮仰頭凶猛灌酒,把巨大酒壺中的酒喝下一大半。 低喝一聲將葫蘆拋飛,拔出偃月長刀,狂暴的刀氣宣泄而出,斬出大片酒雨! 楊鎮提著刀,臉上的酒紅色全然消退。 一拽韁繩,背映夕陽,在死氣沉沉的義莊前,留下一道蕭瑟落寞的背影。 “他倒是個挺有意趣的人。” 風火牆上傳來一道冷冷清清的少女聲音,出自那背負火紅長劍的苗條身影。 宮裝女子盯著她的容顏,露出羨嫉之色。 尤鳥倦則冷笑,發出難聽嘶啞的嗓音:“苦苦掙紮品嘗無奈的弱者,這種痛苦不見得有多麼有趣。” 魔門宗師這句話入了那戴著鬥笠佩劍男人的耳中,如銀針紮在他心上,讓他不由抬起頭。 目送著逐漸消失在鬆林中的蒼老背影。 “繼續,繼續!”周老歎笑道:“我已經看到大功告成的苗頭了!” 他眼中深藏一抹暗光,與那邊的大帝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 黑石義莊,又陷入一種詭異的氣氛中。 …… “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儘真妙” 楊鎮歎了一口氣。 原來是四大奇書上的武功,這些人應該是在鑽研天魔策。 四大奇書的奧妙他早有耳聞。 但接觸,還是頭一遭。 而這一遭便刻苦銘心,叫他體會喪失兄弟之苦。 楊鎮心中失意,想著周老歎的話。 唯有這老魔的師父能救,這老魔看不出具體年歲,但恐怕比自己還大。 他的師父 如何能見到。 心中原本還有一團希望,現在已經熄滅的差不多了。 就在這個時候,楊鎮看到路邊有個年輕人正朝自己打量。 除了俊朗雅秀之外,這年輕人平平無奇,再沒有任何多餘的印象。 對於年輕人投來的目光,楊鎮沒當一回事。 在他的人生中,有太多這樣的匆匆過客。 若每一個都駐足,再多一百年時光也不夠用。 周奕望著楊大龍頭高大挺拔的背影,那柄偃月長刀,以及那飄逸的長須。 加上剛剛遠遠聽到震響四野的聲音,已是猜到他去乾什麼了。 這位謹慎的大龍頭,竟做出如此冒險的舉動。 為了救一個人,他的兄弟。 此時看他的樣子,看來是沒救了。 周奕看到那微微躬下來的背影,在靠近南陽城後,又筆直挺立。 遠遠避開義莊,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返回臥龍崗。 回到五莊觀內周奕才想起一件事。 “師兄,你不是說有鴨子嗎?” “在哪?” 兩小道童好奇又饞嘴。 周奕鬱悶地抓了抓腦袋:“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南陽梅塢巷中,陳老謀與卜天誌一邊喝酒一邊拿著鴨子大嚼。 卜天誌滿嘴是油:“你彆說,周天師還挺會挑,這幾隻鴨子味道不錯,還肥得很。” “這家夥什麼都算計,”陳老謀笑道,“賺他一點便宜可不容易,這次算是咱們贏了。” “為了他,我可是耽誤了好些時日。” 卜天誌道:“我要回江都,下次見到,你幫我告彆。” “嗯。” “另外” 卜天誌看向陳老謀,忽然舉起酒杯。 二人喝了一杯。 “陳老頭,這次你的慧眼真把我驚到了,本幫又多了一條活路。” 卜天誌道:“就衝這個功勞,你無兒無女的,等死後我親自把你埋了,找最好的棺材,念經最利索的出黑先生。” “你不如直接找周天師。” 陳老謀笑了起來:“天師給我燒符紙,豈不美哉?” “你這如意算盤,哈哈哈哈!” 二人喝酒、吃鴨、暢聊,巴陵幫、海沙幫先後倒大黴,對鯤幫來說南陽勢頭大好。 此時自然喜樂。 隻是苦了臥龍崗那位,飛的越遠的鴨子,心中越覺著美味 海沙幫獅王被大帝修剪後第三十日。 又是一個日落月升的時刻。 南陽幫內院一陣消沉,兩道人影從蘇運傷重的靜室走出。 其中一道,自然是楊鎮。 而另外一道,則是一位神清骨秀、唇角丹紅的玉麵公子。 楊鎮麵對這位,也不敢有半分大意: “秦公子,連你也沒法除去毒煞嗎?” 那公子的聲音極為空靈: “我已極儘能事,可惜本派秘法並無針對毒煞之功效,此人的武功更是陰毒邪惡,築竅為穴,將竅中養神之法用以極致,卻又借他人為媒,汲取精氣神,化為煞毒源頭。” “本派傳承已久,可也沒有聽過這一法門。” “方才我用真氣封住他的經絡,但真氣總有耗儘時” 那公子本想具體追問使用邪功之人。 可見一旁老者麵含淒然絕望,便住口不言,微微搖頭。 楊鎮出了靜室,來到一方庭院。 他搖頭看著左右兩株巨大的紫薇樹,那滿樹白色的紫薇花,就要在這傷寒的秋天凋零。 “這兩株花樹,左邊是孟德功所植,右邊是蘇運所植。” “他們一個使左手劍,一個使右手劍。二十多年前植此樹時,還曾將這兩株樹自比,說要守在我門前,好叫見時舒心,歇時安心。” 楊大龍頭此時心中絕望,自然有悲秋寂寥之情。 他手扶長須,望著花樹,呆呆入神。 秦公子道:“花樹再美,終究不勝西風,每個人的光陰走到儘頭,也都會像這些花瓣一樣碎散零落。” “秦公子所言不假” 楊鎮望一片掉落的花瓣,像是有了決斷:“是楊某太自私了,總想著挽留兄弟,卻讓兄弟受苦到現在,唉,早該順了他的心意。” “可見我已老,隻剩遲暮,不及當年的果決。” “……” 南陽幫門口,呂重一臉無奈地走出。 應羽和呂無瑕已將馬車停靠在門口,準備把呂重接回去。 “師父,連東都來的高手都沒法救治蘇堂主嗎?” 呂重搖頭:“也許這煞毒就和那老魔說的一樣,天下間無人可解。” “魔門老怪的手段,讓人驚悚。” 聽老爹說的這樣絕對,師兄也長須短歎,呂無瑕便有些不服氣。 “我看就是那老怪吹牛!” 呂重瞪了她一眼:“胡說什麼,他若是吹牛,能難倒這許多人嗎?” “師兄,你還記得任家的事嗎?” “那當然記得,任老太爺破棺而出,一輩子也難忘。” 呂無瑕道:“那任老太爺也中了這老怪的手段,最後像是清醒了一瞬,他可是個活死人,情況比蘇堂主還要詭異。” “老怪的法門,也不算無敵。” 她說罷,忽然驚咦一聲,伸手搖動呂老爺子的胳膊: “爹,也許,也許” “也許有個人能救蘇堂主。” 呂重挺直了腰:“誰?!” 呂無瑕急促道: “就是安撫任老太爺異狀的那一位,任景福一直念恩,幾次來找我們都是易真人,易真人的說好多遍。我想他們兩人都是中了罡煞之氣,豈不是一樣的?” 應羽點頭:“嗯,易道長大隱隱於市,可是個看不透的奇人。” 呂重眼中精芒一閃,“你們跟我來!” 他拉著兩人反衝入南陽幫腹地。 這時 楊鎮才剛剛感慨完,準備與兄弟說話,送他最後一程。 卻沒想到,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 一看,來人竟是呂重。 “呂老兄,怎麼回事?可是有什麼亂子?” 呂老爺子擺了擺手,“你們來說。” 楊鎮皺眉,盯著應羽和呂無瑕。 他二人麵對這南陽大龍頭,總歸不如在呂重身邊隨意。 但還是一字一句,將方才與呂重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楊鎮原本已經絕望,因為這是連秦公子也沒法救的人。 那魔門老怪說過“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儘真妙” 世間沒有人能解。 但是,楊鎮的心中忽然乍現一絲渺茫的希望。 世間沒人能解,但陰間呢? 任老太爺詐屍,罡煞之氣,陰陽旗幡,大隱高士 難道難道真有希望?! “兩位賢侄,這位易真人,現今在何處?” 應羽朝西邊一指,呂無瑕道: “臥龍山,五莊觀。”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六個字,楊鎮渾身如同過電,腦海中像是有一道驚雷劃過。 “臥龍山,五莊觀” 他複念一聲,長長吸了一口氣,腦海中有徘徊不儘的念頭。 楊鎮眼中精光大閃。 這股念頭最後彙聚成了兩個字,轟然出口:“備馬!” 呂重一把拉住楊鎮: “讓他們去,他二人與易真人相熟,也方便說話。” “這種世外之客,脾氣怪異,大龍頭親自去請,雖有誠意,但對方不一定會買賬,再說你也不清楚觀在何處。” 楊鎮點頭: “勞煩兩位賢侄,代我請五莊觀主。” “大龍頭,我們這就去!” 應羽與呂無瑕立時跑出門外,也不顧夜色已降,騎馬快奔。 “大龍頭,此人雖是異人,但你也不能抱有太大希望。” 楊鎮點了點頭,對那玉麵公子道:“讓秦公子見笑了。” 秦川的聲音還是那樣空靈:“此乃人之常情,南陽龍興之地,山靈水秀,多有奇人異士。” “對這位能溝通陰陽的臥龍真人,我也很好奇。” 這時靜室內又有響動,楊鎮轉身走了進去。 右手劍蘇運再次醒轉,楊鎮已經決定,再安撫最後一次。 …… 月上柳梢,應羽和呂無瑕來到臥龍崗,把馬往山下一栓,二人直奔五莊觀。 靠近五莊觀時,二人才發現五莊觀模樣大變。 原本破敗的道觀,現在好生精致。 清麗的月光下,見牆柱石青彩繪,大羅仙姑。 門口有兩尊石雕,作展翅仙鶴,紋羽清晰,栩栩如生,幾欲飛走。 他們才靠近,觀中走出兩個小道童。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各挑著一盞燈籠。 “兩位朋友,怎麼夜裡上山?” 女娃聲音清脆,臉上掛著一絲淺笑。 應羽和呂無瑕對視一眼,有種來錯地方的感覺。 五莊觀隻是個破敗小觀,現在來的地方,卻像是個道家門庭。 “我們是來尋人的,”呂無瑕道,“不知易道長可在?” 聽到“易道長”三字,男娃道:“這裡隻有易觀主。” “對對對,我們就是來找易觀主的” 呂無瑕還準備解釋,裡麵腳步聲響起,一道年輕人影走出,伸手按在門口兩小隻的頭上,將他們撥開。 “兩位大俠,深夜造訪,不會是請我出黑的吧。” 周奕見到熟人,不禁說笑,“不過我近日可不做這活。” 應羽道:“是楊大龍頭叫我們來請你。” 周奕哦了一聲:“是楊大龍頭請我出黑。” “呸呸呸”呂無瑕連呸三聲,“好晦氣的話,大龍頭是請你救人的,不過也隻是試試,你不用有負擔。” 一聽此言,周奕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大龍頭怎麼自己不來?” “我爹說生客不宜在晚間拜山,熟客才好見麵。蘇堂主已是命懸一線,故而叫我們快馬趕來。” 應羽接上呂無瑕的話,說出為何會突然請他。 周奕在觀前來回踱步。 “我本是夜間不下山的,但既是二位朋友相請,自然要與你們走一趟。” “多謝!” 應羽與呂無瑕大喜,齊聲感謝。 周奕對兩小道童交代一聲,又告知老單,便隨兩人下山去了。 …… “秦公子,多謝!” 靜室內,楊鎮、範乃堂、孟得功一道報謝。 呂老爺子則是露出驚異之色。 他並不知曉這秦公子的來曆,隻是此人手段著實驚人。 蘇堂主體內的毒煞養了這許久,已到難以控製的地步。 此等魔功,當真駭人聽聞。 如果人體能一直維持,這要是一直養下去,該會有多麼可怕的功力。 是以 南陽幫一眾高手的功力都不夠用了。 唯有這位秦公子精微純淨的真氣,能壓製毒煞。 倘若他不出手,蘇堂主恐怕已死。 但這是一門極耗費真元的手段,南陽幫幾人非常清楚,對秦公子敬意更甚。 “大龍頭” 床上的蘇運道:“我死後,便埋在右邊那棵花樹下,將我的佩劍插上去當做墓碑,右手劍,會一直在這個院中。” 楊鎮攥緊拳頭,歎氣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忽有一陣夜風襲來! 眾人聽到外邊傳來急促腳步聲,應羽與呂無瑕疾步在前,南陽幫的管事在後麵提燈引路。 “大龍頭!” “五莊觀中的易真人來了!” 楊鎮神色一變,搶先出了靜室,那位仙姿玉骨的秦公子緊隨其後。 晚風愈來愈緊,眾人目光穿過靜室外的庭院,南陽幫兩位管事駐足在月洞兩側。 這時 西風嘯月,那漸次枯卷的紫薇花,從梢頭簌簌跌落。 單瓣輕旋,若蝴蝶斂翅,繼而數片相逐,恍若碎錦逐流,西風卷掠,漫天而舞。 忽如一場突來秋雪。 庭中紫薇謝又一年,立秋宵月華灑空階。 江湖一場秋庭雪,年年落滿南陽苑,當年植樹人影今何見? 一襲青衫,臥龍之客,自月洞轉出。 左右花樹,似是庭中童子,經西風調弄,呼喚花雨相迎。 這一刻 楊鎮眼中陡然出現的青年人,他之仙姿,尤勝秦公子。 而這位仙姿玉骨的秦公子,則是首次在南陽露出異色 細細眉宇下,一雙仙波流轉的眸子,穿過庭中秋雪,與踏碎清輝的另一道眸光碰撞在一起。 驚鴻一瞥,又被花雨生生打碎 …… …… …… …… :‘-‘ゞ葉已燃儘,萬字的第七夜來不及分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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