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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裡,空盤子摞到一邊。
覃最“嗯”了聲,表情卻沒有很開心,好像還有點兒嚴肅。
“我一直想問來著,你這朋友處得跟對象似的,一天一個電話,還挺黏糊。”江初假裝無意地說。
他對這個梁小佳是真有點兒好奇,他跟大奔方子他們再鐵都沒到過這份兒上,幾個前女友的電話加起來也沒這麼勤過。
而且大老爺們兒打電話祝生日快樂,要不是喝多了侃大山,或者借錢,連五分鐘都聊不到。
要不是知道梁小佳是男的,覃最說不是女朋友他說什麼都不信。
覃最沒說話,飛快地摁了幾下手機,給梁小佳發了條微信就把手機扔沙發上,然後又灌了口啤酒才開口:“不說他。”
“那說說你媽。”江初站起來活動活動,想找找自己的手機。
覃最背看著沙發,曲著一條腿,架著胳膊看他。
“你今天反應有點兒大了,”江初說,“你剛來就直接被你媽放我這兒,也沒見你有那麼大意見。”
江初本來還想說要是真是因為寫錯名字,有點兒犯不上;記錯生日也不是不可能,江初老媽在他初一的時候還跑去小學給他開過家長會。
很多事兒確實得長大以後才明白,生意、家庭、父母、孩子、自己……大人每天要往心裡記的事兒比想象中多得多。
他現在還沒到上有老下有小的地步,光操持一個小破公司和自己,時不時都會覺得焦頭爛額。
覃最開學那天他不就把他給忘了。
但是話到嘴邊,想想他們母子之間也不止是寫錯名字和記錯生日這麼簡單,不能單拎著這一檔子事兒分析,顯得太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而且我臨走前,你媽讓我替她跟你道個歉,說她今天確實是沒反應過來。”江初沒找著手機,先摸著煙了,就點了一根靠在餐桌上。
“所以你是叫過那個名字?”他問覃最,“後來才改成現在的‘覃最’?”
覃最很長時間都沒說話,沒有表情,也沒像中午那樣暴躁,沉默地盯著電視。
江初一根煙都燎到煙屁股了,以為覃最不打算開口,準備換個話題把這一段兒帶過去,覃最才開口說了句:“她沒跟你們說過麼。”
“她說了我還犯得著問你麼。”江初把煙和火機拋給覃最,“一根,你中午吃我一整包了。”
“她是被我爸灌醉了懷的我,當時她已經找好這邊的工作,決定去離婚了。”覃最叼出根煙點上,聲音平淡,“基本等於強奸。”
江初愣了愣。
這人還真是要麼不開口,一開口就讓人接不上話。
“她一直看不上我爸,我不知道他們一開始為什麼會結婚。”覃最望著電視,對這些他從街坊鄰裡的閒言碎語裡,從他爸每次喝醉後嘟嘟囔囔的自述裡從小聽到大的故事,他早已經麻木了。
“我爸以為她有了小孩就不會往外跑,不會‘心那麼野’,會認命安分下來。”煙灰掉了一截在褲子上,覃最伸手彈了彈,“可能她也試著‘認命’了幾年,但是她恨我。”
“名字是她給我取的,我爸想補償她,讓我隨她的姓,”覃最接著說,“小時候我不懂,後來想想,可能我該慶幸她沒有直接用犯罪的罪。”
江初喉頭動動,這事兒太他媽操蛋了,他震驚的同時都有些後悔開這個口。
“那你現在的名字……”他皺著眉問。
“我自己去改的。”覃最看向他,“16歲,送我自己的生日禮物。”
江初心裡突然像被一隻小手攥了一把,狠狠地一揪。
“我能理解她恨我,能理解她走了以後再也不想看見我。”覃最頓了頓,“但我不覺得是我的錯。”
“當然不是。”江初說。
“我不想當那個‘罪’,也不喜歡她給我取的名字。”覃最看著電視接著說,“她突然說給我過生日,我以為是她想試著接受我的意思,但是看那個蛋糕,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接受。”
覃最的聲音到此為止,客廳裡隻剩下電影嘈雜的背景音,和又一瓶啤酒被起開的清脆動靜。
江初皺著眉盯著覃最的側臉,電視的光影打在他剛剛成年的青春麵孔上,很酷,好看,帥,卻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信息量有點兒超出他的預期,平時隻在電視手機上看到的劇情一下子照進生活,還就在他身邊,主角還跟他成了“兄弟”。
如果這是新聞,江初隨手滑過的同時說不定還要在心裡侃一句,要什麼兒子,好不容易強奸犯前夫死了,孽子都已經成年了,有手有腳的還要追過來接著吸血?真當自己媽是聖母瑪利亞呢?
但是看著眼前的覃最,他一時間無法評價任何人的對錯,隻能暗自“操”一聲,在心裡罵一句覃最的親爹真他媽是個畜牲。
偏偏這畜牲已經死了,留下覃舒曼和覃最母子之間,整整小二十年無法靠“母愛”化解的僵局。
“改得好!”憋了半天,江初隻能憋出這麼一句,聲兒還不小,差點兒給覃最聽一愣。
他過去拍拍覃最的肩,在他身邊坐下,心裡鬱悶得發煩,到底還是抽出覃最手裡的啤酒瓶灌了一口。
“我喝過的。”覃最看著江初,目光從他被啤酒浸潤的嘴唇,移到他的眼睛,直視著說。
“說了不嫌棄你,那麼多廢話。”江初不耐煩地又拎了瓶酒塞進覃最手裡,“自己開。”
覃最勾著嘴角笑笑,咬開瓶蓋,跟江初碰了碰。
平時江初喝了酒都是挨床就著,結果今天失靈了。
夜裡兩點多他還在床上心煩,腦子裡不受控地回放覃最說那些話時的表情,語氣,和眼神。
他跟要去演戲一樣,挨個兒把自己代入覃舒曼和覃最的角度,越代入越覺得這壓根兒就他媽無解。
覃舒曼“認命”過幾年,覃最來找她,她逼著自己給覃最過生日,肯定也是一直掙紮著在勸自己,孩子是無辜的。
但一開始誰想要這孩子了?人都要離婚了,是覃最他爸造的孽。
覃最就更彆提了,天生就是個無辜與“罪”的合成物。
還被他的酒鬼爹帶成個酒桶,又會做飯又會做家務,一天不吭不聲的,也不知道怎麼跟小狗似的就這麼養大了。
“哎!”江初煩得翻了個身,又把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拽過來。
拽過來他才看見微信上有兩條新消息。
陳林果一點四十發來的,不知道發的什麼,又給撤回了。
江初沒管,去點開大奔的頭像,給他發了句“操”。
大奔:怎麼了?禮物不滿意啊?
江初:你怎麼醒著
大奔:起來撒尿,你什麼事
大奔:快,我特好奇咱弟弟收著禮物的反應
江初:明兒見麵說
大奔:艸
大奔:你丫就是一垃圾
跟大奔撩個賤心情好多了,江初給他扔個表情包,順手又點開朋友圈劃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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