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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喻炎這樣混不吝的狂客,悟道時也好一陣意暢神清……來日若能證道,那會是何等的狂喜呢? 喻仙長雙眼一酸,連忙收斂心緒。 新道初成,他修為果然往上一躍,隱約可窺見金丹門徑。 喻炎大喜之下,強忍著丹田枯竭之痛,強提一口靈氣,默誦劍訣,想凝起最後一擊。 幾番催動下,腰上鐵劍終於微微顫粟不止,而後發出長長一聲劍鳴,長劍飛起,劍去如虹,直指場上六位元嬰大能。 持拂塵的長老看得臉色一沉,手中拂塵六掃,匆匆擋下喻炎這殊死一擊之力。 鐵劍去勢已儘,堪堪劃上長老護體罡氣,尚不曾劃出血痕。 喻仙長定定看著,不由得權衡起來。他這最後一搏,落在這些元嬰老祖身上,竟是微不足微。 他累得飛光受此煎熬,還擊之力卻是如此微不足道…… 喻仙長縛在半空,皮囊臟腑雖不曾受損,卻仿佛因為傷心的緣故,倏地吐出一口血來。 身上無恙的萬霞山弟子一見,連忙奉承道:「長老真是神仙手段!你看他神色,分明怯了!」 這等雷霆手段當前,喻炎確實心喬意怯。 可比起皮開肉綻魂飛魄散,他更怯這般,毫髮無損。 這般的力不從心之悲,無計可施之愁,傷心難過之苦,遠勝過割他骨肉。 喻炎忍不住流下淚來,兩道冰涼水痕,一路暈開兩頰乾涸血點,直淌入頸間。 他忽然想到:他常以為自己是最弒殺、癡狂、瘋魔之人。怎麼行到末路,也同飛光一般的柔軟心腸? 喻仙長忍著這紛紛雜念,輕聲討饒道:「幾位長老,我這身邪功了得,再施展下去,也是白費力氣,殺不得我的。」 「小子願意主動解契,隻求放我一條生路。」 72 喻炎先前也曾想過,自己何時才肯解契呢? 那時左思右想,隻當自己徹徹底底咽了氣,才會放開飛光。 如此一來,才好叫兩人「有生之年,必能相守;離彆之時,定無知覺」。 可如今再想,隻要彼此情意仍在,倒也不是不能解了。何必累得飛光再添新傷,吃這些萬劍穿身的苦頭? 喻仙長為了此事,強打精神,揚聲勸道:「我能和鸞君結契,是它心甘情願贈我一根羽翎,蘊養在喻某一寸丹心之上。今日要解此契,也得是喻某心甘情願不可。此事千真萬確,連馭獸典籍中亦有記載,小子做不得假。」 他說到此處,臉上硬擠出溫和模樣,恭恭敬敬地同人商議:「要是我自願解契,萬霞山能否放我一條生路?」 在場的萬霞山弟子,恨不得當即便取喻炎性命,解契倒是其次。還是幾位執法長老,本就為青鸞解契而來,又看喻炎護體邪功確實了得,才多問了兩句:「說得輕巧。如何驗證此契已解?」 喻炎仿佛十分吃驚似的,歪了歪頭,一縷染血鬢髮恰好垂在他唇邊。人嗤嗤笑道:「老仙長,我方才說過了呀。隻要我心甘情願,把心上這一根青鸞羽翎再取出來,即刻就能解契。眾目睽睽之下,幾位一見鸞羽便知……」 「到那時,要是僥倖不死,能否放小子一條生路?」 此話一出,眾人方知解契一事,原是九死一生。 常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哀。喻炎畢竟與一乾散修同來,瀕死前做小伏低一求,求得滿場散修議論紛紛。 若能從鬼門關前打個轉身,稍稍高抬貴手,好似也無傷大雅。 萬霞山幾位長老看在眼裡,片刻沉吟後,也就順水推舟,擺出一副寬宏大量姿態,廣袖一擺,收了各自神通,肅然道:「也罷,若你解契後留得性命,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往後修行之路,勸你誠心悔改;如若再犯,定不容你!在座道友也當引以為戒!」 如棘金芒甫一收回,喻仙長不免疾墜而下,人急急召回鐵劍,往地麵一拄,這才趔趄站穩。 他垂首而立,半晌才啞聲一笑,權當聽不見這些元嬰長老、滿口冠冕堂皇之話。 他單問圍觀的散修:「在場道友,可聽好了?等我解了契,萬霞山說過會放我一條生路,在場道友,千萬要替我做個見證。」 他聲音落後許久,才傳來零零星星的應答之聲。 此舉一出,便有長老怫然斥道:「我萬霞山赫赫威名,豈會欺你,還不解契?」 喻仙長笑著回看了一眼,然後在將右手按上自己胸膛。 結契之時,是他自己親手劃開皮肉。 解契之時,也當如此。 他輕聲笑道:「仙長莫催,我自己來。」 喻炎說完,手上使力,指尖沒入皮肉。 傷處還未開始痊癒,喻仙長已再一次使出全身力氣,五指深深沒入胸膛,終究叫他擠了進去,將那羽毛輕輕拈出。 他方才並未說謊,隻要心甘情願,這護身之力幾如薄紙一張。 就在此時,喻炎胸膛傷處開始流血不止,熱血先緩後疾,轉眼噴湧而出,染得滿襟陳舊血跡又作殷紅,連臉上都新濺了點點血痕。 73 他捏著那根鸞羽,一寸寸取了出來,自己拿沾滿鮮血的手,翻來覆去地看。 直等到喻仙長將鸞羽模樣記得分毫不差,才以微弱靈力喚來真火,將這根鸞羽點著了。 喻炎眼見著滿蘸鮮血的青羽,在指間緩緩在燃儘,人像癡了一般,木然立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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