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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時間快早上八點了,太陽升起老高。

偉人的對麵,坐著梅老。

“老梅呀,我想你和我一樣,都想把國家建設得更加美好。”偉人吸了一口煙:“今天,你能提攜一把後輩。我們老哥倆還能活多久呢?今後,如果子孫沒有出息,今天得罪的人,會和他們算總賬的。”

他抽煙的姿勢,和一般人不一樣。

我們抽煙,總是把兩個指頭,夾在過濾嘴的中間。

而偉人抽煙的時候,他的手指就把過濾嘴夾了一點點。每吸一次,手指就湊到嘴巴上。

老人說話,很有特色。不管在什麼場合,他說話都用空著的那隻手用手勢輔助。有時,如果兩隻手都空著,說話就把兩隻手都利用起來。

“老領導啊,這事情我真還不曉得。”梅老一臉苦笑:“小白一直沒和我說過。”

“小白這孩子啊,是不是關心則亂?”偉人抽煙,指頭湊在嘴邊,偶爾會發出呼呼聲。

“這件事情,是我梅家不對。”梅老搖搖頭:“我回去大耳刮子抽他。”

這就純屬是撒賴。

梅勇他二叔,梅小白,如今也是快四十多歲的人了。

“天氣不錯,陪我出去走走吧。”偉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梅老臉一紅,還好,皮膚很黑,看不出來。

偉人的腳尖向內,稍微有點內八字。

走路的時候,就向t型台上走貓步的模特,筆直向前。

“白貓黑貓,能抓著老鼠的就是好貓哇。”偉人看著院子裡一棵海棠,摘下上麵的枯葉:“不管是你們家小勇,還是小山。他們誰能在基層乾好工作。就是好乾部。”

海棠的旁邊,是一棵石榴樹,樹上的石榴,都在開著鮮紅的花。好幾朵花,已經凋謝,成為鼓鼓囊囊的小石榴。再過幾天,可能整棵樹上的石榴,都會掛滿枝頭吧。

“建國初期,我們有十大元帥,百將軍。”偉人看向老部下。早已銀發蒼蒼:“當年,你執意跟著我到政府部門,不然,你的身上必然有金光閃閃的將星。”

偉人的右手拿著煙,左手在說話的時候。上下揮動:“太祖在世,思想鬥爭激烈。你想明哲保身。你想穩一穩。這種策略沒錯。槍打出頭鳥嘛,我和楊雲同誌就是典型的例子。”

他吸了一口煙,發出呼呼聲:“中國,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今後,我希望我們的國家,不再有這樣那樣的鬥爭。齊心協力把經濟搞上去。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很奇怪,當年作戰勇猛的梅老虎哪兒去了?”

“應果啊,在階級鬥爭為本的年代。你思想保守沒錯。”現在能叫梅老名字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偉人無疑是其中的一個:“現在是什麼年代?是改革開放的年代。全國人民萬眾一心,卯足乾勁,要把經濟建設搞上去。你抽個機會,到港島,到國外去走走吧。”

老人的左手向下一劃,事情就這麼定了。

梅應果老人,一直沒有說話,看著滿樹石榴出神。

離家屬院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巫山在那裡晃晃悠悠地走著。

這些天,神經始終繃得緊緊的,好累。他想走慢一點,緩解下疲勞。

這種疲勞是精神上的。

從沒想到,在政府工作,有這麼累。

以前在部隊上,哪怕白天再辛苦,晚上睡一覺就恢複好了。

昨晚本身就睡得不怎麼樣,今天還有一場硬戰要打。

穀千裡雖然大包大攬,他自己卻不能掉以輕心。

與任何人相處,第一印象最重要。因此,一定要養好精神,以最積極的狀態去麵對地委委員們。

顧長雄和穀千裡針尖對麥芒,不過是開胃菜。而梅家國和自己,必然會有不大不小的碰撞。如果不能在氣勢上壓倒對方,今後自己在地委這邊,工作就很難開展。這才是重頭戲。

“滴滴!”地委一號車從旁邊經過,車窗打開,地位書記和省委組織部長在裡麵揮手。

巫山燦然一笑,輕輕揮手。

車子在前麵拐了一個彎,消失不見。接著,聽到家屬院門打開的聲音。

他加快腳步,幾步走到拐彎處。

“爸爸,你小心!”前麵一位中年女性對著自己這邊喊。

巫山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這是什麼狀況?

“你小心啊!”那阿姨丟下手裡的菜籃,帶著哭腔。

他這才意識到應該是後麵。

猛然回頭,什麼都沒有。

再把目光往上麵一掃,尼瑪,要糟!

巫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剛才經過的那棟樓。

一位老大爺,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居然一隻手抓著六樓的樓沿,吊在那裡。

說時遲那時快,巫山剛跑到那裡,大爺的手已經支撐不住,掉下來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迅速下落的身影,往前竄了兩步。

大爺的身體,結結實實砸在巫山身上。事情太突然,他雙手一摟,也不曉得是摟住哪兒了,快速向前跑了幾步。

這力量太大了,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被砸斷。

好在老人的身形瘦小,巫山實在撐不住,把老人緊緊抱住,就地滾了幾下。

太累了,他感覺眼皮都抬不起來,閉上眼睛大口喘氣。

睜開眼睛,發現老人的臉離自己隻有兩寸,直愣愣地盯著自己。

巫山小心翼翼地坐起來,把大爺翻了個身,讓他平躺在地上。

“大爺,您沒事兒吧?”他有些發懵,這樣的事情自己也能遇到。

老人還是那樣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

“爸爸,爸爸!”那婦女終於過來了,摟著老人的頭哭喊起來。

“姑娘,我沒事兒。”老人喉頭憋著一口痰,吐了出來。終於開聲。

謝天謝地,巫山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要是自己救了個人,砸在身上摔死了,這事情可能就比較麻煩。

“快去看看那位小同誌。”他的手指顫顫巍巍指過來。

“啊!你流血啦!”那婦女發出一聲驚叫。

巫山的右手往臉上一摸,真還有血。

他不由苦笑不已,不知道擦到什麼地方了,反正是皮外傷。

剛才還想著以光輝形象,去麵對同事呢。這下,整個形象都毀了。

費勁地站起來,巫山覺得自己的雙腿還在發抖。兩隻手臂都沒什麼知覺,木木的。

“大姐啊,這麼大年齡的老人,你怎麼放心把他一個人扔家裡呢?”他嗔怪道,心頭無名火氣。“今天還好。遇到我了。要是我沒在這裡,會出現什麼後果?”

又沒鏡子。真不曉得臉上哪個地方蹭破了。

婦女低頭無語。發出啜泣聲。

“好啦,大姐,我們看看你父親有沒事兒。”巫山拍拍身上的灰。

“小夥子,不怪我閨女。”老人穩定下來:“我住慣了平房,哪曉得她家陽台上有個豁口。就像往常在家裡一樣,我推開門要出來散步。一腳踩空。匆忙間,就隻有一隻手抓住,另一隻手怎麼樣都抬不上去。”

“爸,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她也慢慢平靜:“昨晚上還和你打過招呼。那個地方壞了,我們今天去找泥水匠來把那個豁口砌好。你站起來試試,看看能不能走。”

老人試了幾次,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滴。

“我這左腿,應該是骨折了。”老人慚愧不已。“一動就疼。”

巫山一頭兩個大,得,送佛送到西天吧。

他使勁甩了甩兩隻手臂,有知覺了。

“大爺,您彆動。”巫山蹲下身,一隻手把老人薅在背上:“大姐,麻煩你幫下我。”

“哦哦。”大姐手忙腳亂地把老人扶上去。

“對了,大姐,你在前麵領路。”走了兩步,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醫院在哪兒呢。“我們直接去醫院。”

這個年代,是一個最好的年代,也是一個最壞的年代。每個人都有機會上升,稍微不注意,就會被打落凡塵。

還不是最主要的,沒有手機,沒有120急救車,給居民的生活帶來極大不便。

“對了,大姐,我們先到地委招待所,開車送過去吧。”老人的體重很輕,估計也就110左右吧。在背上一點都不吃力。

“好的。”已經走到家屬區門口,大姐接著說:“秦主任,上班呢?”

“是啊,曲姐。”原來是旁邊過來一輛車子,一個腦袋從裡麵探了出來:“老宋說你父親要過來,這就是老爺子?”

“對,他告訴你啦?我們家老宋啊,老早就張羅著要接我爸過來住......”大姐好像嘴巴關不住閘門。

“對,他和我說過,這是你的侄子?小夥子挺高啊。”那人適時打斷了曲姐的話,一眼看過來。

在部隊上練出來的直覺,讓巫山本能地盯回去,四隻眼睛在空中迸出火花。

“小夥子挺有闖勁!”他自嘲地笑笑:“那我先走了,再見。”

“秦主任,他不是我侄子。”曲大姐這才反應過來:“我都不曉得他是誰。父親從我家陽台上掉下來,是他接住的,準備馬上去招待所開他的車子送醫院。”

她這幾句話說得又快又急,劈裡啪啦像機關槍一樣噴灑出來。

“哦?”車窗還沒合上,那人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過來,車子緩緩開走。

“他是秦富民?”走出家屬院,巫山冷不丁問了一句。

“你咋曉得?”眼看大姐又要說開去,他打斷了:“快點兒帶路吧,曲姐,我上班眼看就要遲到了。”

老宋,和秦富民這麼熟絡,那就是政府辦主任宋家強吧。巫山在心裡琢磨著。

說起來,崔大祥在地方上,乏善可陳。

從部隊轉業的時候,直接到地區當了第一副專員。

這個常委,也不過是在開會的時候,要麼舉手要麼棄權要麼反對,並沒有多大權力。

隨著前任專員調任,他接了地區專員,這才抖了起來。

軍人做事情,本來就是雷厲風行。崔大祥把部隊那一套帶到地方上來,和當時的地委副書記王成林水火不容。

前麵的書記到了省人大,他也順利成了書記,把王成林按在專員的位置上。

這時候,他才發覺以前的那套不好,居然搞起了老子無為而治的策略。

沒料到,以前那套強硬措施,傷害了不少人,包括地委辦主任秦富民。

挺悲哀的,地委大管家和書記不是一路人。但此時的崔大祥,還是奉行了懷柔策略。

要不然,一個書記硬要拿下辦公室主任,並不是辦不到。

歐洛泰地區醫院,可能是這裡最好的一家醫院。

不管在那個年代,醫院都是很繁忙的地方。

車子裡麵空間狹小,隻好把孟和與吳迪龍先放在招待所。

趙明山搶先一步打開車門,和巫山一起,把老人送到大廳。

他急著想找到衛生間,把臉洗一把。

要不然,滿臉血汙去開常委會,那就不像話了。

“小趙,錢包在你那兒沒?”巫山看到他在點頭,丟了一句:“待會兒大姐錢不夠,你拿出來先墊上。”

說著,就忙著去找衛生間。

由趙明山管錢,也很好理解。

孟和眼看就是要去任公社書記的人了,他把雜事交給趙明山處理,除非是新的秘書上任。

傷口的位置很顯眼,在鼻梁中間,看上去肉都翻出來了。

巫山把臉上的血跡擦拭乾淨,走回大廳。

“大爺呢?”他就看到趙明山和曲大姐在那裡。

眼睛一搜索,旁邊有個急救室,就走了過去。

“謝謝你呀,小夥子。我專門留在這裡感謝你的。”曲大姐和趙明山快步跟上。

巫山頭也不回地說了句:“不用謝。”人已經到了急救室裡麵。

“小夥子,你這傷口得縫合包紮下。”一位中年女醫生用鑷子在他的傷口處扒拉著。

“不用,麻煩你給我擦點兒碘酒。”自己的體質自己清楚。

彆以為這傷口看著嚇人,不到一周就複原了。

“你呀,”女醫生埋怨著擦碘酒:“真不曉得怎麼說你才好。年輕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然老了,各種暗傷都會發作。”

巫山微笑這點點頭:“謝謝你,不過確實太忙。多少錢?”

“不用!”女醫生:“碘酒和紫紅藥水,這些我們都免費給患者提供的。”

“好,謝謝,再見!”他說著已大步往外走。

“彆走啊,”曲大姐著急了:“你叫什麼名字?我好還你的錢。”

“我叫巫山!”腳步在門口頓了一下,聲音從大廳裡飄了過來。

“什麼?巫...山...”曲大姐喃喃自語。

“我還雲、雨呢,巫山怎麼啦?”中年女醫生不住搖頭:“一點兒都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他是新來的地委第一副專員!”曲大姐幽幽說了一句。

哢嚓一聲,女醫生的鑷子掉在地上,嘴巴張得老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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